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長安城,三更已過!


    正是萬籟俱寂之時,可是在太極宮的一角,卻還有很多人正在忙碌著。


    這就是掖庭宮!


    長安城內的大小太監都住在這裏的西南角,稱之為內侍省。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叫太倉的地方,是保證整個宮廷吃穿拉撒用的倉庫。


    然而,在這些忙碌的人中,有很多犯罪官僚的家屬,被發配到這個地方幹著最為低賤的工作。


    他們無名無份,稱之為宮婢。


    鄭氏就是其中的一員!


    她是上官婉兒的母親,實際上是個洗衣婦。


    每天總是有洗不完的衣服,尤其是天後娘娘的衣服。


    在洗衣服的時候,總是會有太監在旁邊盯著看,隻要稍有差池,就免不了一陣責罵。


    如果罪過大一點,那就要挨打了。


    “幹快點!明天天後娘娘要舉行重大的儀式!”


    有個小太監,手裏拿著鞭子,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看來,鄭氏挨打已經是家常便飯。


    “阿娘,我來幫你!”


    上官婉兒騎著一隻燈籠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這隻白色的燈籠,把她的影子照得長長的,在地上也可以看得出她那豆蔻少女的身材。


    “婉兒,你就不要來搗亂了!”


    小太監一看到上官婉兒,語氣更是變得柔和了很多。


    不像剛才訓斥她的母親鄭氏的那種兇狠的語氣了。


    此時的上官婉兒,隻是一個小小的女孩,沒有任何的名分。


    如果硬要給上官婉兒加個名分的話,那還是宮婢。


    因為,上官婉兒最近和太平公主兩個人交往甚密,而且很多人都知道了她的聰明可愛,尤其擅長詩文。


    因此她的名氣很快就穿過這高高的宮牆,在長安城內,漸漸地家喻戶曉了。


    “張力士,王公公呢?”


    原來這個太監叫張力士,王公公應該是他的上司。


    在唐朝的時候,外人稱太監,都叫力士。


    比如這個姓張的太監就叫張力士,姓王的太監就叫王力士。


    隻不過王公公的品階要高一些,就稱之為公公罷了。


    “咱家不知!”


    此時此刻的張力士,一看到上官婉兒,頓時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如果是在白天,一定會看得很清楚的。


    隻不過現在是大晚上的,他也要迴去歇息了。


    咱家,是太監的自稱。


    如果在皇帝的麵前或者是其他的達官貴人的麵前,就稱之為奴才。


    “我幫我的阿娘快點幹完吧,迴家還要教我寫詩寫字呢!”


    看到上官婉兒如此堅持,王公公就隻好任由她去。


    不過,剛才的態度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完全換了一副嘴臉。


    這就是所謂的狗眼看人低吧!


    在這掖庭宮之內,每天都上演著同樣的戲碼。


    一出出悲喜劇,構成了唐王朝的曆史。


    “婉兒,你的手那麽嬌貴,就不要你幫忙了,為娘可以自己來!”


    鄭氏滿頭大汗,她的兩隻手早已經被水給漂白了,甚至微微有些發腫。


    一天到晚她幾乎忙個不停,每天迴到住處已經是深夜。


    在教上官婉兒一些詩書字畫之後,新的一天又重新開始了。


    “阿娘,你不要管我,我就是要幫你嘛!”


    上官婉兒不僅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而且性格還很倔強。


    就這點性格,和武則天最小的女兒太平公主差不多,再加上他們都有一些共同的愛好,因此曆史的機遇使他們在這裏相會。


    由於有了女兒的幫忙,鄭氏的衣服很快就洗完了,而且按照宮廷的規矩晾曬完畢。


    母女兩人就提著燈籠,迴到了他們的住處。


    “阿良,剛才那個力士好像在罵你?”


    上官婉兒,滿是關切地看著母親,心裏的苦不敢表露出來。


    “婉兒,別說這麽多,趕快把筆墨紙硯擺好,為娘今天還沒教你呢!”


    上官婉兒母親的家庭是個書香之家,上官婉兒自己的上兩代更是如此。


    她的爺爺名叫上官儀,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在太宗皇帝的時候就考上了進士,這一年他的爺爺隻有不到二十歲。


    貞觀初年就當上了弘文館直學士,是宮廷的秘書郎。


    太宗皇帝每次寫文章的時候,都要請他修改稿件。


    皇帝每次有私人宴會都要邀請他參加。


    高宗皇帝繼位之後,就成了秘書少監,後來又升遷為西台侍郎,是個正三品的高級官員。


    上官儀是個非常正直的人,可以說是疾惡如仇。


    他在曆史上留下了夜壺撒尿的美談,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人物,卻因為在政治鬥爭之中不小心站錯了隊,最後不僅僅自己掉了腦袋,還禍及子孫。


    上官儀的兒子,也就是上官婉兒的父親上官庭芝,也是個大才子,最後也被武則天殺害了。


    因為上官婉兒在他們被害死的時候,才剛剛出生,就跟著她的他母親鄭氏,被貶為宮婢。


    時間一晃就過了十幾年,上官婉兒已經成了一個小姑娘了,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似乎要成熟一些。


    唐朝的法律規定,女子的結婚年齡為十六歲,上官婉兒雖然隻有十二歲,但是無論是身高還是長相都和十六歲的待嫁閨女差不多。


    “阿娘,我今天的任務是抄經書,都已經抄好了,不過這裏麵有很多字我不認識,你隻需要教我認字就可以了!”


    上官婉兒是個聽話的孩子,而且心地也很善良,她和母親兩個人相依為命,很快就成長為一個滿腹經綸的奇女子。


    “婉兒,為娘有些擔心!”鄭氏歎了一口氣,說道。


    “阿娘,你有什麽心事?”


    上官婉兒覺得她母親今天有些奇怪,和往日不一樣。


    “我怕教你這麽多,到時候會害了你!”


    俗話說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上官婉兒的爺爺和父親,都是因為卷進了朝廷的政治爭鬥,最後被白白的害了性命。


    她很擔心上官婉兒會走她爺爺和父親的老路。


    “害我什麽?你不是說嗎?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也不盡然呀!”


    上官婉兒提著油燈,放在桌上之後,很快就擺上了筆墨紙硯。


    這是他們娘倆省吃儉用,從牙縫裏摳出來的幾個銅板買迴來的筆墨紙硯。


    上官婉兒熟練地開始磨墨,很快小屋子裏就充滿了墨汁的香味。


    古人是非常重視筆墨紙硯的製作流程的,他們所使用的無煙墨,就被工匠們反複捶打上萬次,然後定製成型的。


    雖然他們的地位很低,但是畢竟是在宮廷裏的緣故,能夠接觸到的材料都是上好的材料。


    “婉兒,今天為娘不想教你了,要不咱們早點睡吧!”


    “這……”


    上官婉兒有些為難地看著自己已經磨好的墨汁,不想浪費這段時間。


    因為她和太平公主兩個人約好,要參加明天宮廷內舉辦的詩會大賽呢。


    太平公主也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是武則天最疼愛的小女兒。


    其實太平公主還有個姐姐,就是安定思公主。


    隻可惜這個安定思公主剛剛出生沒有多久,就被她的母親武則天給害死了。


    被害死的原因,曆史書上早有記載,主要是為了和王皇後爭權。


    王皇後是太原王氏的千金,在嫁給唐高宗之後,一直沒有子嗣。


    在武則天之前,高宗皇帝寵愛蕭貴妃,並且生下了幾個小孩。


    因此,蕭貴妃並沒有把王皇後放在眼裏,時時刻刻想廢掉王皇後。


    王皇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勸唐高宗將武則天從感業寺帶迴宮內。


    她的本意是要武則天和蕭貴妃兩個人之間鬥來鬥去,自己的左上觀虎鬥。


    最後的結局,世人都看到了。


    王皇後最後被廢除了皇後的稱號,由武則天取而代之。


    蕭貴妃最後也死得很慘,生下的女兒,一直到快四十歲還嫁不出去,如果不是狄仁傑幫忙,那麽他們恐怕就永遠老死在宮中了。


    這些,作為宮婢的鄭氏,自然也都看在眼裏,她知道宮廷鬥爭的兇險,自然也不希望唯一的女兒上官婉兒,最後會卷入其中。


    然而,曆史的進程往往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上官婉兒不僅僅聰明好學,而且還和太平公主打得火熱,兩個人之間真的可以說是情投意合。


    他們有的時候甚至還會假扮男女,夫妻結婚呢。


    此時的上官婉兒盡管沒名沒份,但是在宮廷之內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小小的知名人物了。


    “婉兒,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母女倆這個時候躺在床上,鄭氏很快就發現了,婉兒有些不高興,就擔心地問她。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說道:“阿娘,我昨天做了個噩夢!”


    “做什麽噩夢了?”


    鄭氏還是有些擔心,盡管他爺爺和父親的事情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但是隨著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她也許會從旁人那裏聽說爺爺和父親的事情。


    如此慘烈的家庭巨變,說不定會給他的心靈造成強烈的衝擊。


    “我夢到自己坐車,後來車翻了!”


    看來上官婉兒昨天的一場夢,讓她一直耿耿於懷。


    “你坐車,是和太平公主一起嗎?”鄭氏有些擔心的問道。


    “不是,我們不是在一起,不過在夢中我們在一起……”


    “那……夢中還有其他人嗎?”


    上官婉兒想了一想,說道:“好像還有一個叫趙塘的人!”


    “趙塘是誰呀?為娘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趙塘其實就是趙勇,上官婉兒在夢中給他改了名字,因此她隻記得趙塘而不記得趙勇。


    “是張懷德將軍的義子!”


    “張懷德將軍?你是說是散關的張懷德?”


    “你也認識張懷德將軍?”


    上官婉兒有些意外,沒想到她的娘親也知道這個人。


    “我聽說了,昨天在洗衣服的時候,看到王公公他老人家說的!”


    “王公公他老人家說了些什麽?”


    “他說張懷德這個老不死的,怎麽又收了個幹兒子!”


    “張懷德將軍難道自己沒有子嗣?”


    “聽說是有兒子,不過是個傻兒子!”


    很顯然,鄭氏說的這個傻兒子就是張懷水。


    “傻兒子也是兒子呀!又不是什麽皇親國戚,要這麽多幹兒子幹什麽?”


    看起來上官婉兒還是天真了一些,他哪裏知道張懷德的心思。


    根據黑山老妖無意中透露出來的,張懷德不停地收幹兒子,其實就是為了他找人藥引子。


    隻不過趙勇看起來聰明伶俐,有精明能幹,所以張懷德就真的把他收了幹兒子。


    而且還通過王公公的關係,給他在朝廷謀了兩個官職,分別是畫師和樂正!


    盡管都是個從九品下的最低的官階,但是每年好歹也能夠得到幾百擔糧食。


    更為重要的是,趙勇還將有機會接觸到朝廷的最高層。


    將來也許會有一番真正的作為,而不僅僅是在散關。


    “多子多福,你這個傻孩子!”


    鄭氏看到上官婉兒如此可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


    “唉呀,阿娘,你捏痛我了!”


    上官婉兒假裝要撒嬌,猛地一頭紮進鄭氏的懷裏。


    “為娘覺得,你再過幾年長到十六歲了,幹脆找個好人家嫁人算了!”


    “阿娘,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輩子陪著您!”


    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


    看到鄭氏如此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上官婉兒的心一下子變得悲楚無比。


    她其實已經聽到了自己的爺爺和父親的悲慘遭遇,當然也能理解鄭氏所說的話裏麵的真實意圖。


    隻不過不想讓母親擔心,上官婉兒就隻好假裝糊塗。


    眼下,上官婉兒隻希望能夠開開心心的長大,其他的還真的沒想那麽多,更別說嫁人了。


    “傻孩子,女大當嫁!難道你還想坐牢不成?”


    看到女兒如此疼愛自己,鄭氏很是開心。


    不過根據唐朝的法律,如果女子到了出嫁的年齡還不出嫁,那也是要惹上官司的。


    因為當時的統治者為了增加人口,就隻好通過法律的形式強製規定,女子到了結婚的年齡必須出嫁,要不然就會受到法律的嚴懲!


    十惡不赦,就是在唐朝的法律裏麵寫得清清楚楚。


    不過,這種事情並不是屬於十惡不赦的範圍。


    “我寧願砍頭,也不願意離開阿娘!”


    誰知上官婉兒就是個死腦筋,一定要和鄭氏爭個勝負。


    “好吧,如果說要砍頭,那就砍我的腦袋吧!你的腦袋還是留下來……”


    他們兩個今天的談話顯得有些悲壯,這也許是苦中作樂。


    兩個人也不知道這種苦日子還會過多久,這就是封建社會對底層人的悲哀。


    在唐高宗和武則天共同執政的時期,唐朝的經濟社會水平已經到了一個很高的階段。


    西域作為非常重要的絲綢之路通道,吸引了很多胡商到都城長安來開展貿易活動。


    隻不過,這種貿易活動是打著所謂朝貢的幌子來進行的。


    整個封建社會都是重農抑商,經商之人的社會地位非常低下。


    不管是唐高宗還是武則天,他們執政的有些時期甚至不允許商人騎馬。


    因為戰馬是唐朝的一種非常寶貴的戰略資源,主要用於戰爭。


    這一段時間,唐朝的西部並沒有大的戰事,不管是突厥還是吐蕃,都處於相對低調狀態。


    突厥在此前的幾場大戰之中,受到了嚴重的削弱。


    吐蕃的情況稍微好一些,占領了吐穀渾的一些地方,還需要慢慢的消化消化,才能夠穩固其統治。


    東部的高勾麗雖然已經亡國了,但是唐朝政府為了維護其統治,就啟用當地的土人治理這個地方。


    然而,這些土人首領並不一直是安分的,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會起來造反。


    “阿娘,你別說這麽難聽的話。你說我夢裏見到的這些人,會不會真的見到?”


    “婉兒,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有一天我走在朱雀大街上,會不會真的見到這麽一個人?”


    “這個為娘就不知道了!”


    “唉,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做了這個噩夢之後,我的心裏亂糟糟的,心情一直都不好。”


    “多想想開心事就好了,別一天到晚夢見這個夢見那個!”


    “阿娘,你這麽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太平公主說她也做了個怪夢,奇怪的是,夢裏的情形和我在夢中的情形都是八九不離十的!”


    本來處於昏昏欲睡狀態的鄭氏,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


    “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怎麽敢騙你呢?所以我才心情煩躁,就想問問你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還說你的年齡小,不想離開為娘,依我看你這就叫做……思春吧!”


    “阿娘,什麽叫思春呀?”


    上官婉兒當然知道什麽叫思春,隻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她主要是想讓鄭氏開心一些,這樣自己也會開心一些。


    “思春就叫做……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到底什麽叫思春呀?”


    如此看來,古時候人們的性啟蒙教育的確是難以啟齒的。


    更何況是他們這種書香門第出身的人,就更難以把話說得這麽直白了。


    “思春,就是天天想到過春節!”鄭氏笑道。


    “阿娘,你真有意思!春節過後就是寒食節和清明節。咱們這宮廷內經常過節的,你怎麽就想過春節呢?”


    盡管他們的身份地位很低,可是每個節日卻並沒落下。


    這也許是這一時期的上官婉兒,唯一沾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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