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紀綱目露兇光盯著顧遠,隨後又把手一指綁在裏頭的自己侄子,“你暗中拿人,刑訊逼供,這叫按規矩辦事?”


    麵對他懾人的氣勢和目光,顧遠卻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也直直迴看著他,語氣強硬:“怎麽不是規矩?我南鎮從來就是為監察錦衣衛內部作奸犯科之輩而設,既然知道紀千戶他有罪,自有將他捉拿審問之權。”


    頓一下,他又挑釁地看著紀綱,笑道:“至於刑訊逼供的手段,在我錦衣衛裏不是理所當然麽?詔獄刑房裏的那些東西,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今日隻以棍棒刑訊,已經是留了情麵了!”


    這話噎得紀綱好不難受,臉色更加陰沉。


    他就知道,這次一時疏忽會讓自己很是被動。沒防著顧遠在剛經曆一場算計,才脫險後,居然就敢即刻反撲報複,當夜就把自己的侄子給綁了來!


    此人確實要比自己以往碰上的所有對手更加的難纏,這不在其勢力有多強,而在於他完全就不按規矩出招,而這原來是自己獨有的優勢。


    這時一旁的龐瑛也即刻跟著喝道:“顧遠,我看你這是欲加之罪,就算是南鎮,沒有實證豈敢隨意拿我北鎮的人,何況他還是我北鎮千戶!”


    確實,南鎮撫司是有監察錦衣衛內部的職權,也有拿人問責的權力,但是,和錦衣衛隨意栽贓其他官民,可以任意屈打成招不同,南鎮可就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權利了。


    不然,南鎮撫司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徹底被北鎮撫司壓製,邊緣化。


    麵對如此詰問,顧遠卻是一笑:“誰說我們是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拿人的?我們不光有實證,還有人證呢!把人帶出來!”


    一聲吩咐,旁邊一間屋子門戶頓開,然後就見幾個錦衣衛押著數個模樣嬌美,怯生生的女子走了出來。她們一看這邊情形,俏臉上滿是恐懼,都不用人開口,全都跪了下來。


    顧遠這時已柔聲說道:“你們不必害怕,本官既然答應了要為你們做主,就一定說到做到。現在你們再說一次,為何要告發裏邊的紀昌?”


    不知是早就得了安排的緣故,還是顧遠的安慰真起了作用,幾個女人稍作猶豫後,便有一人悲聲道:“還請大人為小女子做主啊。我叫月娥,是被紀昌他強行納為妾侍的。小女子本是清白人家,我爹還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結果就因為不肯就範,他就帶人把我爹還有我兩個哥哥都給打死了……”


    說到傷心處,月娥更是嗚嗚地痛哭起來,但還是抽抽搭搭地把話說了下去:“這還不算,他居然還跑去我家中,強行……強行……他還說,要是我不跟了他,那就讓更多人來對我……之後還要把我賣去青樓……我沒的選擇,才隻能跟了這個惡人……嗚嗚,小女子如此冤情,還請大人替我做主啊……”


    有了這第一個訴說的,其他幾個也就沒了顧慮,全都哭哭啼啼將自己的冤情遭遇盡數講了出來。


    其實也都差不多,她們都是被紀昌利用手中職權強搶為妾,供他玩弄。而在此期間,自然是一個個都被整得家破人亡,為了活命,隻能屈身事賊,強顏歡笑。至於她們之外還有多少女子因為不堪受辱自盡,就不好說了。


    在場眾多錦衣衛,許多人對此等哭訴都沒太大的反應,因為相似的情況他們已經見識,甚至親自幹過不少。但還是有一部分人,麵上有憤恨,尤其是南鎮這兒的人,更生出同仇敵愾之心來,恨不能現在就砍了裏頭那個人麵獸心,殺人父母,奪人妻女的混賬東西。


    紀綱的眉頭微微皺起,看向顧遠的眼神裏更是多了警惕。想不到,短短時間裏,對方居然就把案子給定死了,此事就算鬧到皇帝麵前,怕也救不了紀昌。


    而更要命的是,這麽一來,紀昌就會被南鎮名正言順地押著,而這麽個深知自己諸多隱秘的人繼續留在顧遠手上,其威脅更在南鎮本身之上。


    自己早該把南鎮徹底廢掉的,就像當初太祖皇帝廢丞相一般,那會少多少麻煩,多少威脅啊……


    “紀都督,現在你還要說我南鎮是挾私報複,無緣無故把紀千戶帶來審問麽?他的罪名已然明確,接下來要做的,無非就是細細盤問,看他還犯了什麽罪行,再報與你知,看如何定罪處置!”


    顧遠森然的話語,落到紀綱這邊眾人耳中那就是最明顯的挑釁了。


    我就拿你侄子了,我還要用錦衣衛的手段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最後再讓你承認我做對了!


    龐瑛心中大怒,可一時間卻又發作不得,更沒法強行下令把人帶走。


    這次畢竟不同於上迴,上次顧遠還沒拿到什麽確鑿證據,可這迴,有此人證,物證更是好找,自然能釘死紀昌。


    “都督……”眾親信都望向紀綱,隻要他一句話,他們便不顧其他,強行出手,把人帶迴去。


    不想紀綱臉上卻突然露出一抹笑來:“顧鎮撫你說的不錯,紀昌他確實罪證確鑿,無可置疑。”


    “啊?”眾人一愣。


    “叔叔……”裏頭的紀昌更是大驚,趕緊叫著,甚至都想隱晦地提一句,若自己真完全落到顧遠手中必然出賣他。


    可他話剛出口,就聽紀綱又冷然道:“像這樣無法無天,草菅人命,知法犯法之人,實在是我錦衣衛之恥!別說他隻是我紀綱的侄子,就算是我紀綱的兒子,我也要殺他以正國法。”


    說著,語氣裏殺意陡現:“這樣的人,就不勞南鎮花費心思多審了,沈嶽——”


    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後,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的高瘦男子在這一聲後,突然而動。


    整個人一晃間,就如鬼魅般向前掠去。


    顧遠和那幾個百戶心下一凜,剛要做出反應,人卻已經擦著他們的身體,如一陣清風般進入屋子。


    正綁在那兒,還想說些什麽的紀昌看到沈嶽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臉色立刻煞白,張口剛道了聲:“你……”


    哧的一聲輕響,一汪秋泓已從沈嶽的腰間飛出,直接沒入紀昌咽喉。


    再抽出時,雪亮的劍身已被鮮血汙染,而跟前的紀千戶,則大瞪著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似乎想說什麽,但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隻有喉頭咯咯之聲……


    隻片刻後,他便頭一垂,當場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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