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十娘這邊還在思量,玄慶法師的聲音卻又已經在所有人腦海之中響起,“顧十五,你想明白就好。”


    顧留白卻是一聲驚唿,“不好!”


    陰十娘狂皺眉頭。


    哪裏又不好了?


    這一驚一乍的作甚?


    顧留白已經接著道,“玄慶法師,你的意思是,我招攬那些旁門左道的道人固然是一步好棋,可以通過這些人摸出這高麗道人的底細,但這高麗道人也絕非常人,他自然也不會按兵不動。你肯定已經預見到他已經動手擺布陰謀,已經要讓裏麵某些道人惹出禍事。”


    陰十娘一愣。


    這裏麵這麽多門道?


    玄慶法師卻是笑了笑,道:“這事情是你猜的,可不是我說的。”


    顧留白眉頭微蹙,馬上轉頭對周驢兒道,“周驢兒,你現在就幫我去找賀海心和裴二小姐,把這話帶給他們,就說有個特別厲害的高麗道人,要利用這些入了道籍的旁門左道的道人做壞事,來給道門抹黑,但有關今日之事,尤其徐七和皇帝之事,任誰都不能告訴。你讓賀海心直接讓人將這些入了道籍的人全部送去白雲觀,讓這些人去白雲觀學禮。再讓他告訴白雲觀,這些人的一切開支,整個道門攤派,但若是能由這些人身上揪出那高麗道人,白雲觀當記首功。”


    玄慶法師笑了笑,“有進步,都能差使白雲觀了。”


    周驢兒自然是顧留白交代他做啥,他笑嘻嘻的點頭,又對著徐七說了一聲,“徐七哥那你先和玄慶法師親近親近,我先去忙活了。”


    徐七才點了點頭,周驢兒就像是跳塔自殺一樣,直接從大雁塔上蹦下去了。


    顧留白沉默下來。


    此時就連陰十娘都沒有感知到,他已經處於一個極為微妙的關頭,他體內的氣機在不斷玄妙的變化,這種感覺,讓他都無法言明,然而他又可以確定,他的精神深處,就像是有一種新的力量在滋生。


    這力量很強大,強的不像是凡人之軀可以擁有,像是天地的恩賜。


    不需要問,在和徐七的精神世界脫離的那一刹那,當他開始感知到這種變化,和玄慶法師第一眼對視的刹那,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八品神通。


    他的破境,竟然來得如此突兀,如春江突然泛起潮水,毫無預兆,讓人不知所措。


    震驚、喜悅、茫然、不解,各種各樣的情緒也如同潮水席卷而來,然而卻都在和玄慶法師的交談之中消弭於無形。


    他心中的許多疑雲散開的同時,真正照見了他娘的心跡的同時,他也看清了真正的玄慶法師,刹那的徹悟,讓他開始平穩的登上凝聚神通之道。


    他的許多感受,許多理解,似乎便和以往自然有了不同。


    “我現在正在形成的神通,應該和真氣法門無關,屬於精神神通。”他沉默了片刻,感知了片刻,然後看著玄慶法師說道,“我的真氣修為強大到一定程度時,似乎還能形成一個神通?”


    他此言一出,在場的陰十娘、藍玉鳳和徐七都是一愣,心中都同時生出不可置信的感覺,“顧十五正在破境?他在今日要晉升八品?”


    玄慶法師感慨的笑了起來,認真迴應道,“我方才和你說過,你娘說我強,但我覺得你娘比我強,至少在琢磨和人戰鬥,怎麽殺人這種事情上,她比我強出太多。她教你的這法門和世間所有法門都不相同,即可說是神通法門和真氣法門揉合之物,又可說不屬於以往所有真氣法門和神通法門,和它們沒有關係。外丹內法,大蠱之道,她無一不用。你這法門隻屬於你,先成精神神通現已成必然,將來是否還會因真氣質變而形成新的神通,或者你的神通已和尋常修行者所認為的神通不同,又有誰能說得準呢?她從一開始讓你追求的,原本就不是八品的神通而已。”


    陰十娘原先不可置信,現在終於確定,顧十五正在破境的關頭。


    不管顧十五的娘對他的期許如何,按照修行界的觀念,但凡顧十五能夠真正的成就神通,那他便是真正踏入八品大修士的行列。


    然而此時的顧留白卻並沒有喜悅。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唿出,和往前的玄慶法師一樣,看著長安的街巷,然後說道,“你們三個一起建立遮幕法會,自然是有共同的誌向,你們知道王朝的興衰終究難免,強如祖龍也終有身死道消的一天,但所有人會記住盛世的模樣,這大唐的盛世,會萬古流傳,會成為人心中追尋的美好。隻是盛世越是美好,自然就越是有人想要將這碗肉都盛在自己的碗裏,楊氏也好,那高麗道人也好,他們的陰謀算計永遠不會停止,他們能夠沉寂這麽多年,並非是因為他們有足夠的耐心,而是因為他們有足夠忌憚的人,有讓他們足夠畏懼的人。”


    玄慶法師平靜的看著他,並不言語。


    “你們在這世間,他們如陰溝裏的鼠輩,不敢踏足長安。”


    顧留白接著說道,“但是我娘已經死了,現在你說你又將離開這世間,那自然是因為這些人找到了可以讓你離開世間的法子。”


    玄慶法師笑了起來,迴應道:“你有些大人的樣子了。”


    顧留白麵色微冷,道:“他們覺得時機到了。”


    玄慶法師卻是淡然迴應,“沒事,我也覺得時機到了。”


    顧留白又沉默了一會,道:“我還想聽你說些什麽,你隨便說些什麽都行。”


    “狗是誰都狗不過你。”玄慶法師笑了起來,迴應道,“你娘的誌向是讓人可以永遠記住盛世的模樣,讓人知道哪怕是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之地,亦可變成天下最美妙之所,那她已經完成了她的誌向,你呢,你想讓人再明白些什麽?再記住些什麽?”


    顧留白站起身來,對著玄慶法師躬身行了一禮,道:“多謝賜教。”


    顧留白離開,藍玉鳳和徐七也下了大雁塔,陰十娘卻留在最後。


    她一向爽利,有什麽就說什麽。


    她對著玄慶法師也行了一禮,認真道,“我也想聽你說些什麽,你也隨便說些什麽都行。”


    玄慶法師也成功被陰十娘逗笑了。


    他笑著迴應道,“你不是已經懂了麽?”


    陰十娘莫名其妙。


    她走下大雁塔的時候還在嘀咕,我懂什麽了?


    但走出大雁塔,忍不住轉身迴望時,她突然覺得這大雁塔好高,好大。


    接著她又看到大雁塔塔身上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字跡,都是一個個人的名字。


    她突然心有所悟。


    “那是我之前想的太小了?”


    “我一直想著的隻是和郭北溪比,和蕭真微比?”


    大雁塔之中,玄慶法師忍不住又笑了笑。


    這些人和周驢兒一樣,總是讓他能夠覺得有意思。


    “徐七哥。”


    顧留白先喊了一聲徐七,等到徐七應聲之後,他又喊了一聲黑團團。


    黑暗裏喵的一聲,亮起兩盞移動速度極快的小燈籠。


    黑團團一下子飛也似的過來,紮入他的懷裏。


    顧留白摸著黑團團毛絨絨的腦袋,認真道,“有個厲害的人物,應該是個高麗道人,這人一開始就應該懂得一些調遣老鼠的旁門左道的法門,這人的神通可能也與禦獸有關,他雖然現在還不敢進入長安,但很有可能能夠依附神識於一些不同尋常的老鼠身上。黑團團,你和徐七哥一起幫我留意著,看看城裏有沒有形跡可疑的老鼠。咱們得想辦法把這鼠道人給找出來,不然這人隨便拉一顆老鼠屎就能壞了好大一鍋粥。”


    徐七點了點頭。


    黑團團當然和周驢兒一樣,對顧留白言聽計從,它伸出爪子拍著顧留白的胸膛,意思是你放心。


    顧留白又對黑團團說道,“你跑起來比我們快,你先幫我跑去和耶律月理說一聲,讓她小心些,我等會就過去找她。”


    藍玉鳳和陰十娘聽到顧留白這麽說,都是一愣,藍玉鳳忍不住輕聲道,“顧十五,你是懷疑有人會乘機對付她嘎?”


    顧留白點了點頭,道:“我總覺得玄慶法師隱隱有提醒我這個的意思。還有他說的旁門左道,恐怕不隻是太平道和五鬥米教的那些人,關鍵還是墮落觀的那些人。”


    藍玉鳳也聰明,臉色頓時變了變,“那墮落觀那些長老和懷貞公主,也得當心嘎?”


    顧留白道,“墮落觀那些長老各有手段,互相之間有所照應,想要對付倒是極難,懷貞公主這些隱道子,的確是下手的目標,懷貞公主若是出事,李氏相當於又有家醜外露,所以也得馬上防備。皇帝應該不會比我笨,他既然遭遇這樣的變故,她那邊倒是應該會有李氏的厲害人物照料,我們先傳個信過去便是。”


    陰十娘眉梢微挑,她感知到了一些什麽,然後點頭道,“龍婆去做事情去了。”


    顧留白聽到龍婆出馬了,頓時心安。


    陰十娘這時候卻忍不住,問道,“你突破八品了?”


    顧留白認真道,“氣機正在變化之中。”


    得到如此確定的迴答,陰十娘因為顧留白這修行進境而感到有些沮喪,但更架不住好奇,“你形成的什麽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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