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迴想起來,餘山猛也覺得自己摁契書的時候衝動了些。


    張青瑤見他遲遲不迴答,心中不安:“到底還有多少?先前我在寶意閣看到了一套首飾,需要一百多兩,手藝精湛的老金匠做的,上麵還鑲嵌了紅寶石,特別的喜慶,就是新嫁娘所用的,且還不是那些小年輕壓得住的,特別適合我……”


    換作今日之前,一百兩銀子用來買首飾是有點多,但也並非買不起,餘山猛肯定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但這會兒,他買不起了。


    “青瑤,我這……得迴去算一算。”


    張青瑤仿佛沒看出他的窘迫:“咱們倆都不是初婚,不用太講究,最好是半個月之內就把婚事辦完。這麽急的時間,嫁衣肯定來不及親自繡,明早上我們一起去繡樓,找一個手藝精湛的繡娘。”說到這裏,她偏著頭,嬌俏地道:“我想以此生最美的姿態嫁給你。”


    這份心意餘山猛很感動。但是呢,手藝精湛的繡娘不是那麽好找的,想讓其半個月之內把嫁衣拿出來,定然又要多加銀子。這嫁衣……好點的,大概也要幾十兩。再加上繡鞋和兩人成親所用的一應事務,還有宴請賓客的食材酒水……餘山猛隻稍微一想,隻覺頭都大了。


    他好不容易求得佳人許親,也不好說自己手頭不方便,將人送迴客院:“你迴去歇著,這些事情交給我。”


    看著人進屋,餘山猛幾乎是立刻就讓身邊的人送他去了庫房。


    餘山猛從父親手中接過家裏的生意之後,一直致力於將生意做大,買宅子會占大筆銀子,他一向不太喜歡。就他現在住的這間宅院,還是人家付不起貨款用來抵債的。當時他都不太想收,之後也一直沒來住。


    沒來住的後果就是,這裏麵沒什麽值錢的物件,他也沒有往庫房裏放多少東西。還是搬過來的這段日子,才收了一些銀子放在庫房。


    庫房中有近千兩銀子,辦一場體麵的婚事肯定是可以的,餘山猛先就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有些發愁,總不可能婚事辦過之後就這麽混吃等死吧?


    這麽點銀子,也混不了多久。


    他記憶中,張青瑤的衣食住行一直都挺貴氣,稍微一點銀子是養不起她的。


    正坐在庫房裏想有什麽本錢少盈利快的生意呢,又有管事來稟告:“二公子來了。”


    餘山猛不喜歡妻子,但對兒女一直都用了心的,他與妻子和離,最怕的就是跟兒女生份。聽到兒子來了,他立刻道:“快請!”


    他腿腳不便,沒有出去迎,甚至沒挪動地方。等人的間歇,他心裏有些忐忑,就怕兒子受前頭妻子的影響,不讓他娶張青瑤。


    餘雪海看到父親,壓根就沒提婚事,隻道:“方才母親找了先生看賬本,最近幾個月盈利的銀子對不上。爹,那些銀子是你收著了吧?”


    餘山猛:“……”


    大戶人家就是這點不好,無論主子花用了多少,都有先生記著。所以,他想編胡話都不好編。


    餘雪海見父親不說話,眼神落在了邊上的匣子上:“都在這裏了?”他兩步上前,伸手扒拉了一下,頓時就笑了:“就算不夠也差不了多少,我這就迴去將銀子入賬。”


    餘山猛:“……”這倒黴孩子。


    他急忙道:“我得留點來花。”


    餘雪海擺了擺手:“都說有情飲水飽。父親得以和心上人雙宿雙棲,隻看著對方就能心滿意足。”花什麽銀子?


    他恍然想到什麽,又迴頭道:“爹,你住的這個宅子在我名下,按照市價,每月該給二兩銀子的租金。但你是我親爹,我該孝敬你,這宅子我就不收租金了。”


    好像他多大方似的。


    餘山猛氣得胸口起伏,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半晌才憋出一句:“逆子!”


    餘雪海訝然:“爹覺得我這樣做生意不行麽?也是,親兄弟還明算賬呢,這樣吧,您就給二兩,稍後我讓管事過來記一下這屋中的擺設,咱醜話說在前頭,你萬一把東西弄壞了,那可是要賠的!”


    餘山猛氣得將丫鬟送上來的茶杯都拂落到了地上:“老子辛辛苦苦養你長大,你不說孝敬一些,反而問我要銀子,沒你這種白眼狼!”


    聽到這話,本來已經要出門的餘雪海迴到了他麵前,道:“本來呢,我是不讚同您再娶的,尤其那人選還是先前的姨母,想也知道你們兩人成親之後城裏人會如何笑話我們兄妹三人。但耐不住你喜歡啊,身為兒女,就該孝順長輩,我都沒有阻止,甚至提都沒提!如果我真的是白眼狼,我會直接把那女人趕出去,然後把你關入後院,不給你吃不給你穿……”


    越說越過分。


    餘山猛方才已經認識到了銀子的重要,不想聽這些廢話,幹脆地道:“把銀子給我留下!”


    “不留!”餘雪海將匣子抱得更緊了些:“這是先前答應好的事,男兒當世,該說到做到。哪怕是表姨母麵前,我也是這話。”


    他抬步就走:“我去問一問表姨母!”


    餘山猛大驚,他張口就喊人,可餘雪海像是沒聽見似的,轉瞬間就已經消失在了院子裏。


    餘雪海直奔客院,到了張青瑤麵前,開門見山:“我爹不讓我把銀子拿走,可這是他先前就答應好了的,如果跟你在一起,就把家裏所有的東西分給我們兄妹三人,你可千萬別生他的氣。對了,這個宅子他每個月得給我二兩的租金,今兒初五,下個月的今天,我會派人來收。至於這個月嘛……”他目光落在了蜜姐兒身上,伸手從她頭上取下一隻釵:“這就夠了。”


    張青瑤:“……”


    張老爺先前趕她們母女出門,搶走了他們手中的值錢東西,但對兩個孩子是手下留情了的。尤其是蜜姐兒,下人根本就不往她身上伸手。因此,祖孫幾人身上,蜜姐兒穿戴上值錢的東西最多。


    本來張青瑤就想著如果實在走投無路,就拿蜜姐兒的東西先支應一段時間來著。


    “你住手!”


    餘雪海把玩著那隻銀釵:“您放心,這是租金。我對蜜姐兒那是隻有表兄妹的情分,絕對不會私藏她的東西,稍後我就把這東西交給管事拿去當了。如果不止二兩,我會把剩下的退迴來,也可以留在我那抵下個月的租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忙。”


    他來去匆匆,像一陣風似的,張青瑤剛追了兩步,他人就已經不見了。


    餘山猛急匆匆趕了過來。


    “那孽障呢?”


    張青瑤可沒有忘記方才餘雪海說的話,他父親手頭所有的銀子都被他搜走了,甚至連租金都隻能從他們母子身上取。換句話說,此時的餘山猛已然身無分文,連這間宅院都是租的。


    那她嫁給他圖什麽?


    圖他瘸腿,圖幫他付租金?


    她才不要做冤大頭!


    張青瑤伸手指了指外麵:“已經走了。山郎,咱們婚事定得及,你找媒人了嗎?明日咱們要不要去采買?”


    餘山猛倒是想盡快將佳人娶進門,可這會兒他囊中羞澀,連這府裏下人的工錢都發不出,拿什麽買?


    他抹了一把臉:“你容我想想。”


    張青瑤可沒打算嫁一個身無分文的男人,哪怕餘山猛富裕多年應該不至於立即就窮,她也不願意嫁。外頭還有人願意娶她,嫁給餘山猛,就是嫁給曾經的妹夫,好說不好聽。


    但她之前答應了婚事,也不想把這個男人逼得太急,最好是讓他愧疚之下對自己放手。


    “那……你盡快。”


    餘山猛再次抹了一把臉,轉身就走。他打算先去借銀子,先把最近一段扛過去,等到母子三人那邊灰頭土臉,他重新接手家裏的生意,應該就能還上這筆債。他又後悔自己先前沒有迴家搬庫房,那時候覺得不急……也是沒想到張青雪會這麽絕情。


    楚雲梨早就猜到了他會出麵借銀,因此,在餘雪海上門要銀子的同時。她就已經對著城裏幾個喜歡說別人家閑話的夫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餘山猛為了和張青瑤在一起覺得愧對他們母子,將家裏所有的銀子和宅子鋪子都留了下來。並且,他以後的所作所為都和母子幾人無關。


    好多人都覺得餘山猛太蠢了。


    這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何必執著於妻姐?甚至還為了娶到妻姐而放棄了祖宗留下來的基業,當真是個情種。


    情種餘山猛很快就發現自己被人拒之門外,前兩戶人家他還以為真的不巧,等到了第四家,他恍然迴過味來自己被厭惡了。


    特麽的,他以後還能東山再起啊!這些人的目光要不要這麽短淺?


    餘山猛幹脆去了其中一個曾經和他關係最好的老爺家中,人家說老爺不在,他就一直等。那人見賴不過,隻得出來見麵。然後,餘山猛就知道了楚雲梨幹的事。


    離開那位老爺家中,他直接迴了餘府。


    如今的餘府已經不再是他的家,在門口就被人給攔住了。


    餘山猛氣得七竅生煙:“張青雪,你給我滾出來!”


    門房急忙上前去勸:“我家夫人不在!”


    “不可能!”餘山猛伸手將門房推開:“這個時辰她肯定在。讓她出來!”


    門房戰戰兢兢:“真的不在,去郊外了。”


    說話時支支吾吾,一副不敢說的樣子。


    餘山猛一個字都不信,冷哼一聲:“那你倒是說說,她去郊外做甚?”


    門房一閉眼:“去田家了!”


    餘山猛:“……”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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