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徐七已是平日裏的模樣,不再是那十來歲的孩子。


    他渾身黑焰繚繞,麵色卻無比蒼白,而且身體僵硬,就像是一個陶俑,在金色蓮池之中,顯得十分古怪。


    但周驢兒卻依舊不覺得害怕,揮舞著手臂道,“徐七哥,你醒醒,我是周驢兒啊!”


    徐七看了周驢兒一眼,似是認出了周驢兒來,笑了笑,但這笑容卻迅速變得猙獰起來。


    他的額頭突然好像變成了一團軟泥,變幻著形狀,接著往前凸起,居然有一隻碩大的老鼠好像從他的額頭上生了出來。


    這老鼠從他額頭上生成,也是黑焰繚繞,而且眼瞳裏充滿了怨毒、憎恨的光芒。


    一種實質般的精神力量如潮水一般湧到顧留白和周驢兒的身前,無數的天行母從空中飛下來,好像掠奪死屍的血肉一樣啄食著衝襲過來的精神力,即便如此,顧留白都感覺那佛頂骨舍利的神通偉力都有些流轉不動。


    這老鼠惡狠狠的看著周驢兒和顧留白,又繞向徐七的身後,似乎將徐七的身體當成盾牌一般。


    與此同時,徐七身上的黑焰往後流散,黑色的氣流裏麵,卻又出現了一個頭戴高帽,身穿高麗道袍的老道人。


    這老道人微眯著眼睛,漸漸升騰到徐七的腦後上方,仿佛在審視著顧留白和周驢兒。


    那些黑色的氣流漸漸凝聚,仿佛絲線一般將他和徐七連接。


    周驢兒是看不懂這些鬼名堂的,但他隻是覺得這老道人不像是什麽好人,於是他衝著這老道人叫道,“你到底什麽人?我勸你離徐七哥遠一點,不然十五哥打得你喊爹爹。”


    這老道人的臉上似乎浮現起冷笑,隨即他的身影卻又淡去,憑空消失。


    徐七身上的黑焰更是猛烈,他的整張臉卻又開始不斷的扭曲。


    “徐七哥!”周驢兒緊張的叫了起來,他覺得徐七十分的痛苦。


    顧留白眯起了眼睛,他不動聲色的仔細看著,徐七的臉一會似乎要變成一個老鼠頭,一會又似乎要變成那老道的頭,一會卻又要變成另外一張人臉。


    看了一會,除了這些之外,沒有新的變化。


    他是在凝神看著徐七臉麵的變化,周驢兒卻是沒怎麽仔細看徐七的臉麵變化,他東看看西看看,哪都看。


    “十五哥,不對頭。”


    所以他比顧留白更快發現了金色蓮池的變化,金色蓮池的邊緣,包括一朵朵金色蓮花的間隙之中,都有些動靜,他叫了一聲,馬上又看清楚了,“好多老鼠。”


    他這聲音一起,好多身上湧著黑焰的老鼠便齊刷刷的衝了出來,瞬間密密麻麻的老鼠如同燃燒的黑潮一樣,從四麵八方朝著他和顧留白席卷過來。


    顧留白沉聲道:“周驢兒,你不要管別的,你管你念經,能記得多少就念多少。”


    周驢兒對顧留白一向是言聽計從,而且他這個人驢腦袋,不管什麽樣的場景,他都沒有什麽怕和不怕的,隻知道聽著十五哥的話做肯定沒錯。


    他自幼都是如此,現在也不例外,當下那無數的老鼠蜂擁而至,看上去駭人至極,但他卻一點都不害怕,馬上認認真真的念起經來。


    顧留白剛剛才和那炭黑大頭娃交手過,現在這鼠群身上的氣機和那些炭黑大頭娃十分類似,那自然就是換湯不換藥的真龍念而已。


    他很自然的就將鎮祟塔的神通氣機牽引出來,一座深紅色的小塔也瞬間懸浮在他身後。


    但這時他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周驢兒一開始念經,對這潮水一般湧來的鼠群沒什麽直接用處,這些個老鼠該怎麽兇神惡煞還是怎麽兇神惡煞,身上的氣機也一點沒減弱,但他的金色蓮池卻是搖曳生姿,一朵朵蓮花仿佛得了滋養一般,佛光大盛,而且朝著鼠群飛撲的兩大群天行母明顯也是氣機大盛。那老喇嘛的精神加持和周驢兒自己的精神加持形成的兩串骷髏頭佛珠,更是從一個個孔竅之中鑽出一個個佛光凝聚的小人,朝著那鼠群湧去。


    “他這法門對佛門的東西有著加持作用?”


    顧留白心中一動,不急著催動鎮祟塔,卻是將他之前鎮壓收服的那幾個黃天道陣神都祭了出來。


    隻見一根巨藤在他身側憑空生長出來,上麵掛著一個比他和周驢兒還大的眼珠子,這個眼珠子看著鼠群滴溜溜的一轉,在周驢兒的誦經聲中,突然如同成熟的果子一樣啪嗒一聲爆開,內裏一下子爆出無數顆藍汪汪的小眼球,這些眼球密密麻麻的懸浮在空中,瞬間沐浴佛光,又變成金色。


    這些眼珠子盯著那些衝過來的老鼠,隻見那些被盯著的老鼠瞬間有些分不出方位,四處亂撞,反倒是將潮水一般的鼠群衝得亂七八糟,就像是有無數小石頭砸在了大浪裏。


    周驢兒一下子看得有趣,叫出聲來,“十五哥,你這什麽東西,這麽有趣?”


    他這一出聲,誦經自然就停了,那些小眼球頓時又朝著巨藤匯聚而來,又變成一顆掛在藤上的大眼珠子。


    顧留白皺眉道,“你看歸看,念經不要停。”


    周驢兒知道自己錯了,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馬上又開始認真念經。


    隻見這大眼珠子再次爆開成無數小眼球,接著巨藤上卻是掛下一隻毛茸茸的蜘蛛。


    這蜘蛛能夠虛空行走,飛快的在周圍結網。


    那些沒被眼珠子弄暈方位,衝過天行母絞殺的漏網的老鼠,一衝過來,卻是直接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網給網住。


    周驢兒看得覺得好有意思,結果這麽一高興,接下來的經文他又忘記了,隻能又重新念起。


    這時候他瞧見那藤蔓下方又長出一株豬籠草。


    這豬籠草原先隻掛著一個燈籠,但隨著他的念經,這豬籠草卻是不斷長出有著蓋子的燈籠,一會就長了幾十個。


    “和我念經有關啊!我隻要念經,它好像就能長,這蜘蛛吐絲結網也厲害!”周驢兒頓時琢磨出了味道。


    他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什麽都不想,就認認真真的念經。


    他平時完全沒有個僧人的模樣,也不像喇嘛,但眼下他這往地下一坐,開始一門心思的念經,卻是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氣質,顧留白甚至感覺和有時候安安靜靜的坐著,不說話的玄慶法師的氣質有幾分相像。


    此時不僅是周驢兒身外光圈之中那老喇嘛好像真身降臨一樣,身上的氣機越來越強悍,就連周驢兒坐著的地麵都起了變化,往上慢慢隆起,地麵之中,竟是隱隱透出佛光,就像是在篆刻經文。


    偶爾有鑽過金色蛛網的老鼠,此時也如同鬼迷心竅一樣,就往豬籠草的籠子裏跑,有個老鼠跑進去,那豬籠草的籠子蓋子就一下子蓋上,就一個唿吸之間再抬起蓋子的時候,那裏麵的老鼠又鑽了出來,但是它已經是渾身淡淡的佛光,已經沒了那種兇焰和戾煞氣息。


    “周驢兒這狗日的居然比耶律月理厲害啊。”


    顧留白自己都抓抓腦袋,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但旋即他就在心中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耶律月理師承迴鶻大巫神殿,這師門固然是專修神通法門,延續了很多年,厲害是厲害的,但自己老娘給周驢兒挑的這個老喇嘛肯定不輸大巫神殿。


    光是這一手精神加持都厲害成了什麽模樣。


    接下來周驢兒又跟誰學了?


    玄慶法師!


    這玄慶法師恐怕是當世神通修行的第一人。


    他平時雖然不動聲色的,但他的傳法,那會何等的厲害?


    這雖說隻是讓周驢兒跟著他念經。


    但這不相當於是周驢兒接了他的衣缽?


    那周驢兒這佛子比耶律月理這個大巫神女厲害,那不是正常?


    不過周驢兒這人驢腦袋,有時候就不如耶律月理那麽靠譜,顧留白知道這時候自己不能誇周驢兒,否則這廝一高興,肯定哈哈的說道,十五哥,想不到我這麽厲害啊。


    這麽一來,這廝就又忘記念經了。


    顧留白再抬頭去看,隻見徐七身體不斷震動,自身的氣機都似乎在體內殺伐。


    他也不再等待,牽動鎮祟塔塔身的神通,深紅色的光芒瞬間籠罩徐七。


    徐七的整個身子猛然一震,他瞬間麵容變得無比猙獰,半張變成鼠臉,半張變成那老道的麵目。


    但隨著深紅色的光芒隱隱透入他的身子,這老鼠臉和老道的臉都像是石頭慢慢沉沒到水下一樣,在徐七的臉上緩緩降了下去,徐七的臉麵重新顯現出來。


    徐七臉上的戾氣和痛苦之色也消失了不少,他的眼睛也漸漸變得清亮起來。


    過了十數個唿吸的時間,他的嘴角牽動了一下,然後看著顧留白和念經的周驢兒說道,“周驢兒,東家,謝謝你們。”


    周驢兒這一下高興得跳了起來,叫道:“徐七哥,你好了?”


    顧留白這下倒是沒有提醒周驢兒繼續念經,那鋪天蓋地的鼠群現在已經稀稀落落,而且徐七在他鎮祟塔的神通氣機浸染之下,氣機已經變得穩定。


    徐七慢慢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苦笑,接著又忍不住說了一句,“周驢兒,謝謝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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