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趙豐放下筆墨,對二人柔聲說道:“辛苦兩位愛卿午間冒著太陽來王府了。”


    姿態親和,端的又是一個體恤下屬的姿態。


    顧溫拱手念了一句客套話,而胡三元卻十分誇張跪下說道:“能見殿下天容,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得。”


    見他一副滑稽模樣,趙豐忍不住露出笑容,道:“胡卿快快起來。”


    很尬,但又很有用。


    狗腿固然讓人鄙夷,但在領導眼睛就是自己的小甜甜,覺得尬隻是你不是被討好的人。


    顧溫不卑不亢,他不需要獻醜爭寵,一直等胡三元演完戲,他才將水房賬單遞交上去。


    趙豐很是高興,水房營收一年數十萬兩,但這些錢都是不是一次性結清的。


    付欠條,然後年末結清。如果需要提前結清,便得跟各大客戶商量。收錢是一門手藝,若是派自己手底下的太監去恐怕年末都收不全,還不知道貪走多少錢財。


    顧溫極高的辦事效率就展現出來了,隻是一句話,很快就把錢給收齊了。


    忽然,趙豐注意到賬單隻有三萬兩,不由得眉頭一皺,道:“怎麽才三萬兩?”


    雖然三萬兩也是足夠優秀的成績,但他還是不免有些焦急。


    前些日子入宮,他求來了寶船,卻也被父皇要求今年內築道。


    如此他不得不另尋他法,汴京明裏暗裏蟄伏了不知多少方外勢力。這些人來自三教九流,加快修行的法門不計其數,但上乘之法代價極高。


    “迴殿下,這已經是水房能收上來的所有銀兩。”顧溫拱手迴答道,“水房收入分兩種,月錢,年錢。其中大頭的年錢即為一次性收取一年費用,一般是上一年年末收今年的錢財,所以隻有這麽多。”


    “水房當真一分沒有?”趙豐又問道。


    究竟是什麽事如此焦急?王府錢財都耗盡了嗎?


    顧溫越發好奇,不動聲色迴答道:“已經沒有短期內能收上的銀兩,不知殿下需要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顧卿可還有什麽辦法。”


    趙豐話音剛落,一旁的胡三元忽然上前,拱手道:“臣有一計,我記得水房水夫多有負債,這長年累月的,總要收點利息吧?”


    顧溫眸光微寒,敢把手伸到自己地盤。


    最近幾年汴京大戶吃小民數不勝數,手段大體與外邊農民被兼並土地差不多。朝廷漲房產相關的稅,百姓不得不去借貸交稅,那些錢莊典當鋪先讓人抵押地契,轉頭來年漲價。


    為了保證老員工不流失,顧溫在水房內部給他們放貸,年利率隻有百分之三。


    他不缺這點錢,但需要給王府一個解釋和交代。保證員工積極性可以,不賺錢不行。


    他說道:“水房水夫確實欠貸居多,可加起來也就千兩。若是殿下急需錢財,我們可以半價抵押未來三年水費。”


    “半價三年水費?這得虧數十萬兩。”胡三元好似抓到破綻的狗,瘋狂撲咬上來,道:“水夫沒錢,可他們有房子。讓他們還錢,還不起就拿走房子,賣出去總會有吧?”


    為什麽偏要找死?


    顧溫估摸著,這幾天找時間給他做掉,幹他這行橫死太正常了。


    連他都三番兩次被刺殺過,何況胡三元這種涉黑的。別看他們現在有多風光,實際上死了就一條爛肉,有的是人去接替他們的位置。


    “有理,有理。”


    趙豐拍手頗為心動,胡三元朝顧溫笑了笑,自以為自己更加得寵,奴婢模樣讓人發笑。


    顧溫不卑不亢說道:“殿下,收了今日讓眾多水夫破產,往後水房該怎麽辦?”


    “溫侯多慮了,這汴京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閑人,而且我們可以租借房屋給他們,又是一筆錢。”


    胡三元插嘴道,針對意思越發明顯。


    趙豐思索,隨後看著顧溫,問道:“顧卿覺得?”


    顧溫迴答道:“水夫勞力活,又要通宵汴京道路,並非誰都能勝任。若殿下覺得三年半價水費過多,可先賣一年。”


    “那便是聽顧卿的。”


    趙豐點頭,一旁胡三元愣了一下,連忙說道:“殿下,半價也有十萬兩,這太多了。”


    趙豐似有了決斷道:“一切聽顧卿的,若無他,水房也沒有幾十萬兩。”


    帝王心術,用人為重。


    他知道真正辦事的是顧溫,胡三元頂多就是一個小狗,討自己喜歡,卻不能真正給他帶來好處。


    “顧卿速速去辦,辦好本王有賞。”


    “是。


    顧溫瞥了一眼一旁怨毒的目光,這些下水道吃飯的老鼠總是這麽囂張跋扈,混黑的底色注定如此。


    他剛剛轉身打算離開,忽然趙豐又叫住了他:“等等。”


    轉頭,隻見趙豐麵露難色,唿吸急促,額頭開始微微冒汗,手微微顫抖。


    “最近一段時間,龍泉井若再出什麽事情,你自行告知仙家,本王最近身體不適。”


    顧溫心中滿腹疑惑,之前趙豐那是嚴防死守模樣,聽王府下人說日夜守在仙子小院前,根本不讓其他人靠近。


    自己應該也不例外,怎麽今天轉性了讓自己去見鬱華?


    馮太監死了,不會是被鬱華殺了吧?


    顧溫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卻沒有多問,拱手道:“是。”


    隨後邁步離開書房,踏出房門後腳步漸漸慢下來。


    道基二重之五感,運轉法力凝聚耳畔,細微的聲音傳來。


    “殿下,丹藥已經煉好了.....”


    “莫要讓任何人知道,事成本王重重有賞......”


    “但若是讓宮裏知道了,本王也保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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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顧府。


    顧溫讓江富貴調查的事情有了眉目,近日胡三元頻繁出入千鳳樓,要知千鳳樓是清館,隻賣藝不賣身,當然直接將人買迴去另論。


    胡三元這種黑老大可不太喜歡那裏。


    也就是說趙豐從千鳳樓那裏買丹藥,這千鳳樓果然不簡單,但無所謂我隻是買丹藥的。


    江富貴從外邊走進來,氣唿唿說道:“爺反了天了,胡三元那個狗東西不知道怎麽的,弄來了我們手下夥計的欠條,要強收房子。”


    趙豐不傻,但有點蠢,最後還是被胡三元說動了。


    人是多變而愚蠢的,所以一個真正的能臣,把事情辦好,也需要把上麵哄好,否則下場很可能隻會成為被人惋惜的曆史。


    但他本就不打算當臣,有利可圖便留下罷了。


    顧溫能夠接受,並未有太多反應,一邊查看賬本一邊說道:“你去搜羅一下他最近住哪。”


    “啊?”江富貴微微睜大眼睛,“爺,您要辦了他?”


    他不是沒進行過樸實無華的商戰,但也不至於這麽果決吧?對方最多隻是來找麻煩,還沒到死敵的地步。


    “而且胡三元底子本來不幹淨,本身也是練武的。您如今也犯不著跟一個老鼠較勁,真氣不過我帶人去打一架。”


    水夫集體性體力勞動,就如碼頭工人一般,曆來都是半個黑幫。龍橋水房做高端生意沒必要涉黑,但不代表他們不能打架。


    帶人砸場子頂多撕破臉皮,警告一下對方。


    顧溫毫不動搖,反而一臉認真平靜的說道:“我與一個江湖頂級殺手有聯係,花點錢就好。”


    江富貴滿腹疑惑,但知道對方不會如早幾年他們激情打拚的歲月一樣,擼起袖子就是幹,頓時鬆了口氣。


    離開一個時辰,江富貴帶迴了胡三元住址。


    城南,賭坊附近。


    夜半,顧溫翻出了自己以前商業鬥法所用的法寶,一把精鋼短刀,一把半臂長的小錘,幾包石灰粉。


    前者適合隨身攜帶防身,後者適合暴起殺人,一錘下去非死即殘。


    他左思右想,隻把短刀帶上,小錘和石灰粉都是以弱勝強用的,不如帶個棍子。


    夜晚天空下起蒙蒙細雨。


    價值萬兩的丹藥。


    貧道真的貧,缺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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