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八年,二月十五。


    科舉會試第三場。


    文墀宮。


    一隊接著一隊的禁軍,身披鐵甲,手持刀兵,威嚴的護衛在文墀宮周圍。


    今年是大明的科舉年。


    洪武五年科舉後,朱元璋感所取舉人進士少實才,宣布停罷科舉,科舉已停達十年之久。


    洪武十五年才再度宣布恢複科舉考試,經過兩年半的童試、院試、鄉試,終於步入到科舉的大試階段。


    參加這次會試的舉人數量達萬人。


    隨著一道震耳的鑼聲響起,宮外的舉人魚貫而入,進入到這座有些相對狹窄的考場,在經過嚴密的搜查之後,夏之白去到了自己的座位。


    坐在座位上。


    夏之白此刻兩眼澄澈。


    文墀宮內此刻有著不少的雜音,隻是夏之白都仿佛聽不見。


    他在嘴裏輕聲低語著,堅定著自己的決心。


    “敬告青年。”


    “自主的而非奴隸的!”


    “進步的而非保守的!”


    “進取的而非退隱的!”


    “世界的而非鎖國的!”


    “實利的而非虛文的!”


    “科學的而非想象的!”


    “……”


    隨著這一句句的低語,夏之白的眼神越發堅定,眼中帶著的鬥誌跟鬥爭之心也越來越濃。


    他想當官。


    這是毋庸置疑的。


    前世,從就讀大學開始,他就積極在為公務員考試做準備,穿越到大明,也一直在積極為科舉準備。


    不然也不會以弱冠之齡,在兩年半的時間裏,連續考過童試、院試、鄉試,坐到今日的會試大殿。


    雖然是占了身處北方文學凋敝的便利,但也的確是自己努力的結果。


    穿越到大明這麽久,積極備考這麽多年,他為的從不是所謂的進士及第,而是有著更大的雄心。


    他要為萬民立命。


    為華夏爭萬世之太平昌盛。


    這很難。


    但千萬人吾往矣!


    這也正是他們作為穿越者,該去做去實現的偉大事業。


    他過去蒙受先輩的蒙陰,得以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做人,這是當時無數仁人誌士前仆後繼,無數革命先烈浴血廝殺才換來的。


    得來不易。


    他自不會因一朝穿越而自折,而去自甘墮落,更不會自甘淪為舊時代的爪牙,成為舊社會為惡的幫兇。


    他做不出這樣的事。


    他同樣清楚。


    隻要將最後一場的‘策問’四平八穩的迴答完,他就能在這次科舉中進士及第,成為大明官員。


    自洪武十七年頒布《科舉成式》後,華夏的科舉製就已經正式進入到了八股文時代。


    他已在會試的前兩次考試中,完成了三篇《四書》,四篇《五經》,以及一篇‘詔誥表’形式的文章。


    按照他的記憶,天下科舉從今年開始,對最後一場的‘策問’,已經不重視了。


    重視的都是第一場的八股文。


    ‘策問’答得好與壞,隻起錦上添花的作用,他隻要做到文意通暢,不犯錯,進士及第就基本可以稱得上是板上釘釘了。


    他的確很想為官,隻是大明的這個官,並不是他想當的官,而且這也不是當官,而是成為朱家的家奴。


    他的脊梁是無數革命先輩浴血奮鬥,用無盡的血肉才得以撐起的,不能為了區區權勢而折彎。


    得了名利,失了身心。


    就算有造福天下之心,也注定會為舊時代濁流侵襲,成為這濁流下合汙的一員。


    斷脊固然能實現一步登天,飛黃騰達,高官厚祿,名利雙收,卻已然成了封建之犬,一輩子都難抬起頭。


    他跟宋濂不同。


    曆史上的宋濂屈服了,當宋濂那一篇《送陳庭學序中》寫出來時,宋濂的命運就已注定了。


    既已頌聖,‘逮今聖主興而宇內定,極海之內,合為一家’,哪還有固守本心的可能?


    朱元璋要的是宋濂這個文臣之首成為他的家奴,要的是宋濂成為他朱元璋手中的刀兵。


    而他有信仰。


    他不願下跪,也不願為奴。


    他挺立在當世的脊骨,背負著太多希望,上麵留存著有革命先烈的血與火,也有未來後世的殷殷期盼。


    他停筆,抬起頭,望向高牆。


    肅穆的高牆上,透過高窗,透進了紅色的陽光,這一抹紅,在這沉悶的考場,顯得格外的鮮豔。


    他從不否認。


    明朝是一個很偉大的朝代。


    重塑山河,再造華夏。


    治隆唐宋,遠邁漢唐。


    明太祖朱元璋於紫禁之巔,立國大明,建元洪武,更是值得曆史大書特書。


    一個淮右布衣,持三尺之劍,建不世之功,彌合南北,此等功績,值得天下長久銘記。


    但也不可否認,明朝製度畸形,經濟文化壓抑,重農抑商,對華夏的未來傷害很大。


    明得國之正,正就正在朱元璋是布衣出身,而明壞也恰恰就壞在了這個布衣上。


    朱元璋一統天下之後,依舊還是布衣的思想,隻想百官為其朱家之長工,隻想萬民為其朱家之奴隸。


    夏之白同樣布衣出身。


    隻不過是一個來自後世的布衣。


    同為布衣,他並不想活在當下,成為皇權製下的奴隸,也不想跪下,乞尾搖憐,成為舊時代的為惡幫兇。


    他要挺直脊梁,要對得起革命先烈的付出跟厚望,成為這舊時代的一抹光,成為新時代的領航人。


    他想讓當代人也站起來。


    穿越一世,當有穿越者該有的傲氣,更要有後世該有的風骨,豈能趨炎附勢,為一時得利,自甘墮落?


    穿越伊始。


    他就明確的告訴自己。


    這一世,寧為乞丐,不為家奴!


    而他參加科舉,隻為一件事,便是爆改大明,若是失敗,便成為這渾濁時代的一盞燈,不墜穿越者之誌。


    泱泱華夏,萬古江河。


    如日之升,如月之恆。


    他迴過神,望著身前的宣紙,眼中閃過一抹豪情跟雄心鬥誌。


    夏之白提筆,開始落筆,迴答的不是宣紙上的策問,而是自己另開的一個新話題。


    “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


    “自宋伊始,得失國便日漸趨於一致。”


    “宋得國由小兒,失國由小兒;元馬上取天下,也馬上失天下。”


    “有明一朝,源於農民起義,也必會亡於農民起義。”


    “因為明不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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