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名看守城門的士兵,慌慌張張闖進了將軍府,沒來得及通報家丁。


    也許,他並不知道昨晚這裏發生了什麽。


    俗話說,春宵一夜值千金。


    光陰似箭,很快就過了一夜。


    老新郎官張懷德和那位鐵勒公主折騰了大半宿,才沉沉睡去。


    可是,還沒睡多大一會兒,張懷德就被家丁吵醒。


    原來他們攔下了那名守城士兵,並從他口中了解到出了事。


    “吵什麽吵?信不信老子抽你幾鞭!扒你的狗皮!”


    張懷德嘴上發狠,心裏卻清楚這些家丁應該知道自己的生活習性。


    從不敢早上打攪他的家丁們如此這般,應的確是發生了大事。


    他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早上盡量不要打攪自己。


    因為,他是個愛睡懶覺之人。


    張懷德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看了看旁邊的公主新娘,還處在沉沉的睡眠之中。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的好夢,還是在做噩夢?


    雄性激素上頭的張懷德,輕輕摸了摸公主的頭發,正準備再來一次,而公主卻翻了個身,背對著自己。


    張懷德見狀,滿意地笑了笑。


    然後,小心翼翼披上衣服,來到門外。


    “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在城門外,有……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你他媽的還找老子,這有啥奇怪的?這年月別的不多見,就是死人見得多,少見多怪!”


    張懷德說的也是實情,這附近有很多亂葬崗,也有很多長安城居民的墓地。


    通常那些流民死之後,被扔到亂葬崗就地掩埋。


    作為他這種職業軍閥,死人對他來講的確不是新鮮事。


    “不是,將軍,死的不是別的!”


    “那死的是誰呢?難道是你爹?”


    家丁被他一陣斥責,臉都綠了。


    不過,這可是自己主人,再怎麽說也要忍忍。


    “死的是……”


    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出話,指了指天上。


    張懷德一聽,心裏暗暗叫苦,連忙折返迴去從床上把官服拿起胡亂穿上。


    因為,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的確是捅了天了。


    豎起指頭,很顯然指的應該是從關中都城長安來的人。


    如果隻是田舍漢或者是農民,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好說的。


    可是如果是個公差,驛卒之類的,頂多也隻是掏點官銀把他埋了,這就叫做破財免災。


    最為擔心的情況是,如果是皇親國戚路過此地,因為種種原因出現死傷。


    恐怕就不是破財免災能搞定的事了。


    他在朝堂之上並沒有太多後台,隻有個當紅的王公公和他算得上是好朋友。


    因為他們彼此是同鄉,而且以前也曾打過幾次交道。


    但是王公公畢竟是閹黨,是不能隨意幹涉朝政的。


    難道是?


    他想也不敢想,穿好衣服就出門,連嬌妻也沒來得及告別。


    兩腿有點發軟,他已經很久沒出門了,就連騎馬也覺得有些不習慣。


    作為一名武將,他覺得自己是不稱職的。


    等到他們一行趕到城門外之時,已經圍了一圈農民,還有看守城門的士兵。


    農民或田舍漢,在唐朝都是罵人的話。


    士兵們揪住農民,在大聲地嗬斥著什麽。


    “快說!快說!這些人是怎麽死的?”


    “軍爺,我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一定會告訴你們的!”


    “我隻是出來打點柴燒!”


    “軍爺,我真不知道!”


    看來,什麽都問不出。


    “打!給老子往死裏打!”


    士兵將那些可憐的農民踹翻在地,然後拿著木棒沒頭沒腦的打下去。


    隻聽到一陣亂叫,農民苦苦哀求道:“軍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旁邊暫時沒挨打的農民,哪裏敢給他們求情。


    一個個嚇得渾身直打哆嗦,跑也不敢跑,叫也不敢叫。


    張懷德一見,連忙嗬斥道:“住手!”


    守城衛兵看到將軍來了,嚇得屁滾尿流,這才收住棍棒。


    再看可憐倒黴的農民,已被打得皮開肉綻,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張懷德的肺都要氣炸了,因為這些衛兵打人,最後還是要他這個最高長官承擔責任。


    “誰叫你們動用私刑的?”


    “將軍,我們也不想!是這些刁……”


    “刁你媽個頭,刁民,這乃是我大唐的子民!你居然敢叫他們刁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烏龜王八蛋,在背地裏叫囂什麽?”


    張懷德也算得上是個官場老油子了,這些年他也學會了演戲。


    至少他這麽說,這些挨了打的農民心裏會好受一些。


    說不定,會把他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會對他感恩戴德的。


    “將軍,我們哪敢?”


    行兇的衛兵果然認慫了,因為他們知道這麽做肯定沒好果子吃的。


    “你還敢?”


    張懷德在一次無意之中,聽到他的手下偷偷喚他張缺德。


    他的兒子張懷水,則是張壞水。


    可真是把他氣壞了,他把那名找死的手下也給狠狠揍了一頓。


    然後,趕出散關,永不進關。


    自此之後,手下人再也不敢隨隨便便開他的玩笑了。


    因為,這玩笑開不得。


    開起來會要人命的!


    看到人被打暈,張懷德吩咐道:“還不快把人弄醒?”


    這些士兵平時也是在老百姓麵前耍橫耍慣了,動不動就要打人。


    可是,士兵們折騰了一陣,卻無法弄醒一個。


    這才知道,闖大禍了。


    別以為打死農民不負責任,唐法中照樣有死刑!


    張懷德一看,也是非常著急,他連忙蹲下身來,摸了摸這些人的脈搏和瞳孔。


    直到確認他們隻是暈死過去之後,才緩緩放下心來。


    在這散關,偶爾會有些江湖郎中經過,但是也隻是偶爾而已。


    真正需要的時候,就找不到人了。


    “阿爺,我有草藥!”


    “阿爺,我有藥丸!”


    這時,趙勇和張小斐兩人及時趕到。


    張小斐的背後,背了一隻藥葫蘆,看上去是剛剛穿越到此地的打扮。


    原來城外的喧嘩之聲,也把他們給驚動了。


    他們兩個其實也是通宵沒睡,因為彼此之間擠在一張床上,根本就沒辦法睡著。


    這對於他們兩個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因此天剛蒙蒙亮,他們兩個急急忙忙就起床,洗了把臉。


    然後,尷尬的坐在臥房,有一陣沒一陣的尬聊著。


    很顯然,他們應該是聽到家丁們的吵鬧聲。


    這才急匆匆趕了過來,一來就見到了這一幕。


    本來,第二天大早,他們按照規矩要給張懷德他們請安的。


    這請安,恐怕除了他張懷德,還有大娘,二娘,直到十幾個娘。


    真是太搞笑了。


    當然,在他們前世,沒有請安的習慣,也就在這裏這麽繁瑣。


    是不是社會越來越退步了呢?


    據史料記載,清代乾隆皇帝,就有很多次給他母後請安的記載。


    當然,人家是皇帝,請安是件很大的事。


    平時,普通老百姓,就不需要這麽多繁文縟節了。


    由此可見,唐朝從某些方麵來講,是一個充斥著禮儀的社會。


    而另外一個方麵,卻是無比野蠻。


    就像眼前的守城衛兵打人事件!


    除了打人,他們其實也很貪財。


    趙勇在闖關的時候,就損失了幾個銅板。


    “將軍,還有人死了,那我們該怎麽辦?”


    一名剛挨了罵的士兵問張懷德。


    他的言外之意,碰又碰不得,摸又摸不得。


    甚至連罵都不允許,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張懷德原本以為,士兵給他報告是城門口發生鬥毆事件。


    弄了半天,原來有人死了。


    當下,必須要盡快處理死亡現場。


    在仵作的協助之下,把整個現場翻個底朝天,然後做好善後記錄。


    即使上級或是朝廷追責下來,也有個交代。


    “把我帶到現場看看!”


    士兵恍然大悟,這才把張懷德一行引到十幾步開外幹涸的溝裏。


    這條溝的本是護城河,但其實並沒發揮護城河的作用。


    城裏城外的人,反而把這裏當成垃圾倒放處。


    遠遠的就會聞到一股難以忍受的臭嗖嗖的味道,那味道幾乎讓人窒息。


    因此,一般有什麽事,大家都不願意經過這裏。


    他們很快就發現那裏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身穿黑色官衣的人,一看就是驛卒的打扮。


    看到這裏,張懷德一顆緊繃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隻要不是皇親國戚,那麽問題都不大。


    實在不行就花點官銀,把後事給他們辦得風風光光就行了。


    現場,一名家丁充當臨時仵作,在檢查現場遺留。


    隻見一輛馬車,早已經粉身碎骨,隻剩下輪子是完整的。


    在馬車的旁邊全是死屍,亂七八糟地灑落一地。


    張懷德感到有些好奇,這十幾個人怎麽隻有一輛馬車?


    要知道一輛馬車隻能夠乘坐兩三個人,而且這些都是五大三粗的驛卒。


    難道還有其他的車輛通行不成?


    或者說其他車輛的成員和這輛馬車發生了衝撞,甚至發生鬥毆出現死亡事件。


    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


    接下來,仵作給了他一樣東西,從外表上看是個郵包。


    張懷德查看了一番,心道不好。


    原來這車還真是從朝廷出發的。


    因為這車的式樣,確實是傳令車。


    傳令車的內部,有幾本敕令。


    在唐朝,對外傳播聖旨,不一定是由太監去做的。


    而是有專門傳達聖旨的部門。


    當然這時,所謂的聖旨,也不叫聖旨,也可能是敕令,也可能是手諭。


    最正式的是聖旨,然後是敕令,然後是手諭。


    皇帝權力雖大,但在唐朝的時候,皇朝皇帝是沒有資格自己寫的。


    或者是,皇帝隻能讓自己身邊的人寫聖旨。


    說得偏激一點,就是聖旨和皇帝本人關係不大。


    一份聖旨或者是上諭的出台程序,通常是由中書省的中書舍人根據某件重大事件,各自寫出一道所謂的初稿。


    中書舍人寫好之後,自己的最高領導中書令或者是中書侍郎把這些初稿進行比對。


    然後,精選出其中寫得最好的並加以修飾潤色,形成真正的聖旨或手諭,這稱之為熟稿,然後交給皇帝戳個章。


    而且,皇帝如果自己有不同意見。


    也可以在聖旨上提寫朱筆簽字,這個時候隻需要在聖旨的空白之處寫上。


    因此,他從理論上沒有否決聖旨的權利。


    擬好之後,再交給門下省審查蓋章,最後再交給尚書省執行。


    通常尚書省卻並不委托太監去執行,而是尚書省的一個機構。


    當然,有的時候皇帝會委托那些貼身的太監去傳聖旨。


    然而,張懷德從這些人的打扮上來看,卻並不是太監。


    尤其他的好朋友王公公!


    張懷德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就連忙繼續催促仵作查探。


    隻見這些人的打扮,清一色的驛卒打扮。


    驛卒是唐朝專門用來傳遞信息的一種步兵,稱之為步卒或者是驛卒。


    仵作翻開他們的包裹,發現裏麵有一些盤纏和其他物資。


    “一件不少,將軍!”


    “何以見得?”


    “他們的衣服沒有任何破損之處。而且,我們第一眼看到屍體時,並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


    “有沒有查看車轍?”張懷德問道。


    他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從車轍判斷,這到底是一個車隊,還隻是一個單車。


    “隻是一輛單車!”


    “方向呢?”


    “從長安方向驅駛而來!”


    “現場還有沒有其他印跡?”


    “迴將軍的話,小的還正在查驗。等全部水落石出了,小的會給將軍一個完整的答複。”


    充當仵作的守城衛兵,看上去應該是夠老套的了。


    在人員嚴重短缺的情況下,他們一個人充當幾個職位,是很常見的。


    就是說,他們平時也沒少幹類似的事!


    所以,這些死屍身上有沒有被翻動過,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好了,知道了,把他們身上的東西都取下來,做好記錄!”


    既然朝廷派車路過,想必應該有要事。


    這個大散關,盡管關內的人員很少,但是過關的車隊和人員還是比較多的。


    人多眼雜,就很容易出亂子。


    這起死亡事件,目前所得到的信息還是零零碎碎的。


    要想最後水落石出,還得要花點功夫。


    當然他覺得水落石出其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任何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張懷德覺得,死人不能開口說話,但是死人身上的東西,是可以用來證明,他們到底為何路經此地的。


    於是乎,他就開始了現場辦公。


    這時已經日上三竿了,天氣比往日要熱得多。


    死屍必須要盡快處理,在發出異味之前最好都埋掉。


    這附近發生瘟疫,有很多就是死屍沒有來得及處理造成的。


    環境的確是夠艱苦了。


    衛兵們從找來一張席子,所有死者的物品都放在席子上。


    那些屍體也整整齊齊排列成一排,頭上也蓋上了一層黃紙。


    在席子之上,有一隻小小的卷軸滾落下來。


    從這卷軸的樣式來看,製作非常考究。


    和張懷德以前見過的是差不多的。


    這應該是聖旨!


    可是憑借這些人的級別,他們是沒有資格傳遞聖旨的。


    難道有人偽造聖旨不成?


    或者說傳遞聖旨的人和他們發生糾紛,從而互相砍殺?


    一時之間,張懷德有些心神不寧。


    沒想到,自己剛剛想過點安穩日子,就被這亂七八糟的事完全打亂了。


    在他計劃之中,這兩天應該帶著新老婆們到長安附近的華嚴寺去上香還願。


    然後,去抽個上上簽。


    聽說,這家寺廟的簽是非常靈的。


    古時候,想偽造聖旨基本上不可能。


    原因有很多,首先就是偽造會掉腦袋。


    第二就是聖旨的製作,需要專門的綢緞縫製起來。


    必須使用專用的手法,尤其是上麵的刺繡。


    如聖旨兩個字,通常是皇帝的禦筆。


    而且在刺繡的過程之中,專用的手法隻有宮廷內才有,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


    當然最為重要的,就是那些春秋筆法,隻有當朝皇帝或者是其他的中書舍人,他們才有的筆法。


    所以,想偽造是根本不可能的。


    張懷德小心翼翼地打開之後,發現這是一本上諭。


    上諭也可以認為是聖旨,通常記載著很關鍵的內容。


    裏麵的語言不一定是書麵語,更多情況下可能是口頭語。


    尤其是一些文化程度低的皇帝,或者是少數民族的皇帝,他們對漢語的掌握程度比較低,通常就會使用,口頭語傳遞聖旨。


    清朝幾任皇帝最喜歡用的詞,那就是“知道了。”


    張懷德皺了皺眉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全部打開。


    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上諭的內容已經被血水侵入,無法辨識。


    但是大致如下,隻看到這幾個字。


    著……太常寺樂正,從九品下……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尤為驚喜的是,居然看到了趙勇的名字。


    張懷德一見,又驚又喜。


    看來自己的努力沒白費,趙勇在太常寺終於謀得了一官半職。


    他私底下動用官銀,托人送到都城長安,找到了王公公。


    然後給王公公寫了一封信,在信裏要求王公公在皇帝麵前說好話。


    給他兒子找個一官半職,這樣將來可以繼續為朝廷效力雲雲。


    他之所以選擇太常寺,是因為這是三省六部製之中權力最大的一個機構。


    主要掌管禮儀,皇帝和後宮們的日常娛樂。


    作為萬人之上的皇帝,雖然眾多的後宮妃嬪。


    但實際上他們一點都不自由,除了開局創業的皇帝之外,其餘的皇帝基本上都是長於婦人之手,生於宮牆之內。


    是不折不扣溫室中的花朵,這種情況之下其實很危險,關係到朝廷的永續生存。


    因此,獲得了樂正一職,盡管隻是個九品官。


    但和其他高階官員相比,卻是最容易接觸到帝國的核心皇帝和後宮的。


    在唐朝的時候,作為男性,如果沒有謀得官職,通常也就隻是個田舍男,是沒什麽社會地位的。


    接下來,他在破損不堪的傳令車內部,拿出那幾本敕令。


    不過敕令的外麵,封了一層厚厚的蜂蠟,上有尚書省的郵戳。


    在秦漢的時候,沒有使用蜂蠟,用一些泥巴敷在包裹的外麵,然後戳個印章,就算完成了整個準備過程。


    在唐朝時期,交通體係處於頂峰狀態。


    曾經有詩人寫道:一騎又一騎,驛騎如星流。


    就是指的這種盛況。


    大散關位於交通要道口,這種情況是經常見到的。


    張懷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敕令。


    不看則好,當他看清楚上麵寫清楚的內容之後,不由得打出一口涼氣。


    這居然是朝廷送往邊關的重要文件。


    可是,這文件或塘報,通常會在他這裏做個公驗的,也就是蓋個章繼續前行。


    春風驛站就是專門為這些來往的公人使用的。


    為何他們卻不在驛站停留,卻在這裏翻了車?


    不過,他一想到昨天自己的做法,把驛站占為己有送給了趙勇,不由得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這種事如果被政治對手得知,向朝廷參他一本的話,他恐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這驛站是國家資產,是不允許隨便買賣的。


    但在使用的過程之中,可以相對靈活些。


    張懷德感到很是不安,覺得其中的漏洞也似乎太大了一些。


    長此以往,恐怕真是危及國家安危了。


    難怪,這一陣子邊關也吃緊,信息溝通不暢,想來這裏麵必有蹊蹺。


    先別管,這些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再說。


    張懷德咬了咬牙,道:“先把屍體都收斂好,然後稟報朝廷!”


    衛兵們又指使老百姓開始幹活了,“不想挨打的,麻利一點!快快!”


    張懷德覺得,把屍體送迴將軍府邸有些晦氣。


    因為昨天剛剛舉行婚禮大典,第二天擺放些死人。


    這怎麽說,心裏這道坎也是過不去。


    他想了一想,決定把這些士兵們送往附近的土窯。


    在土窯那裏,除了靠近黑山老妖的煉丹房,還經常燒製一些陶瓷。


    燒製的陶瓷裝上車之後,會運到嶺南的廣州上船,然後銷售到世界各地。


    除了陶瓷之外,還生產茶葉和絲綢等製品,據說在大食等地非常受歡迎。


    這地窖破破爛爛的,也沒有人會介意晦氣不晦氣。


    再說地窖距離亂葬崗和煉丹房也很近,如果到時候朝廷不管,那麽他就可以自作主張把這些屍體擅自處理了,甚至不用花一個銅板。


    他當下就帶著士兵們,看著農民送過去了。


    在土窯附近,抬著屍體的士兵們遇到了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一見,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裏卻在暗暗盤算,這些死屍是從何而來?


    還沒等他開口,張懷德道:“黑山君,這些死屍是公人打扮,目前還需要進一步確認身份,就放在土窯。等到他們的身份徹底確認之後,我們再做處理。”


    接下來,他就把前後過程,一五一十告訴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不由得心中暗暗竊喜,心想正缺這人藥引子人,沒想到張懷德還送上門來。


    即使是昨天晚上趕出去的那條白蛇還沒迴來,他也不用擔心了。


    於是,他也道:“將軍,這事包在我的身上,我安排做個法事,超度他們吧!”


    黑山老妖自己也可以扮演道士的角色,給這些可憐的死者做個簡單的法事也沒什麽的。


    “別做法事,把這些屍體給埋了!”


    “包在我的身上,現在恐怕還不行。”


    “時間已是五月,天氣很快就炎熱了。這些死屍不能停放,時間太長,太長就會發臭,也會散播瘟疫!”


    “這,好吧!”


    張懷德想了一想,反正這些死人也沒多大用,就催促黑山老妖趕快埋了屍體。


    不過,黑山老妖提議,幹脆把屍體全部火化。


    免得占了山地。


    這裏距離京城並不遠,有很多人故去之後,就會在這附近選個風水寶地。


    黑山老妖想到還需要白紙黑字地做個記載,將來在朝堂之上就不會遭人陷害。


    於是,他對張懷德說道:“將軍,還得把這些死屍用畫像畫好,以備朝廷查驗!”家丁們提醒道。


    按照規矩,對於這些官方人員發生了死難事故,通常都要造冊上報。


    如果能夠繪製出畫像,那就更有說服力了。


    “可是,到哪裏去找畫師呢?”


    張懷德一下子犯了難,他有些後悔,上次直接拒絕了陳有德的建議。


    原本以為畫師什麽都幹不了,隻能白白地浪費他的糧食。


    沒想到眼下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卻沒法找到。


    “有誰能畫,我賞他十貫錢!”


    可是,在場的人誰都不敢答話。


    如果能接下來畫出來就罷了,如果畫不出來,那麽恐怕又要白白挨幾十軍棍。


    趙勇道:“阿爺,這事由我來吧。”


    張懷德一聽,有些意外,問道:“你……你怎麽會畫畫?”


    他認為普天之下,隻有宮廷畫師才有這種水平。


    誰知道,自己幹兒子居然這麽輕鬆地把活承攬下來。


    趙勇笑道:“我也挺喜歡畫畫的,平時沒事喜歡畫著玩呢。”


    他在前世學校讀書的時候,最喜歡西洋畫和國畫。


    因為,他覺得西洋畫畫出來,感覺就像是真的一樣。


    而傳統的國畫,雖然藝術性也很高,但是卻沒法達到西洋美術的高度。


    “那……郎君你需要什麽盡管說!”


    “阿爺,筆墨紙硯就夠了!”


    趙勇並沒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以至於張懷德以為他要畫傳統的水墨畫。


    “好,快擺上!”


    在得到許可之後,家丁們很快就帶來了筆墨紙硯。


    一張張白白的宣紙,攤放在他麵前。


    趙勇剛剛舒展的眉毛又緊緊地鎖在一起,拿著毛筆卻一下子犯了難。


    原因不是別的,因為畫西洋畫需要使用各種各樣的油墨色彩。


    而他們提供的是墨汁,這裏烏泱泱的墨汁,不可能用國畫的。


    趙勇覺得用國畫給屍體畫像,總有些不太對勁。


    “怎麽,難道你不想畫?”


    張懷德有些疑惑,黑山老妖也看向他。


    心想,這小子逞什麽能?


    不能畫,就不畫。


    幹嘛非要畫?


    這個東西,可真丟人現眼的。


    畢竟沒有人是全能的!


    就像當時傳到唐朝的景教一樣,他們的神也不是全能的。


    “阿爺,有沒有油漆之類的?”


    趙勇覺得如果實在是沒有顏料,油漆也勉強可以替代。


    “油漆?你要油漆幹嘛?難道你也喜歡木工活?”張懷德笑了笑,問道。


    “我用油漆來做畫!”


    “油漆作畫?”


    張懷德一聽,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迴。


    他隻知道,宮廷的畫師喜歡用墨汁調料來作畫。


    沒想到,居然還有用油漆作畫的,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倒是想看看,這小子又耍什麽花招。


    於是,就道:“在後花園,有很多油漆,赤橙黃綠青藍紫,隨便你選。”


    有趣的是,這和他那些小老婆的名字相對應,就隻差真美麗了。


    “是的,多謝阿爺!”


    於是,大家又把屍體轉移到後花園去。


    這後花園並不大,其實就是隻是個小小的雜物間。


    平時沒放別的東西,就擺放些雜物。


    其中,就有幾桶大大小小的油漆。


    前不久,張懷德新打造了一批家具。


    沒用完的油漆就堆放在這裏,以備後用。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也發揮了大用途。


    趙勇一看,心想雖然比不得畫西洋畫的油墨,但畢竟解決了顏色的問題。


    他決定要好好露一手,給他們一點“顏色”看了。


    於是,他又對張懷德說道:“阿爺,您得給我一點時間。”


    張懷德問道:“要多久?”


    “也就三四天的功夫!”


    “恐怕不行,屍體不是臭了嗎?”


    黑山老妖也感到有些疑惑,這畫畫時間拖得也太長了。


    再說,他還需要偷偷地把這些死屍轉移到煉丹爐內,好好修煉修煉。


    閻立本擅長畫畫,是唐朝的一個著名的大臣,他也擅長於工筆畫。


    後世看到的唐太宗畫像,基本上就是閻立本畫的。


    於是,等那些家丁們把那些死者的屍體擺放好,趙勇就開始調試油漆,專心致誌畫了起來。


    沒有畫筆就用毛筆代替,沒有調色盤就用普通碟子代替。


    給死人作畫,還是尤其是這麽煞有介事的繪畫,對趙勇來說還真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迴。


    給死人畫畫的消息不脛而走,關內所有活人都來圍觀了。


    一時之間,後花園圍牆外人頭攢動。


    這給趙勇帶來不小的壓力。


    他心想,自己繪畫的手段雖然不是特別好。


    但是,能夠對所繪物品的特征,做出盡可能詳盡的描繪。


    對於朝廷破案,還是有幫助的。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過去,盡管其他人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但是張懷德給了他們足夠的耐心。


    很快,趙勇就用簡筆勾勒出其中一個看上去是當官模樣的畫。


    這人的死狀尤為驚悚,眼是睜開的,而且微帶怒容。


    趙勇的繪畫,把這一點很好地給勾勒出來了。


    張懷德見了,不由得大喜道:“栩栩如生,真的是很傳神。”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誇讚給死人畫畫,如此之精妙!“


    “多謝阿爺謬讚。”


    “小郎君,你這門手藝,和宮廷畫師差不多!不對,比宮廷內畫師還要好!到時候,你給我畫一張!”


    他又覺得不太對勁,繼續道:“你另外選個時間,給我畫一張!”


    “就像這樣子嗎?”


    “對,給我畫幾張。然後掛在大廳裏,供你各個娘親觀賞!”


    原來這個老色鬼,還是為了他的那些婆娘。


    用這種從未見過的油畫,以解相思之苦。


    這種情形,還是頭一迴。


    趙勇一聽,笑道:“沒問題,你要我給你畫多少就畫多少。”


    “你這小子,還真是沒看錯!我想好了,原本想給你謀個宮廷樂師的差使,現在看來你還可以做個宮廷畫師。”


    張懷德的心思,就是盡量把他往宮廷內送。


    不管幹什麽,隻要能進宮,就可以上達天聽。


    把他作為自己在朝中的一個耳目來使用,自己在這邊城就不會擔心受怕。


    他這一陣子,很擔心的就是朝廷會有各種各樣的變故。


    到時候沒有來得及響應,真的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過,他並沒有告訴趙勇他升官的事情。


    因為,傳令的驛卒已經不明原因身亡,接下來恐怕有些麻煩。


    “你繼續畫,我去用早餐。”


    “阿爺慢走!”


    那些看熱鬧的人們,已經被士兵和家丁們趕得無影無蹤。


    在這後花園,隻剩下張小斐和趙勇兩個活人。


    氣氛居然變得有些詭異,不過趙勇因為有張小斐的陪伴,再加上自己做畫的時候非常專注,倒並不害怕。


    張小斐笑道:“你給死人畫畫,難道你不害怕嗎?”


    趙勇說道:“我也是死過好幾迴的人,難道還怕這些死人不成!”


    “你把這些死人給畫活了,他們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還有這種說法,我不懂!”


    “活死人是什麽?”


    “活死人就是活死人,要不要我幫你忙會?”


    “別礙手礙腳,你在旁邊好好看,陪陪我就行了。記得給我上點茶水,我有點口渴!”


    “你別以為我隻會打針開藥,我也會的!”


    “為什麽?因為,我們在學醫的時候,還專門學過解剖學。而且我解剖學的功底,你肯定是比不了!”


    “這倒也是,要不我拿個手指頭給你解剖?”


    “瞧你說的,你那點三腳貓功夫,居然敢在我的麵前顯擺!”


    “那你的四腳貓功夫,何不亮出來?”


    “四腳貓功夫?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的本事!”


    “是嗎?你有什麽本事?”


    “我的本事可多了,多得說不完!”


    “好吧,你行。何苦內耗?愛妻,咱們兩人彼此之間應該要精誠團結,共同麵對接下來的困難。”


    “誰是你的愛妻?呸!”


    “昨天晚上,是誰把我抱那麽緊,還說自己膽子小!”


    張小斐的臉一紅,立馬背過身去,不好意思地說道:“人家不是害怕嗎?再說,人家也沒脫衣服!”


    原來,張小斐和趙勇兩人昨天是抱著睡在一起。


    剛開始不是,這大晚上的天越來越冷。


    於是,張小斐一直在抱怨說冷,而且已經開始咳嗽了。


    出於常識,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真感冒了。


    在這裏,可是沒辦法做到打針吃藥的。


    那些中藥的效果,還沒有得到驗證。


    於是,在她的要求之下,趙勇隻得也一起上床,把她抱在懷裏,算是給她暖了被窩。


    在把她摟進懷的那一瞬間,趙勇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已經化掉了。


    因為,他從小到大,還沒有如此接近過一個異性。


    這個異性,從名義上來講,是他的老婆。


    “真的是羞死了。”


    “我可是遵守了承諾的,如果沒有遵守承諾,那我是禽獸!”


    “你禽獸不如!”張小斐笑道。


    “你看你兩隻黑眼圈,像個熊貓!”


    “這種地方,在哪裏去找熊貓?”


    “你真想看熊貓?”趙勇問道。


    “當然想看了,可惜沒熊貓看!”


    “很簡單,隻要從這關內一直到川地,就可以看熊貓了。”


    “你說的倒也是,到時候如果遇到川地方向來的客商,要他們給我們買一隻熊貓。”


    在唐代,熊貓並沒有作為宮廷觀賞動物。


    也許,那些客商聽了會覺得新奇不已。


    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隻要肯下大本錢,別說是一隻熊貓了,哪怕是登天也會有人去幹的。


    這在曆朝曆代也是如此。


    “感覺這些畫,總有一些不太滿意的地方!”


    “何以見得?”


    “他們沒見過西洋畫,覺得你這畫得很精彩。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張小斐說道。


    “什麽問題!”


    “那就是,沒有骨頭。他們的骨像,沒有畫出來。這還得要我用解剖學的技巧幫你完善。”


    “那好,有道理。我畫了一些,你繼續完善。”


    於是,他們兩個就繼續在張懷德的後花園忙活。


    原本以為要好幾天,結果也隻是不到一個時辰,就基本上畫出來了。


    這並不是真正的西洋畫,這隻是為了將這些死者的特征複刻下來,能用就行。


    “畫好了,咱們這就去找阿爺領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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