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杯咖啡被放在桌子上,濃鬱的香味隨著熱氣擴散。


    “阿普頓,你的咖啡。”


    “謝謝。”


    眼鏡男連忙接過來喝了一口,然後繼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給,齊克。”


    紅衣女人維羅妮卡將另一杯咖啡遞給馬尾男。


    馬尾男齊克接過咖啡,皺眉問:“還沒有找到那個女人?”


    維羅妮卡搖搖頭:“沒有。森林已經排查過五遍了,布置在沙灘和淺海的感應器沒有被觸動過,工廠裏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過了。”


    “肉腸生產車間呢?”


    “找過了。”


    “牢房?”


    “也檢查過了。”


    “島上還有我們沒掌握的地方嗎?密室?山洞,地牢?”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高,房間裏的人一時都不敢說話。


    這座島上的布置,沒有人比馬尾男齊克更加清楚。


    他們的監控遍布整個島上——除了每個人的宿舍、衛生間還勉強保留著個人隱私以外,其他能通行的地方都在監控之下。


    但是那麽一個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成年女性就這樣從島上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跡,簡直就像她突然出現一樣不可思議。


    馬尾男齊克眯著眼睛,掃視周圍,聲音裏仿佛摻著冰。


    “總不會……是有人在給她偷偷提供幫助吧?嗯?”


    他逐次看向周圍的人。


    維羅妮卡,也是女人,而且有時還會同情島上的小孩,偷偷給他們塞幾顆糖。


    眼鏡男阿普頓,又矮又胖,性格懦弱,沒有女人喜歡他……而且那個金發女人蠢歸蠢,但長相真的不錯。


    島上的其他人呢?是不是巫師派來的臥底嗎?或者被巫師用魔法給控製了?


    聽說有一種迷情劑,能讓人愛的死去活來,甚至連自己的家人都能舍棄……


    被他用懷疑的眼神盯著的人,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生怕下一刻就會被拉下去審問。


    這個島上,有太多讓人生不如死的東西。


    維羅妮卡連忙說:“其實我一直懷疑,那個女人真的還在島上嗎?”


    迎著男人冰冷的目光,她硬著頭皮說:“也許她已經逃走了……畢竟,巫師可以飛行,可以隱身,或者還能變成人魚,從海中離開……”


    齊克目光閃動地盯著她,維羅妮卡的額頭漸漸冒出了一層冷汗。


    眼鏡男阿普頓忽然看見監控中幾個攝像頭的畫麵迷糊了一下,他忍不住湊近腦袋看了看,畫麵很快又恢複了。


    ——可能攝像頭被鳥給晃了一下吧?


    他又查看了感應器傳遞的信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有幾個地方的信號比平時要高一些……大概高了百分之十左右……


    他張了張嘴想說話,但是察覺到身後緊張的氣氛,阿普頓又明智地把嘴閉上了。


    如果齊克檢查以後發現一切正常,那麽倒黴的就是謊報軍情的自己了。


    齊克沒注意到欲言又止的阿普頓,他皺眉說:“那你怎麽解釋友人帳上的消息?”


    聞言,維羅妮卡就知道他跟自己有相同的猜測,她鬆了口氣,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空白的紙。


    “友人帳——這畢竟是巫師的發明,上麵控製的那些煉金術士仿製的產品雖然跟正品十分相似,但並不是完全相同。”


    “萬一上麵藏的手腳已經被發現了呢?那麽她發送的消息,就完完全全是在戲耍我們了。”


    “讓我們以為她還在島上,把搜查的力量集中起來,反而給她製造了逃脫的機會……”


    維羅妮卡聲音柔和,笑容嫵媚,阿普頓不自覺地透過屏幕的反射,欣賞後麵維羅妮卡凹凸有致的身材。


    看著看著,他忽然覺得視線餘光看到什麽東西動了一下,阿普頓瞥了一眼——


    原來是一隻狸花貓在撥弄攝像頭。


    ——是貓啊!


    阿普頓放心地移開視線,又看了兩秒鍾,心髒猛地一跳,像是腳下忽然踩空了一樣。


    ——島上隻有維羅妮卡養了一隻白貓作為寵物,哪還有狸花貓?


    他豁然轉頭,屏幕中已經失去了狸花貓的身影,阿普頓又連忙調出那附近區域的所有攝像頭,終於再次找到了狸花貓的身影。


    那隻貓竟然站在配電箱前麵,不知怎麽打開了蓋子,衝著電纜線揚起了軟乎乎的爪子。


    毛線球一樣大的小貓站在高大的配電箱裏,衝著比它尾巴還要粗的電纜線張牙舞爪,這個場麵原本應該是可愛的,但阿普頓心中全都是不好的預感。


    他忍不住叫了一聲:“住手——”


    房間裏的人全都朝他看過來,不明白他在喊什麽。


    齊克又沒有對維羅妮卡動手,甚至兩人終於開始喝咖啡了。


    但屏幕中的狸花貓自然什麽也沒有聽到,它從容地揮了下爪子,一道寒光閃過——粗壯的電纜線斷成了兩截,切麵十分平滑。


    畫麵陡然一黑。


    阿普頓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這一幕。


    周圍的大屏幕上,二三十個監控畫麵依次變黑,簡直像是多了一片馬賽克一樣。


    “發生了什麽?”


    齊克等人大吃一驚。


    迴應他們的,是更多的屏幕突然全都變成漆黑一片,隻剩下少數幾個還在堅持工作。


    小島上,大片大片的區域失去了燈光,原本轟鳴的機器停止了運轉,遍布整個區域、一直運轉的傳送帶也停了下來。


    一個原本麵色晦暗的男孩眼中忽然爆發出希望的光芒,他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拚命掙紮起來,卻被束縛帶牢牢地固定在床上。


    旁邊幾個穿著手術防護服的人麵麵相覷。


    “怎麽迴事?”


    “停電了?”


    “稍等一下,也許是設備維修。”


    幾人聲音沒什麽起伏地說著,像是完全沒看到病床上嗚嗚流淚的男孩。


    幾分鍾後,備用的發電機運轉起來,房間裏重新響起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音。


    另一個房間裏,海莉抬頭看了看重新變亮的電燈,瞳孔仿佛被刺到似的縮了一下,她忙抬起小手遮住眼睛。


    在她旁邊,坐著一個胖乎乎的女人,她笑著說:“可能是電路連接不太穩定……不用管這個,我們繼續看書好嗎?”


    海莉小聲問:“看完以後,我可以迴去嗎?”


    胖女人奇怪地問:“迴去做什麽呢?你喜歡牢房嗎?”


    “不喜歡。”海莉搖搖頭,又說:“但是梅貝爾還在等我呢!”


    胖女人摸了摸她細軟的頭發,說:“梅貝爾有梅貝爾的使命,你也有你的歸宿,要聽話哦,海莉。”


    海莉身體微微抖了一下,她一言不發地低下頭。


    胖女人讚揚道:“乖孩子。”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陣,房間裏隻有翻書的聲音。


    海莉很渴,但是她抬頭看了看女人,不敢提出喝水的要求。


    她再次低下頭。


    手中的繪本是小紅帽被大灰狼吃掉、又被獵人解救的故事。


    繪本的角落裏,有人用鉛筆寫下了一個小小的、模糊的名字。


    【薩拉赫】。


    海莉記得那個奇怪的孩子,膚色很黑,在她們斜對麵的房間裏。


    他有時會唱誰也聽不懂的歌,有時會用蹩腳的英語,跟他們描述各種草原上的動物,還有他為了取水跟其他小孩打架的故事。


    聽起來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在一個多月前,也被帶到這個地方看書嗎?


    忽然,這間閱覽室的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綠色衣服的女人站在門口。


    “帶她進來。”


    她說。


    海莉被胖女人拉著手站起來,她茫然地迴過頭,看到繪本裏的小紅帽被獵人帶著,開心地跟祖母團聚。


    走廊的風帶動書頁,唿啦一聲,變成小紅帽被大灰狼一口吞掉的畫麵。


    ……


    此刻,島上大部分區域其實都已經陷入了混亂。


    無數奇奇怪怪的動物忽然冒了出來,它們有著可愛的外形,以及與外形並不相符的鋒利爪牙。


    輕輕一揮,那麽粗的電纜和鐵架都能被切斷,安裝在圍牆上的自動機關槍還沒來得及發威,就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一些像麻雀的飛鳥從高空俯衝下來,尖銳的喙像子彈一樣洞穿了人的大腿,拿著槍的衛兵紛紛倒在地上發出慘叫。


    拿著劍的武士大踏步地向前衝鋒,宛如家政婦的女人揮著修枝剪把衛兵的胳膊敲斷,還有手臂長短的小人、甚至拳頭大小的人偶唿喊著衝鋒,力氣大到能把成年人拍飛。


    最奇葩的是,跟著一起攻擊基地的竟然還有掃把和簸箕——


    細長的掃把明明沒有人操縱,卻瘋狂地轉動著,把武器和人一起砸了出去。


    簸箕像錘子一樣敲打著,打得士兵們抱頭鼠竄。


    有人暫時沒有被攻擊到,果斷地拿起槍反擊,“砰砰砰”的槍聲接連不斷地響起。


    被打斷了一條腿的小貓,依靠剩下的三條腿,依然能夠矯健地跳躍撲擊。


    其餘的人或者物哪怕被子彈打中,也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隻是稍一停頓就立刻繼續攻擊。


    隻有極少數會突然停止動作,撲通一聲倒下,再也沒有聲息。


    “打頭!打這些怪物的頭!”


    有人成功“擊殺”了一隻花豹,急忙把自己的經驗大聲分享給其他人。


    努力不被狂轉的掃帚甩出去的士兵哭喊道:“這東西的頭在哪兒啊?你告訴我它在哪兒啊?”


    掃帚頭上的那些細枝條怎麽看也不像是要害的樣子。


    下一秒,士兵就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斜拋運動的弧線。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樣倒黴,大部分襲擊者都有“頭”這個軀體部分存在。


    於是原本散亂的子彈立刻集中射向頭部,最前麵的一個女仆腦袋幾乎被打成了篩子。


    它麵前的士兵露出喜悅的笑容,大聲喊道:“去死吧,怪物!”


    隨後,他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擊,整個人幾乎被嵌到地裏。


    周圍一片寂靜。


    在眾人驚恐的注視當中,無頭女仆伸手摸了摸自己隻剩下一小半的腦袋,忽然開啟了狂暴模式,瘋狂地朝周圍的士兵開始攻擊。


    眾人幾乎被嚇破了膽子,尖叫一聲,扔下槍就往後逃跑。


    女仆怒吼著追了上去,然後就是各種奇形怪狀的襲擊者。


    一群剛被放出來的獵犬迎麵就看到無頭女仆狂奔而來,恐懼地嗚咽一聲,夾著尾巴轉身就跑,一路留下“嚶嚶嚶”的慘叫聲。


    眾人根本顧不上反擊,隻恨自己少生了兩條腿。


    “嗡————”


    島上的嗡鳴聲忽然響了起來。


    大家都知道,當這個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意味著島上開啟了強磁場,大部分人此時都會安靜地待在房間內,需要外出巡邏的人員也會穿著防輻射服。


    眾人跑著跑著,忽然發現身後的喊殺聲少了許多。


    他們遲疑地停下腳步,迴過頭,就見剛才還不可一世的襲擊者們都倒在地上,如同破銅爛鐵,隻有少數幾個還能做出垂死掙紮的模樣。


    士兵們怔了一下,然後全都歡唿起來,還有人跳過去,踩在襲擊者身上蹦跳了兩下。


    他們知道強磁場對自己的身體也有傷害,但那又怎麽樣?總比被怪物殺了強。


    此時,趁著魔偶們分散了基地內的人手,已經潛入基地的維德和鄧布利多也聽到了那陣聲音。


    他們一個扶著桌子,一個靠在牆上,咬緊牙關默默忍耐。


    水泥牆和屏蔽服已經幫他們擋住了大部分傷害,但即使隻剩下一點點影響,那種渾身包括內髒都猶如針刺的感覺也絕不好受。


    維德看到校長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體貼地轉過視線。


    跟魔力強大與否無關,甚至魔力越強,感知越敏銳,此時反而越不好受。


    他們甚至無法使用鐵甲咒或者障礙咒一類的咒語去抵抗——所有離開身體的魔力都會被擾亂。


    兩三秒鍾後,嗡鳴聲終於停止。


    又過了好一會兒,維德才勉強站穩,此時冷汗已經濕透了他的後背。


    “真厲害啊!”他忍不住說,解開屏蔽服說:“機器冷卻至少需要半個小時,這是我們的機會。”


    “不要脫掉鬥篷。”鄧布利多阻止了他的動作,說:“也許他們還有類似的武器。”


    “……是。”維德重新披好防護服,然後忽然問:“教授,您覺得……我們還需要對這些人留手嗎?”


    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是一張張血淋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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