翌日清晨,荒漠邊緣的陰影還未完全退去,天空卻已被旭日染亮。


    顏歡早早來到了若縣邊緣的一處荒郊。


    光禿禿的原野開辟出了一條寬闊過道,旁邊停了架龐巴迪環球係列的小型私人飛機。


    駕駛員睡得正酣,躺在機身正當中的舒適座位上,蓋著毛茸茸的小毯子。


    “我還是不相信,你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浦島三郎手捧著無字天書,躊躇無措。


    任憑是好說歹說,他都不願意踩在那艙門的階梯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而且這禮物實在是太重了。


    “我···我不上去!”他又執拗說了一句,用拐杖架住了壞死的右腿。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後路可以走了。”顏歡掌心冒出一股耀眼火光,“坐飛機起飛,還是我把你當煙花放上去,你選一個吧。”


    咕嚕···


    浦島三郎連吞了幾下口水,心情忐忑。


    越來越感覺自己是往鬼門關裏走了。


    還有這飛機···


    當時墜機後,那烈焰翻滾,黑煙湧動的場麵還曆曆在目。


    “我···我怕···我能坐火車出境嗎?我還沒辦理飛機的出境許可呢···”


    顏歡懶得廢話,提起那瘸子就朝艙門走去。


    浦島三郎欲哭無淚,隻希望裏麵的駕駛員早早發現異常,可隨著艙門開關的轉動聲,他的嘴中被一團籠草填滿,再發不出半點聲音,終於懸著的心也徹底死去了。


    “起來,走了。”顏歡用學來的幾句英語喊醒了座椅上的外國佬。


    顏歡事先用歲歲的能力改變了容貌,駕駛員睜眼便看見了貪婪的臉。


    “貪婪大人,您迴來了!另外二人呢?”


    “死了。”


    “哦哦哦,願上帝保佑他們的靈魂,阿門。”駕駛員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揉了揉睡意惺忪的雙眼。


    幹他們這行的,出生入死是常事,折損幾個人再正常不過了。


    去接了點水清醒下腦袋,駕駛員緩緩坐到駕駛位置。


    浦島三郎惶恐四望,看見顏歡變成的家夥坐在了自己旁邊,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看樣子不是生死的大事,總不至於你要和我同歸於盡吧···”


    “嘿嘿嘿嘿···”


    顏歡閉上了眼睛。


    唰!


    飛機沿著開辟出的寬廣跑道衝了起來,一陣懸空後又是短暫的失重,機身衝入雲霄,朝著西方天際行進。


    守候在樓蘭遺址的老孟正在大樹下乘涼,掌心中是一沾滿滑潤粘液的小黑肉團。


    無人區通訊困難,他和顏歡便用這一小截肉團溝通。


    “好神奇的生物,從來沒見過啊···”老孟小心翼翼戳著那肉團,忽然間,青紫色的表麵咧開一張滿是尖牙的嘴。


    老孟被嚇了一跳,就聽那長嘴說道:“路線差不多沒有出錯,等飛機快出無人區範圍,孟叔就知會一聲。”


    要是屆時無事發生,那這架飛機也沒有出境的必要了,顏歡會親手將它打下來。


    “好···好嘞!”老孟應了一聲,凝視東側天際。


    朝霞絢爛,染透了整個天空,紅橙相間的光輝鋪灑在雲層之間,勾勒出柔美的金邊。


    遠處,一架小飛機劃破寂靜的天際,伴隨著輕微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機身在霞光的映襯下泛著微微的金屬光澤,宛如一隻振翅的銀燕穿行於彩雲之間。


    “來了!”老孟衝著肉團說道,“看距離的話,估計有個三四分鍾就會路過此處上方。”


    閉目養神的顏歡緩緩睜眼,掐算了一下時間。


    究竟是混球兒口中的火鳥畢方,還是孟叔所說的上古神獸鳳凰,亦或是內景所問的八詐神,就讓我來見識一下吧···


    唰!


    飛機從老孟頭頂掠過,顏歡屏住了唿吸,一旁的浦島三郎更為惶恐,心髒聲似是鼓點般劇烈敲打著。


    時間流逝,一秒過去了,兩秒,三秒···


    老孟見飛機快要衝出無人區邊緣,頗為遺憾的搖搖頭。


    “可惜了···”


    他正欲開口,一聲嘹亮的鳴叫震徹雲霄,深紅色的虛影帶著磅礴威勢從天而降。


    一隻鳳凰模樣的靈鳥擋在飛機前方,巨大的羽翼展開,如火焰燃燒的波浪,瞬間點燃了整片天際。


    西側天空,本是尚未點亮的幽暗殘夜,此刻卻在靈鳥赤焰的映照下,一如東方般絢麗爛漫,赤紅與金黃交織,綻放出難以言喻的壯美。


    靈鳥懸空而立,雙瞳如燃燒的金燈,鎖定了飛機,它周身環繞著熾烈火焰,熱浪滾滾撲麵而來,將空氣扭曲得如夢似幻。


    駕駛艙內,駕駛員的瞳孔驟然收縮。


    赤焰鋪滿視野,空氣扭曲得仿佛要將機體碾碎。


    壓迫感如泰山般橫亙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貪婪大人!”


    他朝身後望去,座位處隻剩下一個麵如死灰的浦島三郎,他猙獰可怖的臉上淌滿淚水,卻是半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該死!什麽鬼東西,要撞上了!”駕駛員大罵一聲,握緊操縱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冷汗從額頭滾滾滑落。


    “變道!抓緊給我變道啊!”他低吼一聲,拚命拉動操控杆,試圖改變飛機方向。


    然而靈鳥翅翼一震,火焰如潮水般噴湧,瞬間籠罩四周,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烈焰吞噬一切。


    “阿···阿門···”


    飛機像一片枯葉般被火焰擊中,機體在空中猛然震顫,接著爆發出刺耳的轟鳴,赤紅火光在天空綻放,機翼斷裂,殘骸如流星般墜向大地。


    一聲慘叫被烈焰淹沒,天空再次歸於寂靜,隻餘下散開的餘燼,在晨光中墜落。


    空中鳥靈不見了蹤跡,顏歡振翅高飛,眉頭緊縮,良久無言。


    “顏師傅!你沒事吧!?有沒有成功脫身?”


    老孟急切喊道,過了會兒,黑肉團緩緩開口了。


    “我沒事,孟叔。”


    “就是剛剛所見要消化一下,我先掛了。”


    老孟慌張了起來:“別掛別掛!我還有事情沒說呢···等一等,有事啊我!”


    掌心中的小肉團蜷縮在一起,仿佛睡過去了一般。


    顏歡火急火燎,以流光金遁數次周轉,重迴了南華莊子觀。


    甚至沒來得及和兩個徒孫輩兒的晚輩打招唿,他便落於莊子墓上。


    盤腿入夢去,飛機所見的一切又重新浮上了腦海。


    那確實是火鳥畢方無誤,甚至所用火焰的力量,和五行之精的遊光出自本源,甚至那火鳥模樣,同火精遊光在兩千年前如出一轍。


    飛機墜毀時,顏歡聽見耳邊響起了一句熟悉的聲音:法不輕傳。


    “真人!”


    “晚輩有事求見!”


    顏歡似睡又醒,可仙人見我易,我尋仙蹤難。


    夢中唿喚千百遍,始終不見真人駕霧乘魚而來。


    他長歎口氣,睜開眼睛,體內五炁流轉,分化成璀璨光芒落於四周,五行之精現身。


    靈旗招展,大頭鬼,狐鬼,盜鬼,魍魎鬼···一一化作陰氣從中飄蕩飛出。


    司馬懿裸露著半側白皙肩膀,有氣無力地側躺在大虎陸山君的腹前。


    就連胡黃兩家的一眾小輩都冒出頭來,規規矩矩候在了周圍。


    吊兒郎當的司馬懿察覺到氛圍不對勁,稍稍坐直了身軀。


    “好久沒見你這麽大的陣仗了,水鏡。”


    “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要去幹孔明啊?我早就說眯眯眼沒一個好東西。”


    “哦哦哦!”司馬懿連連拍手,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定是諸葛村夫又再行逆天之事,他想借著晚輩之軀重生,那兩個家夥換魂,說不定連老天爺都能騙過去,這廝陰謀算計實在歹毒,是該好好敲打一下。”


    司馬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在說什麽胡話?”顏歡朝旁邊看了一眼,“都一千多年了,消停一點吧。”


    “嘿嘿嘿,與孔明鬥,其樂無窮。”


    “唿——”顏歡長舒口氣,將話題拉迴了正軌,“不要亂尋思,我隻是遇見了一件怪事,想不通了,所以才要群策群力,和你們交換一下思想。”


    司馬懿看了眼顏歡身後的五行之精,大致猜到了什麽事情。


    連存在數千年的五行之精都無法解答的問題,隻能事關五行之精本身。


    “那就說說看~本太傅足智多妖,說不定你一張口,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呢~”


    顏歡開口道:“世界上存不存在第二隻相同屬性的五行之精?”


    司馬懿一愣,“喂喂喂,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天地五行在此世隻有一個代表,隻有五行之精違背天地運行之理,才會被清繳,新的五行之精才會誕生。”


    “你上次不是經曆過了嗎?”司馬懿指了指渾身冒火的火精遊光。


    當初就是遊光想吞食火神廟的火德星君信仰,才造就了“天道代行”狀態下的顏歡,如果火精真的接受了香火汙染,那最後身為五行之精的他會徹底消失。


    “我知道,所以我是這樣想的。可剛剛攔住飛機的火鳥,所用的力量,和五行之精出自本源。”


    顏歡示意下身後的火行之精。


    遊光點點頭:“而且那家夥的模樣,很像兩千三百年前的我。”


    “唔···春秋戰國啊,明確羽化的異人,大宗師莊周···”司馬懿埋頭思索了片刻,記載中,這位聖人確實集齊了五行之精。


    不過司馬懿的“天生”大巫命格,是從他處複製過來的,對一些巫士隱秘一知半解,說不上太過了解。


    “才開口就被打臉了啊···”司馬懿不悅噘噘嘴,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大虎陸山君抬了抬頭,開口道:“會不會隻是一處力量的投影,本身那家夥並不存在?”


    “雖然那力量在歸屬權的優先級上,依舊是我要更高,但卻很真切。”遊光一開口,直接將陸山君發散的思維給閉上了。


    嗯——


    墓頂氤氳開了一層濃濃的惆悵,連山風都消停了。


    小白靈抬頭望望這個,又扭頭看看那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索性憑著沾染來的東北習性,將小爪子一窩,來了個“農民揣”。


    畢竟她隻是一隻小狐狸,什麽都不懂。


    群靈思索了好久,捧著大頭的吳用有些乏了,呆呆道:“會不會你們是假的啊?你們根本就不是五行之精,這層身份隻是你們自我認同而已。”


    “誒?”


    語出驚人,向來麵不改色的金精清明都罕見得展露了愁容。


    青鳥飛起,爪子踩在了大頭鬼的頭頂,堅硬的喙不斷啄了起來。


    “你這大腦袋,說誰是假貨?”


    “哎呦呦,疼疼疼!”大頭鬼捧著大頭來到了顏歡的身邊,“好哥們,你快管管他呀!我隻是實話實說了,沒道理講實話的鬼要挨打啊···”


    “你想一想嘛,萬事都有個先後,你們都認為五行之精存在久矣,那為什麽你們就不能是後來出現的那一代呢?”


    “可後來出現的,肯定比最開始存在的要‘假’啊!”


    咯噔!


    顏歡心突然跳了一下,抬頭時,司馬懿和土精羵羊也一同看向了他。


    彼此交換了下眼神,一人一精一靈仿佛心照不宣。


    “好像確實可以朝著這個方向思考下去···”羵羊低聲道。


    畢方冷眼看了下土之精:“老羊!你也這麽想?這可是將自己的存在給否定了啊!”


    顏歡搖頭道:“不是那個樣子,這事情還要從大宗師莊周羽化說起,你們說,是誰定下了羽化飛升就要拋棄一切的規矩?”


    “沒有!”司馬懿應了一聲,“從來沒有!”


    “倒是有一種別的說法——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畢方一仰頭:“你罵誰呢?”


    “打個比方,打個比方···”


    “嗯?”


    “嗯?”


    “下次你唱男聲部分。”


    “誒?”司馬懿一皺眉,神情比吃了黃連還苦。


    經過兩人這麽一攪合,守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遊光似乎也想明白了。


    “你是說,當初的我們根本就沒有被拋下,是隨著莊子休一同飛升而去了,所以新的五行之精才會誕生,並且會繼承以前的記憶。”


    “剛剛那隻火精,是在替南華真人護‘法’。”


    顏歡沒有迴答,看向縹緲不定的雲煙。


    現在的一切都隻是猜測,可若真相就是如此,那一直以來困擾自身的一個心結,就徹底解開了。


    身心,突然間好放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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