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太平公主的話,六皇子李賢的情緒突然之間有些低落。


    他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絲不祥之兆。


    盡管自己現在是大唐的太子,可是卻始終無法接觸到國家的最高機密。


    他這種感覺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因為在他之前已經有兩位立為太子的兄弟,都不在人世了。


    唐高宗的第一位太子是大兒子李忠,生母隻是一名姓劉的宮女,王皇後是他的養母,最初被封為陳王,後來才被封為太子。


    後來,王皇後由於宮廷鬥爭失敗被廢掉了,太子之位也被換成了李弘。


    這是唐高宗和武則天的最大的兒子,可惜就在一年前在洛陽的合璧宮綺雲殿暴斃身亡,具體原因還沒有調查清楚。


    但是,宮內有人傳言,可能是武則天把這位五皇兄給害死了。


    再加上十二年前,大皇兄李弘被賜死在黔州的住所,作為現任太子的李賢感覺後背發涼。


    他和自己的親生母親武則天之間,已經隱隱地產生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隔閡。


    骨肉相殘,這可是違背天地人倫的。


    但是從表麵上來看,作為天後娘娘的武則天,對他還算得上是說得過去的,並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六皇兄,你好像有點不開心?”


    目光敏銳的太平公主,一下子就發現了李賢的神情有些異樣。


    “沒……沒有,我是想起了我那遠在天邊的好朋友王勃,總覺得他……總覺得以後恐怕見不到他了!”


    “六皇兄,怎麽可能呢?聽說這個王勃的詩文非常精彩,皇父和母後都非常欣賞!”


    有才之人,又有誰不會欣賞呢?


    “各位殿下,公主,天後娘娘有令,在詩會期間不得閑談!”


    在旁邊值守的太監,很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就忙不迭地提醒太平公主和她的三位兄弟。


    “奴才,你下去吧!”


    太平公主擔心太監在她的母後那裏告狀,就沒有嗬斥太監,反而把他給攆走了。


    “六皇兄不要煩惱,你做一首看看?”


    六皇子李賢想了一想,說道:“我最近一直忙於召集文官修改史書,沒有空寫詩!不過我有一個舊作,你們願不願意聽?”


    他的心情很是煩躁,隻要一煩躁就根本沒有靈感寫詩了。


    因此,隻能把以前的作品拿出來交流交流,況且這個作品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


    “好啊好啊,我們洗耳恭聽!”


    於是,六皇子李賢緊緊地握住王勃的詩集,然後拍著節奏朗誦起來。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


    “這是我做的黃台瓜辭!”


    “好一個黃台瓜辭,六皇兄你這首詩寫得真好!”七皇子李顯恭維地說道。


    “七皇兄,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六皇兄的心境?”八皇子李旦說道。


    其實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上官婉兒在內,都知道六皇子李賢的心境。


    隻不過有很多事情,看破不說破罷了。


    在真實的曆史中,這位可憐的皇太子留存於世的也就這麽一首詩。


    有一句俗話叫做,一根藤上的幾根苦瓜。


    他們雖然都是這天下第一家庭的子女,但是如今卻過得戰戰兢兢的,尤其是作為新太子的六皇子李賢。


    可以說是,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可能會讓他萬劫不複。


    “七皇兄,該你了!”太平公主又催促道。


    七皇子李顯很顯然注意到了六皇兄的異常,他本來今天是不想來的,因為他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是武則天和她的這個親生兒子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了。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更何況七皇子李顯。


    但是,他畢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如果不親自參加詩會的話,那就很顯得不仗義。


    “我前一陣子去了一趟驪山,在山上被風景所吸引,就寫了一首詩。不過,這首詩我也隻是放在自己手裏,沒有來得及和你們分享。既然六皇兄拿出舊作讓我們欣賞,那我也就蕭規曹隨吧!”


    “嗨,婉兒,今天怎麽都是用舊作呀!也行!”


    在得到大家的許可之後,七皇子李顯也開始吟唱了起來。


    四郊秦漢國,八水帝王都。


    閶闔雄裏閈,城闕壯規模。


    貫渭稱天邑,含岐實奧區。


    金門披玉館,因此識皇圖。


    “非常不錯,七皇兄的詩作,寫得很有氣勢!我順便問一句,你在驪山應該玩得很開心吧?”


    “小妹過獎了!不過,我在驪山的確玩得很開心。你知道烽火戲諸侯嗎?”


    “小妹我當然知道呀,就是周幽王幹的蠢事!唉,這個可憐的周幽王,為了個女人,居然最後搞得國破家亡!”


    “你還小,以後就明白了!”七皇子李顯說道。


    “七皇兄,你別瞧不起人,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你看看我都和你差不多一樣高了!”


    說完,太平公主就要湊過去,要和七皇子李顯比個高低,把大家一下子都逗得開懷大笑。


    “小妹,你的性格和母後的性格完全一樣,難怪皇父和母後都非常喜歡你了!”


    “七皇兄這麽說,好像也有一點道理。不過大家都是新生骨肉,他們也一樣喜歡你們呢!”


    太平公主果然嘴巴甜得很,最近一段時間一直鬱鬱寡歡的六皇子李賢,被他逗得開心起來。


    “小妹,我聽說你最近得了一個寶貝?”


    “六皇兄,啊不,太子殿下,我的寶貝和你將來所得到的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


    “哦,和我將來所得到的不值一提?”


    “是啊,太子殿下將來得到的可是大唐的江山。小妹,我永遠得到的隻是寶貝而已!唉,真沒意思,誰叫我是女兒身,要不然的話我也有機會做太子!”


    “哈哈哈,小妹,你真的是太逗了!”


    “小妹這麽聰明,你將來一定有機會做皇太女的!”


    三位哥哥都被她折服了,這小聰明就是這麽聰明。


    不過,從後來的發展演變來看,武則天做皇帝之後,太平公主的確是動了做女皇帝的心思。


    隻不過,太平公主的運氣沒有武則天那麽好罷了,因為她的八皇兄的第四個兒子李隆基,性格是非常強硬的。


    “八皇兄,兩位皇兄都獻出了他們的佳作,該輪到你了!”


    太平公主就像是個傳令,旁邊本來幫忙的太監根本就插不上手,反而被他們趕得遠遠的,根本就聽不到他們到底是在說什麽。


    青山碧水兩相依,石淙流水聲聲急。


    雲霧繚繞山間路,草木蔥蘢水畔堤。


    飛鳥歡鳴林間覓,遊魚嬉戲水中覓。


    此景此情此心境,人間何處尋仙跡。


    “八皇兄,聽母後說你的詩文水平最差,可是你剛才做的這一首聽起來好像沒那麽差!”


    “小妹,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呢?”


    八皇子李旦真的是哭笑不得,在這幾個經常玩的兄妹之中,就屬他和太平公主的關係最好。


    因此,不管太平公主說話有多麽難聽,他也是不會生氣的。


    “婉兒,該你了!”


    太平公主這個臨時的傳令官終於發話了,怎麽輪也該輪到上官婉兒發表詩作。


    “公主,兩位殿下,太子。實不相瞞,我今天還不在狀態……”


    上官婉兒原本隻是推脫之詞,因為她的頭腦機靈得很,如果詩文的文采超過了他們,豈不是讓他們覺得很沒麵子?


    這就好比領導和下級在比賽,獲得名次的總是領導。


    上官婉兒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婉兒,你今天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是不是看到我這三位皇兄在這裏,你放不開手腳呀?”


    “公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今天其實有點身體不舒服!”


    “哦,我知道了婉兒,這可是你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呀!”


    上官婉兒一聽,就知道這個太平公主想歪了。


    應該是把自己的不情願,想成了另外一個八輩子都想不到的事。


    那就是,作為一個女人這一輩子的初潮!


    這種事情,按說的確是難以啟齒,母親鄭氏也知道她到了差不多出現初潮的時候了,就好幾次旁敲側擊地問過她。


    上官婉兒在母親的這種啟蒙教育之下,很自然地就懂得了初潮是怎麽一迴事,也很自然的,平平安安地度過了初潮期。


    “哎呀,公主你真壞,你可真壞呀,你怎麽能往那方麵想?”


    上官婉兒的臉一紅,就嬌羞地捂住自己的臉,不敢看他們一個大帥哥。


    “哈哈哈,小妹,你怎麽知道的呀?”


    “小妹知道這些,知道得太多了可不好喲!”


    “到時候母後自然會教你的!”


    三位皇兄自然是很聰明的人,他們也聽出了太平公主的話裏有話,就連忙給上官婉兒打圓場,這樣她就不會覺得過於尷尬,讓詩會無法進行下去。


    “三位皇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小妹,我隻是個性情中人,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再說了,婉兒和我從小長到大,我們就像是親姐妹一樣!”


    一說到親姐妹,三位皇兄一下子就沉默了。


    作為高宗皇帝的子女,他們的確有很多的姐姐妹妹。


    然而,能夠經常在一起玩的,也就隻有太平公主一個妹妹了。


    最大的姐姐是義陽公主李下玉,是高宗皇帝和蕭貴妃生的。


    後來長大了,就嫁給了一個下級軍官,名叫權毅的。


    其實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點都不開心。


    二姐就是宣城公主,也是高宗皇帝和蕭貴妃所生。


    和大姐差不多同一年出嫁,不過丈夫比大姐的丈夫級別要高一些,那就是潁州刺史王勖。


    他們的丈夫在後來反對武則天的行動中都被殺害了,這兩位可憐的公主,也都跟隨而去。


    最為悲催的是,他們也曾經被囚禁於掖庭宮。


    在這一點上來看,和上官婉兒倒也是同病相憐的。


    當然,幾位姐姐中命運最悲慘的就是高宗皇帝和武則天的長女。


    那就是安定思公主!


    這位公主的死有很多謎團,最大的可能就是兇手正是武則天本人。


    為了爭奪皇後的位置,可憐的安定思公主就成了犧牲品。


    以至於武則天在此之後有個毛病,那就是特別怕貓。


    據說,武則天從貓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女兒的樣子。


    這不得不說是一種人倫的悲劇!


    然而,別說是在這大唐的第一家庭,在任何時期都有可能會出現骨肉相殘的悲劇。


    “公主,各位殿下,詩會的時間已過,小奴問一下,你們有沒有選出誰是第一名?”


    他們幾個人的嬉戲打鬧,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天很快就暗淡下來了。


    有一個小太監,不知道什麽時候闖進了他們的中間,小心翼翼地問他們。


    “已經選出來了!”


    正覺得有些無聊的太平公主,生怕勾起了幾位皇兄的傷心迴憶。


    再加上,今天上官婉兒的情緒也並不太高。


    所以,他覺得有必要盡快地接受這大唐的第一詩會。


    “公主,那誰是第一名呀?”


    小太監一聽,感到很是開心,因為他總算熬到結束了,可以迴去向王公公交差了。


    “第一名是太子殿下!”


    六皇子李賢一聽,正要推辭,卻被他的弟弟妹妹一下子就簇擁在中間,他根本就沒辦法脫身。


    “太子殿下的文采真高,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太平公主笑道。


    “小妹,不用這麽誇張吧!我的文采和天上的文曲星相比簡直是差得太遠了!”


    “太子殿下不僅僅文采高,而且人品更好!”


    太平公主不依不饒,根本就不給六皇子李賢任何辯駁的機會。


    “今天的獎品是什麽?”


    不知道是誰想起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也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上一次詩會的獎品就是一隻大燒餅,而且還不是新鮮出爐的。


    燒餅隻有剛出爐的時候味道最佳,如果冷下來,那簡直是味同嚼蠟了。


    “恭喜太子殿下,今天的獎品……還是一隻大燒餅!”


    太平公主一聽,感到很是失望。


    “哎呀,你這個狗奴才。你是不是誠心要惡心太子殿下?咱們大唐物產豐饒得很,有數不完的金銀財寶,你居然拿這個破爛流丟一口鍾來交差?”


    破爛溜丟一口鍾是唐代的口語,意思是很不值錢。


    小太監一聽,嚇得臉刷的白了,連忙跪在地上哀求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小奴得到的的確是這個獎品呀!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迴去問問王公公!如果敢說假話,天打五雷轟!”


    小太監的話剛剛說完,就隻聽見“劈裏啪啦”的一聲響,一道閃電把詩會的現場照得如同白晝。


    被嚇到的,其實不止這個可憐的小太監,還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兩個人。


    隻不過是自己一句小小的玩笑話,老天爺居然就聽進去了,還派出雷公電母前來助興。


    看來,這次詩會的場麵也的確是太大了。


    到時候,這個小太監迴去肯定要如實稟報給王公公的,王公公肯定要添油加醋一番,向高宗皇帝和天後娘娘武則天匯報的。


    對於急需祥瑞的天後娘娘來說,這也許是個不錯的思路。


    後來的曆史也證明,武則天當了皇帝之後的確是很霸道。


    居然命令在洛陽的牡丹花,大冬天的開花!


    如果不遵守命令,就要斬草除根!


    以至於演變出很多曆史佳話來,這些在後麵的情節中都要交代。


    “瞧你這副奴才樣,本公主也隻是一句玩笑話,看把你給嚇個半死!”


    太平公主又好氣又好笑,數落起小太監。


    “公主,您雖然不是九五之尊,但是您畢竟是金枝玉葉。既然您開了金口,那天上的神仙還不得乖乖地行事?”


    小太監的話既有恭維,更有敬畏。


    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公主居然引來一身炸雷,差點把他給炸得魂飛魄散。


    看來,這個太平公主必定不是個凡夫俗子,將來應該要幹一番大事的。


    “燒餅到!”


    太平公主從小太監手裏搶過燒餅,卻被燙得哇哇直叫。


    原來,內侍省吸取了教訓,不敢再把冷冰冰的燒餅當成獎品,送給貴為太子的六皇子李賢。


    上一次就因為冷燒餅的事情,受到了王公公的責罵,這也算得上是一點小小的改進了。


    “公主還有你們的!”


    小太監又遞過來幾隻燒餅,拿在手上感覺不再燙了,不過還是熱乎乎的。


    太平公主這才感到稍微滿意一些,就連忙吩咐小太監道:“好了,你可以迴去了!”


    “奴才要護送公主和殿下迴宮歇息!”


    “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叫你走就走!”


    太平公主的火氣又上來了,兩眼一瞪好像要吃人。


    “公主殿下,不是小奴廢話,是天後娘娘特意交代,一定要把你們護送迴宮,我們才不會受到責罰!”


    從表麵上來看,小太監的話似乎很有道理,幾乎是天衣無縫。


    但是,實際上就說明武則天對他的這幾個子女的擔心。


    因為,對於早就開始布局緊鑼密鼓做皇帝的武則天來說,任何一個人的閑言碎語都有可能會斷送她當皇帝的路。


    這些人包括她最親的骨肉!


    所以,武則天通過王公公如此安排,就順理成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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