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靈七劍退出安仁坊的時候還有些矜持,但退到開化坊裏的時候就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洛墨韻肩膀上那一個劍孔雖然前後通透,但至少不會因此丟了性命,但韓離塵背上那條傷口豁開的麵積太大,一直都止不住血,此時已經昏了過去。


    眼看著傷口還在不斷地淌血,包括手上的洛墨韻在內,這些明靈劍宗的修行者全部都急得快要哭出來。


    好不容易喊開一個藥鋪子的門,結果掌櫃一看韓離塵背上的傷口,瞬間臉都白了,拚命搖頭,說這種傷口,隻有宣義坊裏最大的那個醫館才有可能救得了。


    普通的醫館即便縫合了傷口,要保證傷口不潰爛惡化都做不到。


    說完這掌櫃的便拚命關鋪門,生怕韓離塵直接死在他鋪子裏麵。


    “這怎麽可能撐得到宣義坊?”


    明靈六劍渾身都開始發抖。


    且不說這傷口止不住血,撐不到宣義坊,就算勉強到了宣義坊,這種時候醫館裏麵有沒有能夠縫合傷口和上藥止血的人都難說。


    就在六神無主之時,夜空之中突然掉下一個白布包。


    似乎是生怕他們不知道白布包裏有什麽東西,上麵還有寫了兩個字,傷藥。


    誰丟來的不知道。


    一點都感知不出來。


    但明靈六劍這時已經是如同溺水的人見了救命稻草,已經來不及多想。


    距離這白布包最近的一人就像是生怕別人搶一樣,衝上去撿起白布包打開,裏麵有個小木罐。


    小木罐裏黑糊糊的,就像是一團黑泥,氣味十分刺鼻。


    這時候也隻能將死馬當活馬醫,明靈六劍將韓離塵在地上放平,背部朝天,飛快施藥。


    真的有用!


    突然之間明靈六劍都發出一聲歡唿。


    這藥物十分靈妙,居然抹上去就傷口收縮而止血,哪怕缺少縫合傷口的這一環,隻要能夠止住血,接下來再找人縫合傷口就不會丟了性命。


    明靈六劍都是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直到此時,他們才陡然發現,身上的佩劍都不見了。


    明靈七劍沒有劍。


    身上一柄劍都不見了。


    剛剛放鬆下來出了一身汗,這時候清醒著的六個人渾身又出了一身冷汗。


    “白鶴呢?”


    也就在此時,從小木罐的底裏刮了一點藥泥正給自己抹的洛墨韻發現一直跟著他們的白鶴不見了。


    這白鶴倒是沒什麽對敵功效,也不能幫他們守衛或是觀察敵情什麽的,也就是被他們從小喂養大,就喜歡跟著他們而已。


    但這白鶴長得好看,有這樣一隻白鶴跟在身邊,總顯得氣質和尋常的劍師有點不一樣。


    劍丟了那是劍不知道跟著他們,但這白鶴知道跟著他們的,這白鶴去哪了?


    ……


    延康坊,一道白影在地上蹦蹦跳跳,看似一隻白鵝在跑。


    突然之間又竄上了屋頂,突然之間又越過了院牆,最終跑到了明月行館的院子裏。


    啪嗒一聲。


    黑團團將一隻白鶴丟到了院中坐著吃宵夜的衝謙老道身邊。


    丟下這隻白鶴,黑團團就對衝謙老道比畫,“明天吃鶴。”


    衝謙老道頓時忍不住罵了起來,“你這個黑毛孽畜,這東西能吃麽,你抓了丟過來作甚?”


    黑團團不服氣,伸爪比畫,“這東西不就是個大鳥,為什麽不能吃?”


    衝謙老道無語,“能吃是能吃,但道門裏頭你見到誰吃鶴的?這東西看著吉祥,吃它有點作孽。而且你這東西一看就是來路不正。”


    黑團團反而高興了,比畫道:“這麽說你沒吃過,沒吃過為什麽不嚐嚐,一半烤一半燜?來路不正又沒啥關係,白鶴毛一把火燒了不就行了。吃都吃了,誰在乎它是個什麽鳥。”


    衝謙老道想想也是,沉吟了一會道,“那你讓小蠻女把它處理處理,一半洗幹淨了晾著,一半先用點料鹵起來。”


    黑團團馬上伸出爪子比劃了個“好嘞。”


    在它看來,這鳥是非吃不可。


    誰叫這些個不怎麽樣的修行地還敢去安仁坊耀武揚威,不給他們點教訓怎麽能行,更何況它也沒吃過這種白鶴做的菜。


    麻雀鵪鶉吃過,但鳥應該還是大的好。


    ……


    堂堂五品高手華琳儀和她的同窗們現在還和一群鵪鶉一樣老老實實的蹲坐在修所的木樓堆上。


    她們身前擺著好幾樣夜宵,其中有一樣夜宵就是鹵鳥蛋。


    這種食物對於這些官宦子弟而言很普通,但好在可以打發時間,聊一會吃一兩個,喝點茶水,這長夜就不算漫漫。


    也不算沒有收獲。


    好歹在一個坊內感受了八品修士出手的威勢。


    那崔老怪的雷霆打下來的時候,還是挺嚇人的,小半個坊市都沐浴刺目白光,讓她們都有點坐不住。


    不過很快聽到有消息傳迴來。


    顧留白一點事情都沒有。


    反倒是有個什麽莊氏的餘孽修煉了什麽邪法,成就八品的修士,剛剛就死在了安仁坊。


    大唐隱匿的八品又少了一個。


    一群少女身上好像染了雷罡一樣,渾身有點麻。


    好歹也在八品的隕落現場了對不。


    今晚過後,麵對其他同窗,都可以很牛氣的說,你們曉得不,那雷霆打下來的時候,我們就在安仁坊,那八品死在安仁坊的時候,我們可也就在旁邊不遠哦。


    華琳儀這個時候倒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崔老怪真是白費力氣,那劈雷還不如直接劈劍鋪或是這個修所,這樣今晚上可能還能有點收獲。”


    她身邊的同窗都覺得有道理。


    其實華琳儀不知道的是,這時候她還真的和崔老怪心有靈犀了那麽一刹那。


    此時的崔老怪的確心中升騰起了一絲強烈的悔意,早知如此,還不如讓莊如玉潛近劍鋪,落雷直接打劍鋪多好。


    但旋即他就拋棄了這個念頭。


    以他這樣的身份,出手不是奔著直接殺死這顧十五而是炸人一座鋪子,那可真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華琳儀和一群同窗這時候發現劍鋪和修所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都是從四麵八方的街巷裏頭陸續出現走過來的。


    過來的人手裏都提著劍。


    原來這安仁坊裏頭,顧十五居然安插有這麽多修行者?


    這麽多劍師?


    華琳儀愣了愣,哪怕她是知道顧留白的厲害的,但也想不明白他變什麽戲法,到了長安居然能弄出這麽多修行者幫他守衛這安仁坊。


    但轉瞬之間她就發現,這些人提著的劍好像並不是自己的佩劍。


    陸陸續續過來的人都將手裏提著的劍放在劍鋪門口。


    這時候安貴和幾個劍鋪的夥計已經眉開眼笑的在那裏接收和登記。


    華琳儀的幾個同窗對顧留白的了解還不夠,心中頓時生出疑惑,“明天早上裴二小姐的劍鋪就要開張了,今晚上劍才進貨進過來?”


    但她們畢竟也是有常識的,這進貨怎麽可能一會來一個一會來一個,再聯想到之前顧十五在裴府的做派,她們也瞬間醒悟過來,“這是從今晚上來犯安仁坊的人手裏頭卸下來的劍?”


    華琳儀有些鬱悶的看了一眼她們,道:“難道還能有第二個合理的解釋?”


    她這群同窗頓時憤憤不平,“今晚上想要來對付顧十五的人這麽多?那肯定不是一家兩家的事情,這麽多家來欺負顧十五,也不覺得害臊?”


    華琳儀點了點頭,“這些人的確挺過分的,但今晚上好像不是他們欺負顧十五?”


    這群義憤填膺的同窗頓時一愣。


    好像真是這樣。


    放火燒人家鋪子和房子的是顧十五。


    打死了對方八品的是顧十五。


    糾結了這麽多人來攻打安仁坊欺負顧十五,但弄了半天都是來送貨的。


    ……


    零零散散的修行者退出安仁坊。


    事實上在得知博陵崔氏的那支私軍被堵在坊門口之後,這些修行者就知道今晚上還是盡量別在安仁坊和人動手。


    七品是震懾不住那樣一支披甲軍的,那絕對是有八品神通者存在。


    等到崔老怪的雷霆再現,結果沒傳來顧十五的死訊,這些修行者就都知道今晚上的戲已經唱完了。


    五品六品乃至七品的修行者,在長安的確永遠都是配角,但隨身的錢袋子和佩劍被留下,哪怕有機會買迴,那走的時候多少也帶著點落寞。


    尤其是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的嫡係修行者,隻覺得今夜的星光分外的黯淡。


    長孫無極遙望著安仁坊,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今夜的事情按理和他無關,但看著一個年輕後輩的真正崛起,想著明日劍鋪開張時,少年的意氣風發,他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他卻好像反而又蒼老了一些。


    他身後一名謀士已經跟了他有很多年。


    此時這名謀士輕聲問道,“要不要對他示好?”


    長孫無極搖了搖頭。


    綠眸的崛起已成必然。


    長孫氏的盛極而衰也已是定數。


    在他離開這個世間之後,若是還想強行讓長孫氏維持之前的權勢,那迎接長孫氏的恐怕就是林甫那樣的結局。


    而這綠眸若是和長孫氏綁定在一起,那李氏就不會再容忍他成長。


    所以順其自然為好。


    此時正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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