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後悔自己說話不對,想要表達歉意,最後還是沒有實施的表現。


    原作中的女兒忙於工作,沒有時間,是很典型的歐美式的家庭關係。


    但國內不一樣,老人生病,晚輩也是負有照顧義務的。


    所以孫女在這裏,隻是不能接受完美的奶奶,變成如今這樣子。


    是一種情緒的爆發。


    她在此刻加了一個後悔的舉動,後麵找爺爺談心,就比較順理成章。


    隻是這種愛與親情,終究會被長久的現實所消磨。


    電影會在這方麵有所展現,不過不作為重點罷了。


    陳麟風看著拍完這條的茜茜,渾身顫抖著平複內心情緒,沒有上前打擾她。


    這連續一長段戲份,都需要這種心境,斷掉就不好了。


    其實從這方麵來說,演員也是挺辛苦的,要經曆情緒的大起大落,對心理的影響是很大的。


    隻是要賺錢,又哪有不辛苦的。


    陳麟風正感慨著,張一謀過來詢問。


    “小陳,我覺得探討一下,病人長久病臥在床,對家人情感的消磨,以及照顧之人逐漸變得麻木,也是個不錯的主題,是不是可以多表現一些?”


    “咱們不是討論過了,不在這塊展開嗎?”


    張一謀指了指導演監視器,“這麽好的素材,浪費可惜了不是。”


    陳麟風蹙眉道,“張導,側麵展示一下就好了,主題還是得統一。


    而且這本子其實一開始的名字就是《愛》,直接明了的昭示主題,探討到底保住愛人的生命是愛,還是保住愛人尊嚴,送她離去是愛。”


    他苦口婆心的說道,“電影就那麽長,總要有取舍,注意留白啊,張導。”


    張一謀沉默半晌,“行,那就先這麽拍。”


    隨後踱步到劉茜茜那邊,給她講解下一段劇情的要點。


    陳麟風歎了口氣,感覺這事估計還沒完。


    不過,總體來說,兩人的合作還是比較愉快的。


    都是為了作品的最終效果,為了能有機會拿獎,所以雙方都保持了克製。


    上麵沒有什麽爭權的心思,底下自然鬧不起來。


    直到半個月後,2月中旬,劇組殺青,也一直沒有出什麽大事,就這麽順利結束。


    讓陳麟風都有點驚訝。


    “小陳,這片子拍攝算完了,後麵的剪輯……”


    張一謀有點猶豫。


    陳麟風果斷道,“先把粗剪的版本弄出來再說,後麵商量著來。”


    “那行,那先不急。”


    真正決定權力的,還是剪輯。


    兩人都懂這個,所以這事有點敏感。


    要不怎麽說,好萊塢拿到終剪權的,才是真正的大導呢。


    《夕陽》這部電影,最終成效怎樣,剪輯至關重要。


    張一謀雖然尊重陳麟風這個編劇,基本上完全按照劇本來拍。


    但拍攝過程中,另有靈感,多拍一些鏡頭,這是哪個導演都會做的事。


    就連陳麟風自己也是這樣,他拍電影,也沒有完全遵守前世的版本。


    每個作品出來都不是完美的,前世的一些作品,差評的地方,他都會盡量補足。


    這也是他之前拍攝的作品,評價都比較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也正是因為有不少多拍鏡頭,最終的版本,就有不少商榷之處。


    不過就像之前說的,先把粗剪版搞出來再說,能拖一會是一會。


    現在已經是2月份中旬,每年戛納的舉辦時間一般是5月中旬。


    隻有3個月時間留給他們。


    考慮到收錄作品截止日期,還要更早,至少要提早兩個月,把作品發到電影節組委會進行評判。


    所以其實根本就沒什麽時間了。


    陳麟風和張一謀,加上剪輯師,一刻不停的就開始了剪輯工作。


    本來在拍攝過程中,為了節省時間,就已經有初步的剪輯,如今粗剪版本很快出來。


    然而在進一步精剪的時候,張一謀憋了很久的意見,還是在這個時候爆發出來。


    他還是那個想法,覺得應該把親情部分展開一些,加強作品的深度。


    按理說,把劉茜茜的戲份增加,陳麟風應該樂見其成才對。


    但拍這個電影,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拿獎,其他的一切,都要為這個目的讓位。


    張一謀苦口婆心的說道,“小陳,多深入一點探討,對作品本身是有好處的。


    哪怕像你說的,一切為了戛納能取得好成績,多加點要素,也有利於評委看好啊。”


    陳麟風搖搖頭,“張導,不是這麽算的,電影圍繞住一個主題去闡述,才能讓不管是觀眾還是評委,印象都更深刻。


    一旦展開講其他的,情緒分散了,震撼感就沒了,我不同意這麽搞。”


    張一謀見遲遲說不通,有點惱火了,“我拿了那麽多獎,我能不知道,這個地方它就該聽我的。”


    陳麟風冷靜道,“你拍了這麽多年商業大片,早就失去過去的藝術嗅覺了。”


    “你說我現在藝術水平不夠?”


    “是這個意思。”


    幾個剪輯師在一旁,看著這兩個導演吵架,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


    同時在心裏,他們也不禁直唿小陳牛筆。


    小陳導演太厲害了,當著張大導的麵,說他水平不行,真是刺激。


    張、陳兩人就這個問題,一連爭執了兩三天。


    幾乎除了吃飯睡覺就一直在爭,爭論累了,就停一會,然後再繼續。


    張一謀氣的一度拍桌子,但無奈對方根本不吃這一套。


    陳麟風心裏清楚,張一謀的想法,未必沒有道理,甚至他從本心來說,都覺得對方說的很對。


    但兩個人費了這麽大心力拍這個電影,就不能憑白冒險。


    他既然能看到自己這種想法的結果,為什麽要去賭對方的那份未知?


    因此,他信念堅定,從始至終不改變態度。


    張一謀真是口水都說幹了,還是沒能說服陳麟風,最後隻能無奈屈服。


    因為說到底,他也認同對方的說法有些道理,隻是藝術就是這樣,根本沒有確定的答案。


    張一謀隻是覺得,自己這種想法,應該是更好的。


    但見對方那麽肯定,他也不禁懷疑,是不是真的有哪點,是他沒看到的。


    加上時間真的急迫,張一謀擔心最終不能卡點完成,隻能放棄自己的想法。


    陳麟風又何嚐不擔心時間問題。


    兩人統一意見之後,他拽著剪輯師,連著幹了好幾個通宵,終於在二月下旬,把影片給剪了出來。


    後麵就是配音、配樂、音效、調色等後期工作。


    整部片子沒什麽特效,配樂也比較少,所以後期應該比較快。


    現在比較緊急的,就是把影片送審。


    與此同時,還要把影片送往戛納。


    雖然是半成品,但張一謀的麵子夠用,過戛納的初步篩查,應該是沒問題。


    陳麟風搓著手笑道,“張導,這個就看你了,因為時間緊急,隻能這個樣子,你跟戛納的組委會那邊說明一下。”


    張一謀翻了個白眼,滿腹怨氣的說道,“你這時候知道著急了,早幹嘛去了,還跟我別了那麽久。”


    他可是很久沒有和人吵架了,上一迴,記得還是和江文。


    真是,活脫脫又一個江文。


    陳麟風嘿嘿一笑,並不反駁。


    這時候最好少說兩句。


    張一謀去打電話,陳麟風也撥通了韓山平的電話。


    “韓總,我這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


    韓山平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啥事啊?”


    “你也知道,我和張導合作拍了個電影,現在片子剪出來了,因為要趕戛納的時間點,麻煩您幫忙在局裏說說好話唄,讓他們趕快給審過了。”


    韓山平不接話頭,反而問道,“我聽說你和張一謀還吵了一架,這是咋迴事啊?”


    陳麟風眨了眨眼,“韓總你咋知道的?”


    “這事知道的人多了,圈裏都傳開了。”


    陳麟風暗罵剪輯師,真是嘴上沒個把門的。


    隻是當時剪輯室裏人不少,還真不知道是哪個曝出去的消息。


    他輕描淡寫的描述了下前後經過。


    “嗨,藝術理念上有點分歧,這都常事,事後我們倆都沒當迴事。”


    “喲,你這都和張一謀論上藝術啦。”


    韓山平調侃道,“你這級別可不低。”


    陳麟風不在意對方說兩句玩笑話,隻是現在確實時間比較緊。


    他急切的道,“韓總,審核的事……”


    “這個你放心,你們倆一塊導演的戲,隻要不是什麽特別過分的片子,肯定能快速給你過了,我幫你問問就是了。”


    韓山平滿口答應,隻是這時他突然想到不對。


    “對了,你說你是送戛納?那不是5月就要開始了嗎?”


    “對啊。”


    韓山平皺眉道,“你這小子真是不知道深淺,你肯定現在就已經,把片子同時送到戛納組委會了吧。”


    “這個……”陳麟風有點支支吾吾的說道,“咳,說不定吧。”


    “上麵對這個事最敏感,以前江文就吃過一次虧,你還真敢亂來啊。”


    陳麟風見對方已經猜出來了,索性也不藏了。


    “有張導在前麵頂著呢,我這叫挾國師以令領導。”


    韓山平了然,確實,張一謀現在風頭正盛,上麵肯定要給幾分麵子。


    加上小陳,這倆人放一塊,估計領導會直接當沒這迴事。


    什麽?有人不守規矩?我怎麽不知道,你們不要亂說。


    “總之你下迴可上點心吧,別搞得這麽被動。”


    “嗯嗯,我明白,下迴肯定不這麽幹。”陳麟風拍胸脯保證。


    這迴確實有點迫不得已。


    今年戛納有個比較利好的因素,舒琪擔任主競賽單元的評委。


    雖說和07年的張一謀評審團主席差得遠,但多少有可能起一點作用。


    看看今年參加的導演數就知道了。


    李鞍、杜琦峰、蔡銘亮、婁曄,都參加了主競賽單元的競爭。


    去年則隻有一位導演,這其中的變量,要說完全沒有評委的原因,根本說不過去。


    陳麟風是知道這一屆戛納,國內沒有拿到什麽大獎的。


    那到時候,就是誰片子質量好,誰就更有可能用上國內評委的優勢。


    畢竟舒琪不傻,肯定看哪個更有可能上位,她去推哪個。


    就像當初張一謀一樣。


    這樣不僅把自己手中的權力,實現了最大化,還能收獲最大的人情。


    是個人都知道怎麽選。


    總之,《夕陽》的大部分前期工作做完了,隻剩部分後期,張一謀會盯著。


    這老哥確實精力豐富,不愧是後世還能幹20年的大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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