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有客,大娘說完這話後就知趣地退迴了自己家中,耳朵側著聽隔壁的動靜。


    胡母感覺自己像做夢似的,又怕會錯意,含笑上前:“這位大嫂,你可是有事?”


    媒人一生富貴,卻並無富貴之人的高高在上。上下打量一番後,頓時眉開眼笑:“妹子,我在這裏給你道喜了,你可是養了一個好兒子!”


    聽到這話,胡母心下一跳。


    怎麽聽都像是有貴人看上了自己兒子?


    說實話,胡母在兒子被人挑走時,她覺得自家摟著了天大的好處,偶爾午夜夢迴,她還會掐自己一把,就怕是做夢。


    但東家姑娘她是絕對不敢肖想的,心中想的是,等兒子學會做賬房先生之後先還了家裏的債,然後找一個溫婉賢淑的姑娘娶進門,夫妻倆互相扶持。她便也放心了。


    胡母腦中亂糟糟的,開始迴想自己聽到的關於東家姑娘的那些傳言。


    媒人開門見山,命人送上了帶來的定禮,開口就說羅梅娘的苦命,又說有情人難得。


    胡母對這門婚事不太抵觸,高攀又如何,這幾年的苦日子過來,她早已明白,受點委屈不算什麽,沒有銀子花,腰杆是直不起來的。比起在外麵低頭被人鄙視,給自己的媳婦低頭那就不算事。


    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媒人話鋒一轉:“嫂子,在我看來,這門婚事時千好萬好。但羅姑娘……她的肚子被人剖過,這輩子是再在也生不出孩子了的……”


    “不要緊。”胡母張口就來,倒不是她諂媚到不要孫子也要攀上羅家,而是兒子的身子也弱,遇上羅姑娘之前,眼瞅著就要不行了。


    自己的命都要沒了,哪裏還顧得上子孫?


    反正,兒子能過好就行。


    胡母如是解釋了一番,媒人不管心裏怎麽想,反正麵上是信了,也沒露出異樣,再次道了喜。


    等到把媒人送走,胡母才後知後覺得想起此事,還沒有問過兒子的意思,也怪媒人太會說話。話裏話外都表明了兒子對此事並不抵觸,甚至是雀躍的。


    胡母不敢擅自做主,急忙出門去找兒子商量。


    而此時的胡意安很是不安,夢中光怪陸離,發生了許多事,而那些並不像是夢,倒像是親身經曆。


    他一覺睡了大半天,等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睜眼就看到了邊上坐著的人影,黑暗中,隻看得到身形纖細,他來不及多想,翻身下床,伸手就攬住了她。


    “雲梨!”


    語氣歎息,卻帶著深深的滿足之意。


    楚雲梨唇角微翹,伸手抱住他的腰:“你想起來了?”


    那邊願意讓他和她一般幫人消散怨氣……經曆了這麽久,地府已經不是當初選楚雲梨那般隨意,雖然送了他來,卻也有條件,此事非得是意誌力特別堅毅才能勝任。因此,得胡意安自己想起來本身的身份,才可繼續往前走。


    經曆了那麽多,楚雲梨不認為他會想不起來。


    這不,剛見麵沒幾天,胡意安就已經通過了考驗。


    “以後,我來照顧你。”胡意安一想到羅梅娘經曆的那些,心中的憤怒再也壓不住。更何況,他算算時間,楚雲梨來時剛剛經曆剖腹,或是正好被剖腹……隻想想就替她痛。


    楚雲梨笑容滿麵:“咱們互相照顧。”


    兩個纖細的人影靠得極近,唿吸相聞。


    他麵色有些蒼白,但精神亢奮,一時也睡不著。楚雲梨問了胡意安身上發生的事。


    他一臉嚴肅,仔細迴想了一下,把事情說了一遍。


    “說起來,欺負我的那東家和李家人有關係,那個人是李華林同父異母的哥哥。”


    楚雲梨一臉驚訝:“哥哥?”


    胡意安頷首:“他所有的底氣都來自於李家,李夫人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


    都說小別勝新婚,兩人久別重逢……也算是重逢,就在你儂我儂之際,門被人敲響。管事語氣有些怪異:“姑娘,胡大娘到了,您……”


    雖然已經要定下親事,可未婚男女單獨相處什麽的,還是有些過。但如今別人親娘還找上了門,管事總覺得是自家姑娘欺負了良家婦男之後被其家人上門討公道。


    楚雲梨點亮屋中燭火,開門就看到了胡母。


    胡母一臉的尷尬,剛才她可沒看錯,那屋子是黑的。


    黑燈瞎火,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要說沒發生什麽,她不太相信。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子的身子弱成那樣,想要發生點什麽,大概也有心無力。真的硬著頭皮上,可能會讓羅姑娘嫌棄。


    門打開後,她看到了站在那裏的兒子,見兒子麵色比以前更白了,一副飽受摧殘的樣子。她上前兩步,擔憂問:“意安,你沒事吧?”


    對於恢複了記憶的胡意安來說,母親還是親娘,兩人多年以來相依為命的感情不是假的。他笑了笑:“我沒事。”


    胡母仔細瞧過,兒子麵色雖然蒼白,但精神比以前好轉許多,她偷瞄了一眼楚雲梨:“你們倆……這婚事你答應嗎?”


    胡意安一怔:“什麽婚事?”話問出口,他已然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楚雲梨,問:“這麽急嗎?”


    楚雲梨微微仰著下巴:“難道你不答應?”


    “怎會?”胡意安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道:“我隻恨自己身無長物,沒法提親。”


    胡母驚了,兒子何時變得這樣膽大和……油嘴滑舌?


    不過,看這模樣,兒子明顯是願意的。如此,她答應婚事也不算是錯。說真的,那邊二人之間的氣氛粘粘糊糊,她站在這裏總覺得尷尬,側開頭不看二人,卻看到了黑漆漆的窗,她立刻道:“意安,天色不早了,咱們迴吧!”


    胡意安頷首,側頭看向楚雲梨,笑容溫和:“多謝姑娘又救了我一次。”


    楚雲梨瞪他一樣,抽迴了自己的手,命管事備馬車。


    管事:“……”單獨相處之後還親自把人送走,怎麽看都像是欺負了人家。


    當然,這兩人一個在病中,一個剛受過重傷大傷元氣。不可能那什麽,管事拉迴飄遠的思緒,接了母子倆下樓。


    他態度恭敬,胡家母子一個不在意,另一個心不在焉。胡母從來都不知道,兒子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人,她都走到了樓下,還能察覺得到樓上羅姑娘的目光。此時的她覺得自己不像是接兒子迴家,倒像是棒打鴛鴦的惡人。若不是時機場合都不合適,她真想開口讓兒子留下來。


    母子倆到了馬車上,顧忌著外麵的車夫,一直都沒說話。進了家門,胡母再也忍不住:“你和胡姑娘之間到底是怎麽迴事?”


    胡意安將母親扶進屋中:“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她心悅我,我心悅她。當初你老催我定親,我就覺得不太合適,如今才覺圓滿。娘,我這一生要麽不娶妻,若是要娶,那就隻娶她。”


    聽了這話,胡母一驚,何至於此?


    這世上萬萬人,男女那麽多,離了誰不能活?


    不過,驚訝過後,胡母也就放開了,情濃之際,說什麽都不讓人奇怪。她先前還有點心虛,怕兒子是看上了羅姑娘的錢財,如今見兒子真的將人家放在了心尖尖上,她總算放下了心。


    “以後你們倆要好好的。”


    胡意安歉然道:“娘,兒子以後,怕是不能為胡家傳繼香火。”


    胡母抬手阻止了他的話:“別這麽說,你那死鬼老爹去得那麽早,臨走之前還讓我們母子背了多少債,我這輩子夠對得起他了,咱們母子能夠活下來已經是運氣,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還管什麽兒孫?再說,羅姑娘那邊有個剛滿月的孩子,你好好待他……”


    胡意安聽了一肚子母親的囑咐,不知不覺間濕了眼眶。說真的,胡意安比他有福氣,無論日子多苦,至少有母親真心替他著想。但他……他當初沒有親人,好在有了楚雲梨,否則,真就慘慘戚戚,自己都要替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當日夜裏,母子倆各懷心事,都睡得不太好。


    翌日,胡意安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鋪子裏算賬,他記得不少生意經,打算去一一驗證。


    剛到街上不久就被人攔住,胡意安抬頭就看到了馬車中的李父。


    他微微揚眉:“李老爺,好狗不擋道。”


    李父氣得夠嗆,他做夢也沒想到胡意安竟然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他是狗……他頓時大怒:“胡意安,明人不說暗話,我來找你,就是想警告你,別碰不該碰的人。否則,你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胡意安頷首:“我記下了。李老爺,我就想問一問,你兒子近來可好?”


    聞言,李父瞬間就想起了在大牢中的李華林,臉色當場落了下來。


    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胡意安是故意撩撥的吧?


    他正想威脅幾句,讓這小子不在那麽囂張呢。胡意安已經自顧自繼續道:“我指的是姚東家,說起來,我如今這麽弱的身子,還是拜他所賜。我和我未婚妻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上你們李家人。”


    李父大驚。


    胡意安從何處知道這個消息的?羅家父女又知道了多少?


    想到妻子的小氣,他腦子裏瞬間就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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