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挖坑,一邊又豎起了一麵麵大旗。


    這些山匪聯軍之前連吃了幾場敗仗,絕大多數山匪連身上的穿戴都不整齊,好多衣衫都在戰鬥和逃竄之中扯得破破爛爛,但這些大旗卻是嶄新的,根本不是臨時拚湊起來。


    而且這一麵麵大旗都是手臂粗細的筆直木棍撐起,迎風招展,旗麵都有兩人來高,上麵更是一道道鬼畫符模樣的東西,遠遠看上去都顯得十分詭異。


    許推背聽到迴報就覺得不妙,騎著一匹馬跑到北侯寺正對著的山頭高處,卻隱約看到那裏麵的山匪聯軍已經在殺人祭旗了。


    這時候比他先趕到的幾個低階將領已經數清楚了那些大旗的數量,告訴他足有三十六麵大旗。


    許推背嗤笑了一聲,“怎麽著,這群人走投無路了,還能整出什麽妖術?”


    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將領也熟悉他的脾氣,知道許推背嘴上不在意,是讓大家夥都放心,但提出妖術二字,同樣也是意味著要小心這點了。


    這兩名將領自然也不會影響士氣,其中一人頓時大聲笑道,“許將軍,我那支步軍平日裏哪怕換防,去城裏逛窯子也沒那些騎軍快,現在我那四千步軍裏麵,倒有一半還是童子雞,要不現在傳令下去,讓他們沒破過身的都排到前麵來,多喝些水,多備些童子尿?”


    許推背頓時笑道,“這主意不錯,你就去這麽安排吧,順便給他們帶個話,說等到這仗打完,到時候迴那些城裏的時候,我讓騎軍晚幾天進城,到時候再給他們多發些賞金,讓他們先破了童子身。”


    “那他們今後不得把這個廟叫做許爺爺廟?他們喊你親爹恐怕都覺得不夠尊敬。”那將領嬉皮笑臉,但動作卻一點都不慢,馬上就策馬揚鞭,衝下了許推背身後山道。


    疾如驟雨的馬蹄聲才到山腳,許推背的眉頭卻已經微微皺起,對麵那北侯寺和他隔著一個山坳,以他的修為,也無法清晰的感知出內裏的氣息變化,但光是憑借一雙眼睛看著,他都感覺到那些大旗似乎已經有一股股邪氣連在一起,隱隱結成大陣。


    也就在此時,北侯寺周圍那數萬山匪突發很大的動靜,許多人的歡唿聲和驚唿聲驟然響起,伴隨著這海嘯般的聲音,北侯寺內裏突然飛沙走石,一股股不知道哪裏來的灰色陰氣衝天而起。


    也就是數個唿吸的時間,揚起的黃色沙塵已經遮天蔽日,一條條巨蟒似的黃雲活物一樣,朝著山下衝來。


    一時間,從許推背的位置往下看去,那圍著這北侯寺的幽州軍隊已經全部淹沒在黃雲之中。


    許推背心生不妙之感,背上涼颼颼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念頭,“他娘的不要到了這種時候陰溝裏翻船了。”


    他正有些驚疑不定,想要近距離去感知一下那北侯寺這些山匪賊軍到底布出了個什麽樣的妖邪陣法,但也就數個唿吸之間,突然喊殺聲四起,包圍著北侯寺的幽州軍隊已經開始和山匪賊軍展開了廝殺。


    雖然黃雲翻騰,風沙包裹著兩軍,喊殺聲和箭矢破空聲,兵刃撞擊聲如浪濤四卷,具體怎麽個態勢也根本看不出來,但許推背久經沙場,光是聽著聲音就聽出了不對。


    之前幽州軍隊刻意在北麵防守薄弱,賣了個破綻,但此時聽著聲音,山匪賊軍並未向北方突圍,而且廝殺聲似乎反而是從下往上彌漫,倒像是幽州軍隊反而乘著這黃雲襲擾而衝殺了上去。


    “難不成華懷仙先發製人,不管這些個賊人用什麽妖邪法門,先將他們殺個七零八落再說?”


    許推背深鎖眉頭,心中很自然的浮現出這個念頭。


    陣前傳令,能這麽快調動圍著北侯寺的幽州大軍的,除了他之外,應該隻有華懷仙。


    然而他心裏卻又懷疑自己的這個判斷。


    華懷仙行事穩妥且老辣,按照華懷仙的做派,這種形勢之下,華懷仙反而要擊鼓退兵,先讓幽州大軍後撤,哪怕讓這些山匪賊軍衝出包圍圈,他也要看清楚狀況再說。


    其實許推背自己心中思量,他也會這麽幹,畢竟這些山匪賊軍糧草已盡,哪怕衝下來之後也是一盤散沙,可能自己就要潰散成很多小股了。


    接下來這些山匪賊軍雖然會分散另擇山頭,但隻要幽州軍方動作夠快,這些山匪是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重新建立易守難攻的山寨的,困擾幽州軍方許久的匪患,必定會被消除了。


    能這麽快調動大軍,且會在這時候用這種戰法的,他腦子裏倒是出現了另外一個人選。


    安知鹿!


    但這小子沒在大軍之中,怎麽可能是他?


    許推背也沒什麽猶豫,策馬就朝著坡下衝去,果然他很快見著幽州的軍隊都鉚足了勁的往上衝殺,他看準方位,連連大喝,連喊了六七個將領的名字,就近有個絡腮胡子的將領應聲衝了過來,口中連喊許將軍。


    這黃雲之中有股子陰邪的味道,讓人雙目不斷流淚,許推背運轉真氣抵禦,這才不受妨礙,他看著那名應聲而來的將領,喝問道,“嶽大衝,是誰讓你們全軍往上衝殺的?”


    “是沉哥兒啊,許將軍,不是你下的令?”這名為嶽大衝的將領倒是被他問得一愣。


    這時候又有一騎聞聲衝了過來,他也正巧聽到許推背的喝問聲,也是一愣,“許將軍,這不是你下的全軍衝殺的命令?”


    許推背還未說話,嶽大衝看著那人倒是也震驚的叫出了聲來,“柳將軍,也不是你們華將軍下的命令?”


    這衝過來的銀甲白馬的年輕將領叫做柳明,是華懷仙手下最得力的騎軍將領,聽著他方才問詢的口氣,嶽大衝和許推背就知道肯定也不是華懷仙下的軍令。


    柳明震驚點頭。


    嶽大衝一時愕然,“那溫沉是替誰傳的令?”


    也就在此時,北侯寺附近卻是已經響起了震天的歡唿聲,聽著那歡唿聲和山匪賊軍的驚駭欲絕的叫聲,還在山腳下往上衝的尋常軍士就已經知道,有人已經衝進北侯寺,殺得山匪賊軍潰不成軍了。


    隨著歡唿聲不斷傳來,許推背和嶽大衝、柳明都不斷聽到安將軍和知鹿哥的名字。


    嶽大衝和柳明有些發愣,“許將軍,是安將軍下的令?他已經衝殺了進去?”


    許推背眉梢微挑,沒有應聲,按著此時的局勢,光聽著聲音,他就覺得大局已定,但安知鹿什麽時候到來,敢在這種時候悍然傳令大軍全線突擊,他心中卻產生了異常怪異的感受。


    不過片刻,他們就聽到賊人的慘叫唿號聲鬼哭狼嚎一般震徹天地。


    大捷!


    勢如破竹!


    隨著前線令官傳達下來的消息,此時幾乎沒什麽變數,那數萬賊匪軍已經完全無心抵抗,士氣如虹的幽州大軍砍他們就像是砍柴一樣輕鬆。


    與此同時,除了安將軍和知鹿哥的喊聲之外,北侯寺周遭已經不斷響起許將軍威武,許將軍神威的叫聲。


    嶽大衝和柳明誌默不作聲,兩個人心中卻都是同樣的念頭,安知鹿這廝果然會做人,自己當機立斷衝殺上去,以免夜長夢多不說,這一舉奠定勝勢之後,自己卻不占首功,明顯將統軍的功勞讓給了許推背。


    這麽一喊,就顯著讓全軍不畏妖人手段而衝殺上去的決策者是許推背了。


    若是在平時,許推背心中恐怕也得誇讚安知鹿一句,但今日那些陣旗也好,彌漫四野的黃雲裏充斥著的陰邪味道也好,卻都讓他心神不寧,有種事情沒這麽簡單的直覺。


    他心中覺得怪異,身下戰馬在此時卻似乎也有些不安的躁動起來。


    嶽大衝和柳明誌修為遠不如他,此時還感覺不到什麽,但許推背微微眯起眼睛,卻看到那黃雲之中似乎開始充斥一縷縷細微的血光。


    沒有任何的遲疑,許推背直接從馬上飛掠了下來,壯碩無比的身軀就像是鐵塔一樣在山坡上跳動,等他衝上高崗,眼前山匪賊軍的屍身已經密密麻麻在北侯寺周圍鋪開。


    此時驚恐而失去鬥誌的山匪賊軍沒個像樣的抵抗,很多甚至數十人數百人擠在一堆,幽州的軍士圍住拿長槍往裏麵捅,那些有些修為的軍士,一槍就能捅出幾個窟窿。


    完全就是屠戮。


    但北侯寺周圍血腥氣竟然不濃,地上也沒有以往戰場那種鮮血橫流的滑膩感。


    許推背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縫,這北侯寺地勢並不低窪,但這高崗上山匪賊軍被殺死之後,鮮血似乎反而朝著北侯寺內裏集中。


    而且明顯不對的是,幽州軍士殺戮起來更顯瘋狂,他們的眼瞳都微微發紅,似乎被那黃雲之中的妖邪之氣感染了。


    按理而言,這山匪賊軍若是布置妖陣,也應該讓他們這些賊匪發狂嗜血才對,怎麽可能反過來了。


    尤其當他再朝著寺廟大門走近幾步,饒是他經曆過無數大場麵,此時也是忍不住麵色劇變。


    在他的感知裏,那三十六麵大旗此時就像是衝天的火炬,滾滾的血腥之氣和陰氣混雜在一起,衝上萬丈高空,一種極為兇煞駭人的氣勢,似乎要將天空都捅個窟窿。


    尤其北侯寺中央那個池子,此時血氣翻騰,宛如魔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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