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爺一番話,問得張慧娘啞口無言。


    她不願意承認柳臨風的騙她,道:“我這邊剛出了付家,他運氣不好,好像又賠了,不是商量這些事情的時候。”


    張老爺滿臉不耐煩,質問道:“那什麽時候才合適?等你老死的那天?”眼看妹妹執迷不悟,他滿臉恨鐵不成鋼:“他就是故意騙你銀子,你手頭的銀子要是被他了全部拿走,迴頭他肯定就不理你了。”


    張慧娘狠狠瞪著兄長,大聲道:“不會的。”


    楚雲梨輕咳一聲。


    凝滯的氣氛裏,這一聲咳嗽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張慧娘立刻就多想了:“你什麽意思?”


    楚雲梨一臉無辜:“我被茶水嗆著了,連咳都不行?這裏是我爹娘的家,我別說咳嗽,就是想吐,那也是隨地就能吐的。你一個外人,憑什麽管我?”


    對於張夫人來說,女兒站她這邊,是很讓人欣慰的事,她笑吟吟道:“人家到底是不是看中你的銀子,咱們一試便知。”她側頭看向張老爺,提議道:“讓她們母女搬出去,就住最偏僻最差的小宅子,最好是和人同租的那種。然後再讓慧娘給那邊送消息,看看他什麽反應,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


    張慧娘立刻就炸了,尖叫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想把我們母女攆走。”


    張老爺還認真想了一下妻子的提議,一來母女倆不想讓妹妹在此久住,二來,妹妹把那麽多的銀子送給外人花他心頭真的很不高興,甚至是銀子都被人給騙光了,還覺得人家是好人。他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給妹妹陪嫁那麽豐厚了。


    銀子賺得很辛苦,但妹妹好像不知道這個道理。張老爺認為,妹妹有些太不知人間疾苦,還是得受點罪。


    “你嫂嫂說得有理,這樣吧,我讓人去安排。你們先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馬車就到。”張老爺看著滿臉不可置信的妹妹,心中有些酸,也開始後悔,但他對上了妻女嘲諷的目光後,又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他咬牙繼續道:“貴重的衣物首飾都別帶……”


    不說張青瑤聽到這番話是個什麽神情,反正張慧娘不願意吃這個苦,也不願意故意裝窮來試探柳臨風:“我不去!”


    張老爺有些惱:“你必須去。”


    張慧娘氣哭了:“大哥,我看你真的被這個狐媚子迷了心竅,她說什麽你都聽,你忘了當年娘臨終之前你答應她的事了嗎?”


    看到妹妹哭,張老爺隻覺得頭疼,揉了揉眉角:“別鬧,你先去住兩天,迴頭我會接你迴來的,我保證。”


    “我不要住那樣的院子。”張慧娘哭著道:“讓付家知道,該要笑話我了。”


    張老爺聽到這話,有些遲疑。


    張夫人一看他神情,就知他在想什麽,立即道:“剛好可以看看幾個孩子對你的態度,如果誰都不出麵幫你的忙,那便都是一群白眼狼,以後也可以不管了。”


    張老爺深以為然,本來還遲疑呢,聽到這話立刻就做了決定:“收拾東西走。如果你們不收,那就這麽去。”


    張慧娘:“……”


    人活在世上,都是有惰性的。就比如這人在自己家裏,穿衣打扮是怎麽方便舒適怎麽來,此時的張慧娘著的最舒適的綢衫,料子隻能算一般,頭上隻帶了一根玉釵,玉質也一般,這一身拿去當掉,還不如她出門時的一隻鞋貴重。


    她恨毒了嫂嫂,卻也怕哥哥真的說到做到,就這麽將她們母女送走,跺了跺腳,跑迴了屋中。


    張夫人看著緊閉的房門,提醒道:“別讓她拿太多財物,否則是試不出來柳臨風的。”


    張老爺瞪了她一眼:“我知道。”


    他吩咐一個婆子去盯著母女倆換衣。張青瑤萬分不願意離開家中,試探著道:“家中遭逢大變,兩個孩子正害怕呢,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那就帶著一起去呀。”楚雲梨振振有詞:“高家那樣子,就算要東山再起也是多年之後。這家裏是什麽樣子,就該過什麽日子。沒道理把窮人家的孩子當做公子養起來吧!那養到什麽時候是個頭?”


    話音未落,張青瑤就瞪了過來,像看仇人似的。


    楚雲梨怡然不懼,含笑迴望:“姐姐,我是為了你好。”說到這裏,一臉恍然:“你不是我姐姐,應該是表姐才對。”


    張青瑤:“……”


    “青雪,你少幸災樂禍,風水輪流轉,說不準哪天你就倒黴了!”


    楚雲梨不以為然地揮揮手:“不會的。我這個人從來不做虧心事,無論是對父母還是對親戚都問心無愧。以後還打算做更多的善事,我就算倒黴了,也不會跟你們母女一般如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


    張青瑤氣道:“除了你們母女之外,也沒人欺負我們。”哪裏是過街老鼠?


    “我們隻是講道理而已,你們占便宜太過,才會覺得我們欺負了你。”楚雲梨話音剛落,有管事進門,行禮後道:“馬車已經備好。”


    張慧娘:“


    ……”這一次怎麽這麽快?


    張老爺已經打定主意讓妹妹吃點苦……至少得讓她看清楚柳臨風的真麵目,後悔自己以前把銀子送人的事。否則,他哪怕再多的銀子也不夠她敗。


    看著母女倆帶著高家兄妹上了馬車離去,張夫人心滿意足。


    楚雲梨看了一場戲,心情也挺不錯,道:“我吩咐人盯著她們母女周圍,一有事情發生,我這邊很快就會知道。”


    張夫人頗為滿意。


    迴去的路上,兩人興致勃勃說起曾經的那些迴憶,正說到高興處,馬車突然停下。


    這一急停,張夫人向前撲倒,還是楚雲梨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拽住,這才沒讓她撞著。


    張夫人穩住身子,頗有些狼狽,頭上的釵環都掉了兩支,大家夫人出門,是不能失禮的。弄成這樣,張夫人幾乎是瞬間就怒了:“怎麽迴事?”


    她一把掀開簾子,看到外麵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後生,看年紀和餘雪林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一身布衣,整個人特別樸素,這會兒正一臉忐忑:“夫人,我有事情跟您說。”


    楚雲梨上下打量他:“我不認識你。”


    “我是雪林兄的同窗。”來人一臉忐忑:“我家正急需銀子花用,平時我和雪林兄來往最多,也知道你們手頭寬裕,這才上門一趟。”說這話,他眼圈漸漸紅了:“我祖母和叔叔都臥病在床,這兩天上吐下瀉,臉色都青白了。偏偏大夫不肯借藥……夫人,求您幫幫忙。您幫了我這一次,我一輩子都記得您的恩情。”


    張夫人最喜歡讀書人,聽明白了這番話後,問:“你叫什麽名?家住何處?和我們雪林什麽時候認識的?”一邊問話,一隻手已經朝著丫鬟伸出。


    丫鬟秒懂,遞上了一個荷包。


    張夫人想要伸手去接,打算等他說明白自己的身份後,就把這銀子送出去。


    楚雲梨伸手摁住她的手:“既然人命關天,咱們便跑一趟吧!”她看向地上想要跪又沒舍得跪的年輕人:“我若拿一點銀子給你,迴頭你花完了怎麽辦?這樣,你帶我去你家裏看看病人,然後我找一個大夫給他們診治。你放心,如果你所言屬實,他們所有的藥費和診費都由我來承擔,你也不用還。”


    來人愣了一下後,並不為難:“我在前麵帶路……”說到這裏,又滿臉感激:“夫人大恩大德,他日有機會,我一定厚報。”


    坐馬車去郊外的一路上,楚雲梨知道了他身上發生的事。


    這人姓田,田光宗,取光宗耀祖之意。家裏人對他的期待隻看這名便可知一二。


    田光宗住在郊外的千牛村,家中隻有一個常年臥病的祖母和一個小叔。


    聽他那話的意思,祖母有所好轉,可小叔卻越病越重,眼看就不行了。


    “其實我想請一個城裏的大夫去診治,無奈囊中羞澀……”說到這裏,他麵露為難:“小叔對我很好,像父親一樣,我希望他能長長久久的活著,等到我功成名就之後,將他當親爹孝順。”


    楚雲梨不置可否。


    別看餘山猛讓幾個孩子讀書,連女兒都去讀了兩年。可在當下,一家人想要供一個讀書人沒那麽容易。隻聽田光宗話裏話外,就知道他平時應該是靠著小叔供養。


    小叔病了,他這麽著急,除了擔憂人之外,或許還擔憂沒有人再繼續供養自己。


    到了千牛村,這邊的村子裏很少有華貴的馬車過來,因此,楚雲梨她們一出現,就有不少人悄悄往這邊瞄。有些孩子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心,緊緊跟著馬車唱歌謠。


    田家院子裏彌漫著一股藥味,楚雲梨聞了一下,沒發覺有哪裏不對。


    田祖母聽說有貴客前來,急忙迎了出來。


    站在這院子裏,能讓人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養一個讀書人有多不容易。這院子裏擺著的物件都是舊的。方才挺樸素的田光宗,和院子裏這些東西一比,堪稱是光鮮了。


    “我祖母已經好轉了許多,就是我叔叔他病得太重……”


    楚雲梨是帶了大夫過來的,立刻讓大夫進屋診治。


    沒過多久,大夫出來,一臉的為難:“姑娘,那人病得很重,我不一定能把人救迴。”


    這麽嚴重?


    楚雲梨走到了窗邊,本意是想看一看他病容,然後推測出他生的病,迴頭配好了藥送到他麵前。


    她抬眼就看到屋中床上的人。


    與此同時,床上的人也看了過來,先是一愣,隨即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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