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恆景坐在山道上賞月。


    除了那些喝醉了的文人,傻子才在寒冬臘月坐在山道上賞月。


    賞月自然是假的。


    看著那座竹樓裏的妙人兒才是真的。


    那是三皇子的獵物,若是不小心被她走了,那他今後也不可能再被三皇子重用,別想依靠著三皇子雞犬升天了。


    三皇子最近勢頭不錯。


    那張龍椅到底是太子坐,還是三皇子坐,那就沒個定數。


    正這麽想著,上官昭儀的那名侍女從山道上走了下來。


    到了跟前不遠處,還對他行了一禮。


    費恆景倨傲的頷首為禮,看著這侍女離開時的背影,不由得嘿嘿一笑。


    他想的是,等到三皇子得手了,到時候乘他高興,讓他將這侍女賞了自己。


    這侍女身段不錯,而且屁股大,一看就帶勁。


    一想到屁股,他的心思活泛了起來,但一陣陣山風吹來時,他心裏邊突然有點冷颼颼的,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哪裏不對?


    屁股…對了,屁股!


    “草!”


    他突然一拍腦門,反應了過來。


    方才從離開的那侍女屁股有點不對,沒之前的屁股大,但屁股似乎比之前的侍女圓,比之前的侍女翹!


    上當了!


    “來人!”


    他勃然變色,直接厲喝起來。


    數道黑影從四周破風而至。


    “你們幹什麽吃的,這麽多雙眼睛盯著,沒注意到上官昭儀穿了侍女衣衫從山道上下去了?”


    “若是出了什麽岔子,唯你們是問!”


    “快追!”


    他瞬間大聲咆哮了起來。


    其實若是出什麽問題,最主要的原因肯定是他。


    他可是和上官昭儀打了個正麵都沒反應過來。


    但是喊是要這麽喊的。


    那些個黑影頓時心中齊齊罵了一聲,發瘋似的朝著上官昭儀的去處追了下去。


    山道下麵是江。


    江邊上停著一些船。


    這些船都是沒有棚子的小漁船,寒冬臘月也沒人管,就是橫在岸邊的蘆葦叢裏。


    這些個黑影衝下去,也沒有人注意到這些船和平日裏相比有什麽異樣。


    等到這些黑影全部消失,就連費恆景和石山書院裏麵一些客舍裏麵衝出的人都朝著四麵八方搜索出去之後,其中一艘小船的船艙裏才有了些動靜。


    一塊木板悄然的挪開。


    上官昭儀平躺在船艙裏頭,悄然脫掉了身上的外衣,內裏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她反朝著石山書院中掠了進去。


    ……


    對於今夜的逃亡,她已經在腦海裏麵想過無數次,推演過無數次。


    甚至在三皇子布置在書院的那些修行者開始追捕她時,有不少人從書院裏走了出來,朝著她居住的竹樓走去。


    這便是為了防止三皇子的人惱羞成怒,直接殺死或是折磨她的那名侍女。


    三皇子已經熬了她很久的時間,而她也用了很長的時間去讓三皇子覺得她並不十分抗拒。


    等到費恆景覺得不對,石山書院一下子變得亂糟糟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這女的並非省油的燈。


    人手完全不夠用。


    所幸三皇子在石山書院也收買了一些人。


    一名中年文士悄然出現在了手足無措的費恆景身後。


    “上官昭儀是我所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之一,今日石山書院很多人在鬧騰,想必她暗中已經交代過了,所以你要想在石山書院周圍將她堵住,防止她逃遠,那是不可能的。”


    費恆景儀轉身,看清這中年文士的麵容,馬上就撈到救命稻草般乞求起來,“林先生,快指點迷津,救我一救!”


    這中年文士林雲生是石山書院的教習之一,暗中已成三皇子的謀士,聽著費恆景這樣的話語,他隻是輕聲道:“你不要浪費時間在石山書院周圍,你要想清楚,她最終會逃亡何處。”


    費恆景渾身冷汗,茫然道:“我不知她要逃亡何處啊!”


    林雲生忍不住搖了搖頭,道:“她早不逃,晚不逃,為何在今日逃?”


    費恆景腦子越發發昏,他差點直接給林雲生跪了,“林先生,請明示,我實在想不出來。”


    林雲生道:“我聽說裴二小姐是她的閨中密友。”


    費恆景瞬間醒悟過來,顫聲道:“是了,她能有個什麽依靠,今日裏裴雲蕖在長安鬧出了不小動靜,她肯定是聽說裴雲蕖迴來,所以跑去依靠她去了!”


    林雲生也不再說話,轉身步入黑暗。


    話可不能說死。


    若是猜測正確,那少不了他林雲生的功勞。


    若是猜測得不對,那這下令往哪個地方追也不是他林雲生說的,他可隻是和這人說了些今日長安城中發生的事情。


    ……


    長安城裏各坊早已經敲過了暮鼓,已經依次關閉坊門。


    天子腳下,宵禁可不像軍力不足的幽州那般馬虎。


    各坊周遭,信號鼓的周圍都有金吾衛執勤,各坊坊門關閉之後,金吾衛小隊在各坊周遭的街道上巡查,更有騎軍小隊巡街。


    長安城裏各坊的布局都是四四方方,各主要街道很容易一眼看個通透,所以金吾衛每日巡查起來也十分方便。


    更不用說金吾衛都是百裏挑一的修行者,都修有幾種禦賜法門,其中有一門厲害法門就是神眼觀氣術。


    這種觀氣術可觀頭頂七尺之氣。


    也就是說,哪怕有什麽修行者隱匿在牆後,或是某些陰影之中,房屋之中,都極有可能被金吾衛發現蹤跡。


    因為總要行走,總不可能一直趴著,或是在地麵上爬著走對吧。


    更何況金烏衛裏麵的一些高手,還有別的厲害手段。


    唐曲星便是金吾衛之中的高手。


    七品上的真氣修為,身具兩種觀氣法門。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叫做“種氣”的秘術。


    他可以在自己行經的一些道路上,留下一下自己的真氣種子。


    隻要有別的修行者經過,觸動了他的真氣種子,他就能感覺到異常,就能借此追蹤那潛行的修行者。


    大唐氣象萬千,各修行地的修行者千奇百怪,民間也有很多修行者蟄伏,除開那些心懷叵測的敵國修行者之外,大唐境內的修行者也有很多有怪癖的。


    尤其很多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其實每年都有那種覺得自己所修的一些法門不錯,很想溜到皇宮裏看看的修行者。


    唐曲星每年都能抓住那麽兩三個。


    用跟著唐曲星的那些金吾衛的話說,每年這幾個人的賞金,買房置田是不夠,但喝喝酒吃吃肉是夠了。


    ……


    按照平時的習慣,唐曲星在自己巡查經過的街巷和胡同,一些比較適合人隱匿的地方,都留下了真氣種子。


    這種真氣法門,也是要借助一些外物的。


    說真氣種子,到的確是要借助他師門的一種秘法煉製的葫蘆種子。


    他是天槐宮的真傳弟子。


    天槐宮裏頭每年都會種一種青皮葫蘆,那種青皮葫蘆不等成熟,就要采摘下來,用一些丹汞來煉製,之後裏麵的種子就像是一顆顆小小的法器,能夠配合他們的真氣秘法,讓他們的真氣停留在裏頭,保持約兩個時辰。


    這種秘法也很適合邊軍用,防止對方偷營。


    唐曲星有幾個師兄,此時的確也在邊軍裏麵做了將領。


    不過那幾個師兄天分沒有他高,修行速度也遠不如他。


    在金吾衛這麽多年,唐曲星敢說這麽多年在長安,除了那隻四耳的黑貓,還真的沒有人能夠在他巡查的街區違反宵禁,偷偷潛行。


    但是今夜他總覺得不對。


    好像他在種第一顆真氣種子的時候,就有雙眼睛在盯著他看似的。


    這導致他比往常多種了很多顆真氣種子。


    但這種感覺一直存在。


    他讓手底下的十來個兄弟都分散出去仔細搜尋了,但卻找不到任何修行者活動的跡象。


    應該也不是那隻黑貓。


    那隻黑貓壓根沒興趣挑釁他這種人。


    要麽就是自己的錯覺?


    但等到他第二圈巡查時,他整個人都毛了。


    他沒感到那些真氣種子被別的氣機觸動。


    然而他先前布下的那些真氣種子,全部不見了!


    也就是說,並不是什麽錯覺。


    而是有人一直暗中盯著自己,並收走了自己種下的所有真氣種子。


    然後自己和自己這夥兄弟,硬是找不出這人來!


    ……


    上官昭儀悄然翻過了延康坊的高牆。


    她倒是一點都不知道,今夜城中的金吾衛都被一個和他們捉迷藏的人吸引了注意。


    她的侍女也的確細心。


    給她的這份延康坊的地圖不僅精準的標注出了綠眸的小院,還給她規劃了一條隱匿蹤跡,躲避追蹤的路線。


    延康坊裏有一個逸竹園。


    這個園子裏麵種著好些竹子,氣候涼爽的時候,這裏會有不少露天的茶鋪子。


    隻是冬日裏這個園子裏沒什麽人。


    上官昭儀翻牆落入這個園子的時候,心跳就加快了起來,她和綠眸所在的院落,直線距離應該都不到百丈了。


    想到自己的那些夢境,她的臉燙得厲害。


    然而也就在此時,她突然心生寒意。


    她飛快轉身,隻看到一叢枯竹後方,有一個人慢慢的走了出來。


    這人穿著長長的黑袍,很高大,很英俊。


    隻是隨著他體內真氣緩緩的遊走,他的肌膚透出異樣的血色,顯得有些怪異。


    上官昭儀想都沒想,直接大叫道:“裴雲蕖,救我!”


    她想直接喊綠眸或是顧十五的,但是有些害羞,而且怕裴雲蕖就在這邊,反倒將裴雲蕖激怒了。


    她想著反正喊裴雲蕖,綠眸聽到了肯定也會過來。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明明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她的聲音卻好像消失於無形。


    她震驚的看向身後的另外一側。


    有一個身穿白色錦衣的婦人撐著一把白色的傘。


    這個婦人連頭發都是白的,在夜裏就顯得很可怕。


    上官昭儀想到了這個女子是誰,她的麵色也不由得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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