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難買早知道。


    孫昆山若早知道縣主救他不是惜才,也不是對他有意思,絕不會拚了命往後宅擠。


    眼看著棒子落下,孫昆山瞪大了眼,疼痛還未傳來時,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幸,興許查米月和上次一樣,在最後關頭出口救人。


    可惜,直到疼痛傳來,他都沒有聽見查米月的聲音。


    上一次,陳老爺讓人動手,當時手被打得甩啊甩的,看著傷勢挺重。孫昆山不死心,出去尋了幾個大夫,勉強將手給治好了。可聽著哢嚓聲,他心中一片絕望……接連幾聲骨裂聲,他幹脆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骨頭斷了好幾處,肯定是好不了了。


    顧氏心中恨極,看著孫昆山挨打,隻覺爽快不已。


    一直到地上的人都在吐血了,顧氏才開口阻止:“將人丟去外院,讓大夫配兩副藥送過去。能不能活過來,看他自己的運氣。膽敢唐突縣主,若是傷重不治,也是他活該。”


    孫昆山已經昏迷不醒,七竅都在流血,下人像拖死狗似的將他帶走。


    人都走了,顧氏笑盈盈看向楚雲梨:“月娘,像這種混賬,就該見一個打一個。”


    楚雲梨目光隨著孫昆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了,她才道:“是誰給你的膽子,借著我的名頭打人若是他沒了命,是不是算我頭上”


    顧氏臉色有些尷尬:“孫昆山不是個好東西,我早就想教訓,今日是湊了巧,他確實想唐突你嘛,我也沒有亂說。至於丟命……就算他沒了,不會有人深究他的死因。月娘盡管放心,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是嗎”楚雲梨麵色平淡:“他沒有親人”


    “沒了,隻剩一個老祖母都在好幾年前就入了土。”顧氏一揮手:“所以,不管他是怎麽死的,都沒有人會過問。”


    “但我會。”楚雲梨歎了口氣:“好歹人家對我一片愛慕之心。為了娶我更是費心算計,這份感情值得珍視!”個屁!


    孫昆山根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娶了查米月後,拿著她豐厚的嫁妝四處走動,還嫌棄她這個縣主不夠得寵。後來查米月看清了他的真麵目,不肯再拿銀子給他。他也徹底明白了查米月這個縣主在京城中沒什麽臉麵,一怒之下,就下了殺手……目的是想要將大批嫁妝據為己有。


    彼時,查米月和吳青靈幾個月的相處,算是有了幾分交情。發現孫昆山脾氣越來越差,查米月悄悄給吳青靈送了信,讓她幫忙送到京城。


    可惜,消息送出後,猶如石沉大海。


    查米月臨終前,才從丫鬟口中得知,吳青靈根本就沒往京城送任何東西。並且,陳家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處境,卻沒有一個人出手相助。


    身為縣主,再怎麽不得寵,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宅子。可以說,若不是顧氏,查米月就算被人欺負,總不會被人欺負致死,絕不可能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


    更氣人的是,她死了也沒人追究死因,孫昆山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關於查米月的死,陳家上下和孫昆山都出了力,誰也別想逃掉。


    楚雲梨心裏這麽想,口中卻吩咐道:“派人去外麵請一個高明的大夫給他診治,務必救迴他的命。”


    聞言,顧氏臉色都變了。


    她把人往死裏打,可沒想過要留他一條命……孫昆山被打得那麽慘,肯定恨死她了。若是沒死,一定會想法子報複。


    “月娘,孫昆山此人最會投機取巧。他說對你一片真心,這話可不能信。依我看,他處心積慮想要娶你,為的不過是你豐厚的嫁妝和縣主的封號,是想要借著你往上爬。”顧氏苦口婆心:“你可千萬別被他給騙了。”


    “反正他都已經那樣了,我姑且當他是真心,順手幫上一幫。”楚雲梨揮了揮手:“活了這十幾年,對我抱有善意的人少之又少。無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寧願相信他是真的。”


    顧氏啞口無言。


    說話間,已經有下人聽了楚雲梨的吩咐去請大夫了。


    顧氏沒能阻止,勸了半天無果,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孫昆山被拖去外院的路上就徹底什麽都不知道了。


    昏迷時他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心中很是不甘,努力撐起眼皮,但劇烈的疼痛還是讓他一點點沉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醒來,看到熟悉的帳幔,孫昆山恍然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稍微一動,隻覺全身都痛,所有的骨頭都像被人敲碎了似的。


    不過,能醒過來就是好事。


    楚雲梨不止派了人請大夫,還派了個丫鬟守著。有人盯著,想要對他下手的人隻能收斂了心思。


    “孫公子醒了”


    孫昆山聽到陌生的女聲,側頭望去,茫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縣主身邊的丫鬟。


    “你醒了就好。奴婢也好讓人迴去跟縣主交代。”丫鬟他蓋好被子:“你再想睡也稍等一等,藥快熬好了。這可是縣主派人去外麵請高明大夫配的。若不然,你怕是難過這一關。”


    孫昆山張了張口,才發覺自己聲音啞得厲害,費了半天勁,啞聲問:“縣主救了我”


    “是呢。”丫鬟低聲道:“縣主想得周到,沒用府裏的大夫,特意去外頭找的。還花了不少銀子呢。”


    孫昆山閉上了眼,心裏隻想罵娘。


    查米月既然願意救他,為何不在一開始顧氏讓人動手的時候出聲阻止


    特麽的,人都被打得半死了她才出手,也不嫌折騰。


    心中想罵人,孫昆山卻不敢表露分毫,還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替我謝縣主。”


    丫鬟歎口氣:“縣主是看在你的一番心意上,不忍心讓對她真心的人死去……說到底,縣主太可憐了,她自己都說,真心待她的人少。不管你的心意是真是假,她都願意相信是真的。”


    孫昆山:“……”


    說話間,有人端著托盤進來,原來是藥熬好了。丫鬟送到他唇邊:“這是縣主派的人熬的。孫公子,你自己得有戒備之心,在這個府裏,你不能亂吃東西。否則,縣主救你一場,就成了白費力氣。”


    這個道理,孫昆山自己也明白。


    無論如何,是因為查米月,他才撿迴一條小命。再開口時,語氣裏的感激都真心了幾分:“等我好轉,會親自去跟縣主道謝。”


    “不用。”丫鬟喂完了藥,起身道:“縣主說,她救你,隻是希望真心待她的人得一個善終,不是想要和你有什麽,也不是要你的感激。”


    等到丫鬟退下,屋中隻剩下孫昆山一人,唯一的動靜就是他的唿吸聲。


    半晌,他被子裏的手捏緊了床,指尖都泛了白。


    查米月固然可恨,可他最恨的人顧氏,還有陳老爺,隻因為對他有幾分恩惠,就隨意打罵於他。


    若是不收拾了陳家夫妻,他想要留得一條命都難……再有,哪怕沒有問大夫,他也知道這一次雙手定要留下暗疾。


    這事沒完!


    楚雲梨是故意的。


    故意在顧氏出手打人時不吭聲,在人即將被打死時出手相救……隻要孫昆山不死,就一定會和陳家作對。


    如此一來,她能省不少事。


    聽說人好轉了,沒有性命之憂。楚雲梨就將這人拋到了一邊,日子過得悠閑。


    她私底下找人盯著陳家幾人和吳青靈。卻不曾想,這日她又在園子裏閑逛時,吳青靈主動找了上來。


    如今吳青靈是大廚房裏的丫鬟,累是累一點,卻沒到難以忍受的地步。她早就想撂開手不幹,可如今在府裏她沒有靠山,不能任性。


    “縣主。”


    楚雲梨看著麵前瘦了許多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姑娘,問:“找我何事”


    吳青靈垂下眼眸,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紙包:“先前我試過將東西送往外院,可誰都不肯接。有兩個願意接的,胃口又太大,我付不起酬勞。所以,我來找縣主幫忙。”


    她心裏清楚,查米月就是個攪屎棍,看不得他們好。若得知她還要和孫昆山來往,一定不吝於出手幫一幫。


    楚雲梨一臉驚訝:“你要給孫昆山送東西”


    “是!”吳青靈抬眼看她:“你會幫我的,對麽”


    楚雲梨在順手的情形下,確實願意幫這種忙。但是,吳青靈態度不好,她就不幹。


    “我又不欠你的,不幫!”


    吳青靈:“……”


    她忍了氣,聲音裏帶上了幾分哀求:“求您了。”


    楚雲梨冷哼一聲,抬步就走。


    她沒有接那東西,不過,也沒忘了吩咐底下的人。


    就在吳青靈絕望的時候,有丫鬟主動湊上前來,說看她可憐,願意幫她把東西送到外麵去,不需要酬勞。


    這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吳青靈先是疑惑,隨即恍然。查米月這攪屎棍還在攪和,隻是送個東西而已,根本用不著她出麵,吩咐底下的人做就行了。


    歸根結底,吳青靈是想將東西送到孫昆山手中,哪怕猜到了真相,她也沒有戳穿,將東西遞到丫鬟手裏:“告訴孫公子,給我帶一份迴禮。”


    丫鬟她哪裏看不出來,這是麵前的女人不相信自己,怕她貪了荷包裏的銀子。當即撇了撇嘴:“你想太多了,縣主特別大方,我們那院子裏凡是伺候得好的丫鬟,隻一天的賞銀都比這些要多。”


    小心思被擺到了明麵上,吳青靈頗有些尷尬:“不是你想的那樣。”


    丫鬟接過荷包:“也就是縣主心善,才……否則,我才懶得管你這些閑事。”


    外院的孫昆山接到荷包,頓時就氣笑了。


    吳青靈那個蠢貨,是怕他日子太好,故意折騰他來了。


    他們倆都還在陳府,先前二人合謀騙了陳家唯一的公子,害得他丟了縣主未婚妻,害得陳家夫妻沒了身份高貴的兒媳。二人這些天沒有來往,旁人眼中他們早已經沒了關係,結果,這荷包一來……等於告訴所有人,吳青靈心裏念著的人是他。


    再大度的男人,都容忍不了和自己私定終身的女子心中裝著其他人,尤其陳南康是傲氣的富家公子,得知此事,一定會生氣,也一定會報複。


    聽到丫鬟要迴禮,孫昆山送了一支毛筆,還送了一張紙,將自己的想法寫在了上麵。


    吳青靈拿到毛筆,心中一鬆,那些銀子是她費心攢下的,可不能被旁人得了去。看到還有一張紙,她順手打開,見孫昆山字裏行間都滿是怨氣,心中忍不住苦笑。


    她哪裏不知道二人在陳家人需要避嫌的道理


    送銀子給他,是怕他手頭結據請不起大夫,再耽擱了傷勢。若是沒了命,就什麽都沒了。


    跟小命比起來,那點懷疑算什麽


    就算要被陳家報複,至少明麵上他們不敢將人打死。若是私底下的算計,完全可以想辦法避開。


    總之,好死不如賴活著。人活著就有希望。


    二人之間互送東西的事,根本瞞不住管理後宅的顧氏,她頓時就氣笑了,找來了兒子,將事情說了。


    “吳青靈那個水性楊花的賤婦,口口聲聲說對你真心。結果轉頭就將積攢的所有銀子送給了別人,南康,身為丫鬟,那是每一文錢都來得不容易,絕不可能輕易將積攢的月錢送給無關緊要的人。”


    陳南康沉默,半晌道:“娘,我已經絕了和她在一起的念頭。這些事情不用告訴我。”


    “她騙了你。”顧氏強調:“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再心軟。”


    “不會。”陳南康轉而道:“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要和月娘重歸於好,可她始終不肯接受我,娘,我覺得得想法子逼一逼!”


    顧氏頓時來了興致:“怎麽逼”


    陳南康早就已經想過各種法子,隨口道:“她來找過我幾次,卻又說對我無意。說實話,我不相信。女子嘛,都喜歡拿喬,若是看到我議親,應該會著急。”


    顧氏眼睛一亮,隨即又道:“是假裝議親!兒子,在月娘沒嫁人之前,咱們都不要輕易放棄。”


    陳南康這些天一直在討好查米月,說實話,有點累。他都想放棄了。


    看出來了兒子的想法,顧氏低聲強調:“查米月手頭的嫁妝堪比公主,那麽大的一筆銀子,比咱們陳家所有的家財還要多。若是咱們夠不著還罷了,如今唾手可得,你甘心讓給別人”


    陳南康若不是看在那銀子的份上,早就已經另娶他人:“娘,我明白。”


    明白就好。


    又過兩日,楚雲梨聽說顧氏最近天天出門,都在與各家夫人相約出遊,雖然沒有明著說是議親,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如此的真正緣由。


    這些事情,楚雲梨聽過就放在了一邊。


    她逛園子時,又偶遇了陳南康。


    陳南康規規矩矩行禮:“給縣主請安。”


    “不必多禮!”楚雲梨態度自然:“還未恭喜陳公子好事將近。”


    陳南康在傳出消息後,派人盯著查米月,見她沒有傷心難過,也沒來質問自己,更沒有絲毫焦急模樣,心頭就開始不安。


    都過去兩天了,查米月還和往常一般。他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主動找了上來。


    結果,查米月恭喜他時,臉上甚至還帶著笑。這哪裏是對他有意的模樣


    “月娘,你這是何意”陳南康一臉茫然:“我哪裏有好事”


    “陳夫人在給你相看。”楚雲梨似笑非笑:“我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都已經聽說了這件事。你天天在外頭做生意,沒道理不知道啊。”


    “我是真的不知。”陳南康苦笑:“我信錯了人,愛錯了人。想要後悔,又沒有後悔藥吃。娶不到想娶的人,我就算要娶妻,至少也是兩三年之後。我娘再積極都是白費心思。”


    說這話時,他滿眼深情。


    楚雲梨冷笑了一聲:“陳南康,少在這裝模作樣。若陳夫人真的在給你相看還好,若隻是做戲給我看,想要激得我主動靠近你……嗬嗬……”


    今日一見麵,陳南康就一直盯著她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神情。觀察這麽半天,他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因為他看出來了,查米月是真的對他沒有感情。


    曾經這丫頭私底下瞧他,每次見麵都眼睛亮亮,他玩笑幾句就會羞得滿臉通紅,結果呢,說變就變!


    “月娘,你想多了。我娘不是試探,不過,我也真的沒想娶妻。”陳南康語氣低落:“實話說,我最想娶的人是你。月娘,你願不願意再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


    “不願意。”楚雲梨抬眼,看到了那邊過來的吳青靈,頓時笑了:“話說,你們府裏的丫鬟可真沒規矩,管事也跟瞎了似的任由丫鬟胡亂走動。”


    陳南康聽得莫名其妙,順著她目光轉頭,一眼就看到了吳青靈。他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吳青靈送東西到外院的事,他聽說後著實氣了一場。事實上,他有些相信了吳青靈那番跟他認識之後就與孫昆山斷絕了往來的話。


    畢竟,他出身好,長相好,有不少姑娘暗中愛慕。隻要是個聰明人,在他和孫昆山之間,一定會選他。


    結果呢,吳青靈又騙了他!


    “你來做甚”


    吳青靈被他一質問,眼圈瞬間就紅了:“我……我聽說夫人在給你相看,你真的要娶別人”


    “反正不會娶你。”陳南康對她的感情幾乎消磨殆盡,可習慣難改,看見她難受,他心頭就有點堵:“你是大廚房的丫鬟,閑得到處亂逛,可見是活計太輕鬆了!”


    他側頭吩咐:“去跟大廚房的管事說,管好手底下的人。若是閑得無聊,就多找點事情給他們幹,將多餘的人手騰出來挪到別的地方。”


    吳青靈瞪大了眼。


    身為伺候人的丫鬟,就沒有嫌自己活計太輕鬆的,她也一樣。再說,她在廚房中雖然不算最累的,可也沒有多少空閑時間。


    陳南康身為府裏唯一的公子,又是未來的家主,這樣的吩咐下去,她哪裏還能得著好


    不說管事會怪她,整個大廚房裏的人都會比以前更忙,哪裏會放過她這個罪魁禍首


    “南康,你真的恨我到巴不得我死嗎”吳青靈忍不住哭了:“他們會弄死我的。就算我能留得一條命,也會被累死。”


    陳南康轉身:“府裏的下人好幾十,每月光是工錢就是一大筆花銷,裁幾個人,也能省一點。”


    完全是東家的思維,根本沒有站在吳青靈的立場上著想。


    吳青靈瞪著麵前的人,像是不認識他:“陳南康,我恨你!”


    說完,轉身就跑。


    陳南康可不允許她這般放肆,一把將人給拽住。


    吳青靈衣領被拉,脖子被勒,忍不住痛叫出聲,她迴過頭:“好痛!”


    陳南康將人狠狠一推,把人推到地上後,冷笑著道:“對主子心存怨懟,又是在廚房伺候。你是在逼我賣了你還有,是你騙了我,該我恨你才對。”


    吳青靈摔倒在地,痛得呲牙咧嘴,好半晌都爬不起身。對上男人冷然的目光,她心中一涼。


    這段時間她沒少試探,之前更是險些連命都搭上了,陳南康從頭到尾無動於衷,此刻又是這樣的態度……他好像真的不在乎她了。


    “南康,我……我錯了……”她害怕地哭了出來。


    陳南康一步步靠近她:“吳青靈,你不是想迴到我身邊麽我成全你!來人,將她帶到我的院子裏洗漱好等著!”


    反正查米月怎麽都不肯許嫁,他也可隨心而為。這吳青靈騙得他那麽慘,還想和孫昆山在一起……做夢!


    他非得在這二人之間紮上一根刺不可!


    若吳青靈成了他的女人,孫昆山再和她在一起,一定會覺得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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