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那些年,薑珠到了約定好的日子都會出門與高四通相會。


    兩人這些年在府裏互相幫襯,或者說,多半都是高四通在護著她。她想要的東西,隻需要露出一點意思,就會有人捧到自己麵前。可以說,高四通真的是個很貼心的男人。


    真正的夫妻也不過如此,薑珠以為自己該是高四通最重要的人,隻是沒有名分罷了。


    可今日,兩人之間最大的秘密暴露,她才猛然發現,在乎這段感情的隻有自己。高四通更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她頭上。


    一開始沒反駁,薑珠是想著保全男人和女兒。但此刻她算是明白了,這倆都是沒良心的,根本就不值得她付出性命。


    人人都想活,她也一樣!


    寶月對上地上女子的眼神,心中大叫不好,慌亂之下,她急忙出聲:“薑管事,我跟你無怨無仇,過去那些年,看在母親的份上更是對你照顧有加,你不能恩將仇報汙蔑於我。”


    薑珠受傷很重,被銀針紮過後才有了幾分力氣,聽到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也沒力氣去擦。


    楚雲梨沒什麽耐心:“說不說不說我讓他們動手了。”


    薑珠不敢不信,都說大夫醫者仁心,但她卻不這麽認為,大夫麵對的死人多了,比一般人都要冷漠,尤其麵前這年紀輕輕就已經醫術不錯的姑娘,可不是那連螞蟻都不敢踩的大家閨秀。


    “我說!”薑珠在寶月滿是哀求的眼神中,一字一句地道:“寶月也知!知道我是她娘,所以,他不敢殺我!”


    高四通:“……”完了!


    寶月滿臉驚恐,癱軟在地上,想要開口求情,卻半晌都發不了聲。


    柳夫人一愣,本來她心疼自己親手嗬護養大的姑娘,臉上的淚水一直沒停過,此刻太過驚詫,淚水都忘了流。


    “寶月,真的”


    寶月當然不承認,迴過神來,立即道:“她胡說的。這個女人不甘心就此赴死,狗急跳牆胡亂攀咬。為人父母者,恨不能將渾身血肉都割來喂了兒女,她若真是我娘,該死咬著不承認我的身世才對。”


    硬要這麽扯,這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柳夫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道該信誰。不過,她卻不再流淚,還讓人搬了把椅子坐下等著看真相。


    寶月早就看明白了,這院子裏唯一舍不得自己的就是柳夫人,若是柳夫人都事不關己,她就真的完了。


    那邊的薑珠聽到了寶月的話,沒力氣反駁,又深唿吸了幾口氣,咬牙切齒地道:“我可以對天發誓!寶月,在幾年前,你就叫過我娘,都忘了嗎”


    她說到這裏,又開始笑:“可憐我那時候聽到你一聲娘頓感心滿意足,認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值得。現在看來,我就是個蠢貨……咳咳咳……蠢貨……哈哈哈……”


    她又咳又笑,整個人跟瘋了似的,期間又吐出了幾口血來。


    大夫站在邊上一臉的不讚同,卻也明白這沒自己說話的份,便別開臉去,眼不見心不煩。


    柳家主事務繁忙,習慣了快刀斬亂麻。依他的意思是問都不問的,是礙於才迴來的親生女兒想查,他才耐著性子看了半天。此刻真相已經查出,他再也不想忍:“來人,拖下去。既然是犯了大錯,就別浪費藥材了。”


    言下之意,不讓人給薑珠治傷。


    薑珠不滿:“姑娘,您說話得算話……咳咳咳……”


    一著急,又開始咳嗽。


    楚雲梨若有所思,側頭去看柳夫人:“你還要留下寶月麽”


    柳夫人特別傷心,她沒有聽漏了薑珠口中早在幾年前寶月就改了稱唿的事。


    就算隻喊一次娘,也證明寶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既然知道,為何不提


    夫妻倆對她那麽好,這得是多厚的臉皮,才在知道自己不是夫妻倆親生的情形下,還坦然受著他們的好但凡是知道感恩的人,都該說出真相,讓他們一家團聚才對。


    若真的說了,柳夫人不止不會怪她,興許再接迴親生女兒之後,還會將她留在身邊。不能做親生女兒,難道還不能做養女嗎


    可寶月是怎麽做的


    說實話,柳夫人在此刻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教養,剛生下的孩子猶如一張白紙,她將這孩子精心嗬護多年,教她待人接物,教她講理明事。結果卻教出來了這麽一個玩意兒。


    “不留了。”柳夫人說出這話時,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脊背都彎了。


    楚雲梨滿意了:“來人,將這滿口謊言的父女倆打一頓!”


    護衛沒動,偷瞄著柳家主神情。


    柳家主惱了:“沒聽見姑娘的話嗎趕緊動手!”眼看護衛動了,他麵色放鬆幾分,揚聲道:“這是府上的寶珠姑娘,日後好好伺候,不得怠慢。”


    院子裏的下人忙答應。


    柳家主這才扭頭看向楚雲梨:“寶珠,你先住在正院,陪陪你娘,我得空也會迴來陪著你們的。稍後我就讓管事給你做新的衣衫和首飾,今年的蘇錦品質特別好,你喜歡什麽顏色這樣吧,把所有的顏色都給你配上,喜歡哪個穿哪個,不喜歡了還可以賞人。”


    說到賞人,他又想起來了下人:“稍後派來伺候的人若是不合心意,直接就家人攆走,迴頭我讓管事給你換。總之,這是你的家,凡事都以你自己的舒適為主,別委屈自己。”


    聽著這些囑咐,楚雲梨心情複雜。說實話,柳家主真的是個很好的父親。


    那邊眾人已經將高家婦女摁在地上準備開打,高四通不停求情,寶月也沒閑著。她不停掙紮哭鬧,可柳家主卻從頭到尾沒有看過來,一心一意哄著那個衣著樸素的年輕女大夫。


    “爹……爹!你看看我。”寶月聲音愈發尖銳:“他們會打死我的。稍後咱們就要陰陽兩隔了。”


    可惜,柳家主就跟聾了似的。寶月眼看求不下來,又看向另一邊:“娘!他們……啊……”


    後一聲是慘叫。


    柳夫人管理後宅多年,頗有幾分手段,自然也打過人立過威。如果說先前她對寶月還有幾分憐惜的話,在得知這丫頭知道了身世卻隻字不提且繼續欺騙他們夫妻後,那點憐惜早已煙消雲散。所以,她沒打算讓護衛住手,不吩咐人教訓寶月,已經是她念及多年情分。


    薑珠在一旁聽著,隻覺特別爽快。身上疼痛,她卻特別想笑,整張臉都是猙獰的。


    高四通好多年沒有挨過打,根本就受不住,兩下過後就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也沒什麽好說的,主要是想招認出那些幫他們倆的下人。於是,又牽扯了八個人進來。


    院子裏趴了一地,卻有人從門口進來。原來是高四通的妻子李管事帶著兒女過來。


    李管事進門後,目光在血葫蘆一樣的薑珠身上掠過,又看了一眼高四通,然後帶著一雙兒女跪下:“求夫人做主,解了我和高四通之間的婚事。一雙兒女跟我姓李,和他再無關係。”


    柳夫人頷首:“可!稍後讓管事將兄妹倆花名冊上的名字改了便是。”


    名字一改,就是李家的後人。


    高四通萬萬沒想到妻子會這樣絕情,忍著身上的疼痛出聲:“他們是高家血脈。”


    “你又沒管過。”李管事冷冷道:“你最看重的人是薑珠,最疼愛的孩子是寶月。何時有將我們母子放在眼裏過”


    棍棒再次落下,高四通慘叫一聲,解釋:“我那都是被她給逼的。真的!”


    這話不算有假,一開始二人合謀換孩子時,高四通甘願為薑珠付出所有,也願意為了兩人的孩子費盡心思。


    但是,感情是會變淡的,後來的高四通無數次後悔當初的衝動,孩子一換,兩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他想要甩開薑珠都不能。


    李管事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謝過柳夫人後,帶著孩子離開。母子三人從謝恩到出門,再沒有看過高四通一眼。


    院子裏沉悶的板子聲聽著讓人心中壓抑,柳家主今日有些累了,問:“寶珠,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高四通:“……”這都挨了一頓打了,難道不是處置


    楚雲梨直言:“高四通花了不少銀子想要我的命。我也罷了,畢竟擋了他的路。可我爹娘何辜”


    高四通忙出聲求饒:“姑娘,好多事情不是我做的,是我底下的人揣測我的心意胡作非為,並非我想害人,還請姑娘明察。”


    查不查的,高四通和薑珠都不是好人。


    “柳家主,我得為董家醫館討個公道,不能讓他們背負治死人的名聲。所以,我打算報官!”楚雲梨這話不是商量,態度強硬無比。


    柳家主並不想把事情鬧到公堂上,可看著麵前年輕女子倔強的眼神,歎息道:“如果你告了可以消氣的話,都依你。”


    高四通:“……”


    在他以為被主子厭棄已經很慘的時候,又挨了一頓打。在以為被打已經是難以忍受的疼痛時,他要被告上公堂鋃鐺入獄。


    真的是沒有最慘,隻有更慘。


    既然要告到大人麵前,就不能讓他們受傷太重,柳家主叫了停,還囑咐人給薑珠治傷。


    從柳家主的態度,一家三口已經明白,想要留得一條活路,隻能求董三七。


    薑珠涕淚橫流:“我被人騙……你也是女子,能不能可憐可憐我當初我們商量好是要將孩子掐死的,我下不去手,所以將你放在了郊外的路旁,你能不能看著這份上饒我一次”


    “不能!”楚雲梨一口迴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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