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人,還打聽我?


    李衍眼神微冷,連忙掀開窗戶,“別急,進來慢慢說。”


    小乞丐顯然嚇得夠嗆,爬進屋後,看李衍還不緊不慢給他倒水,頓時著急道:“大人,您快跑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放心,喝口水慢慢說。”


    李衍麵色平靜,將茶杯遞了過去。


    這小乞丐也顧不上喝,連忙開口道:“我們在破廟煮飯,突然來了兩個惡丐,踹翻了鍋,還向我們打聽龍泉驛的情況。”


    “他們連您穿了什麽都知道,恩人是不是叫李衍?”


    “沒錯。”


    “那就對了,我們挨了頓打也沒說,但聽到廟外又來了一些人,說打聽到您在客棧,正在召集人馬,準備將您堵在這裏…”


    “對了,他們還說什麽蜀王府的花紅…”


    小乞丐雖然緊張,但說話也算有條理。


    李衍則立刻猜出了原因。


    蜀王府,對他發出了懸賞。


    此事也並非沒有發生過。


    蜀王府在江湖中,名聲也極其響亮。


    和其他王府不同,這位蜀王近些年,似乎對江湖和玄門之事十分感興趣,甚至還組織過比武大賽。


    一些旁門高手,也被其收入府中。


    就在去年,有玄門淫賊潛入成都府,接連禍害十幾名黃花閨女,蜀王大怒,發布懸賞。


    最終,這淫賊被江湖高手圍殺於城外。


    一時間,傳為江湖美談。


    想不到如今,自己也成了懸賞對象。


    李衍沉思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塞在小叫花子手裏,沉聲道:“你很不錯,身處困境,卻能顧全同伴,謂之義。知我有難前來告知,謂之勇。將來必非池中物。”


    “我漂泊江湖,顧不了他人,太重的東西你也接不住,這點錢你拿著。”


    “將來的路怎麽走,隻能靠你自己!”


    沙裏飛在重慶府救了個乞丐,出於同病相憐。


    而眼前這小乞丐,同樣也讓他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雖不至於討飯,但也曾沉入深淵,還有一堆人要護著。


    恨過,怨過,卻從未放棄過。


    小乞丐也不廢話,如抓住命運的枯草般,將銀子死死握在手裏,恭敬拱手道:


    “恩公,我叫幺哥,大名楊天寶。”


    說罷,就翻身跳出了窗戶。


    這份身手,小的時候應該是練過。


    李衍不清楚,這小乞丐曾經經曆過什麽,但卻能看到,對方從街上跑走時,腰杆子已挺直了三分…


    看到小乞丐安全離開,李衍才轉身來到桌前,沉思了一下,繼續收拾行李。


    不同的是,原本快要打包好的行李,又被他重新分散,進行整理。


    常用的兵器法器隨身攜帶。


    不常用的東西,則重新另裝。


    他知道,自己暫時是走不了了。


    無論什麽原因,如今已被蜀王府盯上,就必須改變策略。


    他倒是能輕鬆擺脫隱藏,但為了花紅,蜂擁而至的江湖中人,說不定就會找到沙裏飛他們。


    而且,還會幹擾兩邊正在做的事。


    既然如此,便大大方方亮明身份,將所有的視線吸引過來,其他人也更安全。


    咚咚咚!


    房門再一次敲響。


    外麵傳來小二顫顫巍巍的聲音,“客…客官,東家喊我問你,還要住好多天哦?”


    李衍眉毛一挑,“怎麽著,有錢不讓住,還準備趕客人走?”


    “不不不,小的就是嘴多…”


    小二嚇得不輕,驚慌失措往樓下跑。


    李衍微微搖頭,隨即掐動法訣,側耳聆聽。


    很快,下方便傳來兩人低語聲。


    “啷個樣嘛?”


    “東家,人家不得走。”


    “他娘的,這不是要老子命嘛,萬一打起架來,我這客棧就遭殃嘍。”


    “東家,上麵那真是江洋大盜?”


    “可不是嘛,聽說還把蜀王府的寶貝搶了。”


    “那咋個沒看到官差來喃?”


    “哪個曉得喲…”


    聽到這些話,李衍啞然失笑。


    客棧老板收到消息,一點也不意外。


    在這種驛站附近,他們算是消息最靈通的人,說不定已有江湖客前來打聽消息,甚至發出警告。


    唯獨讓他奇怪的是。


    都是江湖中人,並無官差上門。


    蜀王府這是想做啥…


    李衍心中疑惑,但手上動作卻不停,將行李收拾好後,背在身上,帶著鬥笠推門而出。


    見他下樓,掌櫃的和小夥計立馬渾身僵硬。


    “結賬,離店。”


    聽到李衍口中說出這句話,掌櫃的頓時大喜,連忙擺手道:“大俠住到我這小店兒,那是給臉麵添光嘞,哪還敢找您要錢嘛?”


    李衍微微搖頭,也懶得廢話,直接拍下幾錢散碎銀子,“哪裏能買馬?”


    “大俠,車馬店就有,可是那邊…”


    不等掌櫃的說完,李衍便揚長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店小二咽了口唾沫,“掌櫃的,鑽山豹他們,不就在車馬店麽?”


    “要你多嘴!”


    掌櫃的連忙擺手,“快快快,關門。還有,拿火盆子、柳枝水來,送送瘟神。”


    …………


    “鑽山豹”這個綽號,江湖上很常見。


    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一人被稱為“鑽山豹”,通常代表其勇猛且狡猾。


    魯峰就是這樣一個人。


    年輕時拜入“趙字門”,學的一手好拳腳,但脾氣火爆,把師兄給打了,又被逐出師門。


    他也算光棍,幹脆拎起刀子,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要麽收錢殺人,要麽領花紅殺人,幹起了吃葛念的買賣,漸漸的也闖出了名堂。


    時至今日,他已籠絡了一幫手下,個個都是敢打敢拚的漢子。


    隻要錢給的足,無論是幫那些幫會搶地盤,還是打劫貨物,就沒他不敢幹的。


    甚至還帶人上山,剿了一窩土匪。


    “鑽山豹”的名頭,正是因此而出現。


    蜀中江湖道上,也算是一號人物。


    此刻,他帶著手下兄弟們,正躲在車馬店中。磨刀的磨刀,擦弓的擦弓,個個眼神陰冷。


    “大哥,這趟買賣不好做啊…”


    旁邊一名年長漢子,忍不住開口道。


    “難做也得做!”


    “鑽山豹”狠狠將刀插在桌子上,咬牙道:“一萬兩銀子,這機會半輩子都輪不到一迴。”


    說著,眼中滿是陰狠,“那人確實不好對付,該拚命時就要拚。”


    “等過幾年,咱們兄弟年紀都大了,揮不動刀子了,錢也沒掙幾個,還不如趁著機會拚一把!”


    “大哥…”


    正說著,一名小弟推門而入,臉上滿是緊張和激動,“那人往車馬店來了。”


    “你看仔細了!”


    “鑽山豹”一把拽住小弟衣領。


    “看仔細了!”


    那小弟咬牙道:“我親眼看到他從客棧出來,背著行李,像是要來買馬。”


    “好機會!”


    “鑽山豹”深深吸了口氣,“都埋伏起來,聽我摔杯為號,一起動手!”


    一聲令下,眾人立刻隱藏起來。


    有人拎刀躲在門中。


    有人持弓站在二樓拐角。


    甚至房梁上還站了兩人,兩手撐著大鐵網,上麵掛滿了鋒銳的鐵鉤子。


    這玩意兒,是衙門專門對付江湖中人所用。


    “鑽山豹”一夥人從不講什麽江湖規矩,專門以多欺少,什麽好用用什麽,玩的很溜。


    車馬店的掌櫃和夥計們,則滿臉苦澀。


    打壞東西賠錢,他們是想都不敢想,若是被波及丟了小命,那才叫一個倒黴。


    可惜,被弓箭瞄著,也沒人敢跑。


    沒多久,李衍便背著行李走來。


    秋風吹過,卷起地上枯葉。


    他抬起鬥笠,眼神很是平靜,闊步走入車馬店內,微笑開口道:“掌櫃的,我想買匹馬。”


    “咯咯…”


    掌櫃的滿臉冷汗,話都說不出來。


    李衍也不在意,左右瞧了瞧,來到馬棚前,眼神微微變冷。


    忽律律!


    幾匹老馬頓時受驚,甩著韁繩向後躲。


    李衍看到後,頓時眉頭一皺。


    這地方果然找不到什麽好馬,常年幹活拉重物,早已磨平了脾氣,稍露一點兒煞氣,就嚇的後退。


    路上萬一出點事,能把他行李拉跑…


    嗷~嗷~


    就在這時,旁邊湊過來一個腦袋。


    卻是一頭大灰驢,支棱著脖子,似乎要向他討食,好像被打過,兩隻眼睛一上一下。


    看上去,就充滿智慧…


    “哈哈哈。”


    李衍樂了,摸了摸驢頭,“就你了,眼神不好,腦子不好,至少敢玩命。”


    “多少錢?”


    “客官,這驢子腦子不好使,是…是要殺了吃肉的,不…不要錢。”


    掌櫃的哆哆嗦嗦,胡言亂語。


    “多少錢?”


    李衍牽出驢子,綁上行李,再次詢問。


    掌櫃的咽了口吐沫,“五,五兩銀子。”


    “少了!”


    李衍直接扔出一錠十兩銀子,隨後牽著驢,向龍泉驛外緩緩走去。


    自始至終,沒人敢動手。


    因為李衍走過的地方,夯實的土地全部下落半寸,露出深淺如一的腳印。


    “大…大哥。”


    旁邊一名小弟咽了口唾沫。


    “格老子的!”


    “鑽山豹”看著地上的腳印,狠狠啐了一口,“以後叫我鑽山驢。”


    “小小年紀…這什麽怪物啊…”


    …………


    龍泉驛外,李衍往驢嘴裏塞了根蘿卜,隨後翻身騎上,悠哉悠哉在官道上晃悠。


    車馬店的那些,不過是江湖下三濫。


    若是殺人,還怕髒了他的手。


    亮出一手後,往後來的自然是高手。


    既已亮出身份,刀下豈能有無名之輩?


    但讓李衍奇怪的是,這晃蕩了半天,怎麽還沒有人前來襲擊?


    就在這時,龍泉驛有兩人快步而來,皆是暗勁好手,腳下發力,好似八步趕蟬,唿嘯而來。


    “見過李少俠!”


    不等李衍問話,二人便齊齊拱手。


    其中一名漢子沉聲道:“我等乃黃陵派弟子,師父讓我等前來道一聲謝。”


    “懸賞的事您不用擔心,那些人都被我們警告過了,不會來找麻煩。”


    李衍頓時了然,微笑抱拳道:“多謝了。”


    “但在下有一事不明,蜀王府直接發令讓衙門抓我便是,為何還多此一舉,發出花紅?”


    其中一名黃陵派弟子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成都局勢有些複雜,朝廷派來了一位禦史,四處找蜀王府麻煩。”


    “有些事我不清楚,但師傅說過,蜀王府這‘如意寶珠’,丟的有些蹊蹺,若是讓成都府衙門動手,估計怕查出些什麽,所以才放出花紅。”


    “即便禦史詢問,也能一問三不知。”


    “還有,蜀王府豢養了不少江湖異人,我們雖然能擋住那些江湖客,但真正動手的,恐怕還是這些家夥。”


    “李少俠,成都兇險,還是盡早遠離為妙。”


    “原來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心中覺得可笑。


    他雖從未見過京城裏那位皇帝,但這一路上見過許多事,也看出了其手段。


    開海派、地方派,佛道兩家,朝廷與地方…任何一家都不會允許獨大,肯定會有製衡之道。


    皇家無情,連他親兄弟也不例外。


    蜀王府這些年有些跳,皇帝雖然不說什麽,但那些朝中大臣敢來找麻煩,何嚐不是看到了皇帝心意。


    若知道自己兄弟在找不死藥。


    恐怕蜀王府,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兒,李衍拱手抱拳道:“二位,替我謝過黃陵派前輩。”


    “等此事一了,定然上門拜見。”


    說罷,便牽著驢子,悠哉悠哉往渡口而去。


    他計劃乘船從沱江離開,沿途吸引視線,到了內江後,放出假消息前往宜賓,實則從陸路轉道,去沙裏飛他們會合。


    若是行程安排得當,正好能給沙裏飛和王道玄他們,騰出足夠時間查找線索。


    看著李衍晃晃悠悠騎驢離開,黃陵派的二人麵麵相覷。


    “師兄,這人不是傻子吧,咱們說的都這麽明了,怎麽還不快跑?”


    “胡說八道,人小小年紀闖出這麽大名聲,必有過人之處,說不定是另有想法。”


    “算了,話帶到就行,咱們迴去複命…”


    二人說話間,便一抖韁繩,策馬離開。


    他們走後沒多久,一輛馬車便飛奔而來。


    馬車內,畫著臉譜的漢子滿臉陰沉。


    與此同時,李衍在龍泉驛附近露麵的消息,也迅速向外擴散。


    不知道的江湖中人四處打聽。


    這李衍到底是何來頭?


    而另有一些人,也向成都而來。


    李衍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名聲,以為隻是吸引蜀王府,卻不知自己已攪動暗流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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