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縣,官道茶肆。


    秦一左手推著劍柄,露出一截寒刃。


    她麵色平靜的看著黃執事。


    黃執事麵色陰沉,脖子上有青筋跳動。


    名為黃三的男子雙手負胸,直勾勾的盯著黃執事,語氣輕佻。


    “我在紹興府,發現風雨樓的四品殺手們轉行當起了拐子。”


    “身為殺手,居然不殺人了,真是有趣。”


    黃三收迴目光,轉身坐在長凳上,笑道:“更有趣的是,附近幾個州府,風雨樓的低品殺手們全都在當拐子。”


    “隻有銀牌、金牌殺手依舊在接任務。”


    黃三自顧自的端起桌上的涼茶,倒入杯中,喝了一口。


    “更有趣的是,有幾個我看好的後輩殺手都死了。”


    “死的個幹幹淨淨,那幾個後輩雖然實力不高,但各有特點。”


    “竟然全都死了。”


    黃三放下茶杯,直視著黃執事,語氣幽森:“黃執事,你說。”


    “這天下會有這麽巧的事嗎?”


    “那些低品殺手又是在幹什麽?”


    一旁的秦一左手拇指迴退,長劍重新歸鞘。


    她也坐在長凳上,等待著黃執事開口。


    黃執事閉上眼,緩緩道:“上個月,秦一從堂中兌換了手抄本的《雨字訣》和《飄雨身法》。”


    “那天,她本應該死在城南的悅來客棧。”


    “有人說見到一個小姑娘從悅來客棧裏出來。”


    “我剛剛派了一個人去餘杭育嬰堂。”


    聽到這番話,秦一臉色大變。


    握劍的左手都不禁一顫。


    黃執事再次睜開眼,冷笑一聲:“既然是風雨樓的人,就應該知道風雨樓的情報。”


    “全天下的風和雨,隻要風雨樓想聽,就能聽到。”


    秦一沒有猶豫,轉身雙足踏地,身子輕靈若飛鳥,憑空飛出十丈,向城內趕去。


    黃三依舊坐在黃執事身旁,笑了笑:“執事,我沒有牽掛。”


    “你也料不到我會反水。”


    “我隻想知道原因,你告訴我,我不殺你。”


    “畢竟,我這個黃字是你給的。”


    黃執事老臉上露出一抹寬慰,喃喃道:“還算你有點良心。”


    “不像她,眼裏隻有風雨樓,她倒是忠肝義膽……”


    “卻不念舊情。”


    最後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嘲諷。


    “既然你想聽,那我就告訴你。”黃執事眼神恢複平靜,再次看向黃三。


    兩人四目相對。


    黃三心中一顫。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神。


    黃執事的眼神充滿了悲涼與哀泣,給他的感覺就像是……


    失去了家的老狗。


    ……


    “出來吧。”


    施十三站在院子中,淡淡道。


    小蓮站在門後,深吸一口氣。


    以她的耳力都能聽到對方,對方當然也能聽到她。


    小蓮沒有出去,她走到床邊,從床下拿出一個黑色的錦袋子。


    裏麵是沉甸甸的暗器。


    將暗器袋綁在腰後,小蓮推開門,走出屋子。


    施十三站在院中,眼神陰鷙的打量著小蓮。


    “長的倒還不錯。”他嘴角微勾,讚許般點了點頭。


    小蓮保持著冷靜:“你找誰?”


    她已經認出對方是兩個月前,擄走自己的那人。


    不過,看樣子對方並沒有認出她。


    “找你。”施十三移開目光,看向院中,嘖嘖道:“育嬰堂,院子倒是不大。”


    仿佛他根本沒把小蓮放在眼中。


    小蓮心中一沉,以為對方查出了兩個月前,她縱火燒房。


    是來報仇的。


    小蓮保持情緒冷靜,右手悄無聲息的摸向後腰。


    “如果我是你,就會不做無意義的事。”


    施十三目光依舊注視著別的地方,但他卻好像知道小蓮的一舉一動。


    “我好像……並不認識公子。”


    小蓮右手背在身後,笑吟吟的問道。


    施十三淡淡道:“你不需要認識我。”


    “一個月時間,哪怕給你《雨字訣》、《飄雨身法》,你又能練到什麽地步?”


    “還有空練腿法、劍法嗎?”


    施十三看向小蓮的目光中好像帶上了些許的嫉妒。


    他不理解,為什麽他為風雨樓出生入死多年,積累功勳,用命換到雨字訣心法第三重。


    而眼前這個小姑娘,卻能直接得到《雨字訣心法全卷》和《飄雨身法》?


    小蓮心中微沉,她看到了對方眼中流露出的情緒。


    那是嫉妒。


    小蓮永遠都忘不掉的嫉妒。


    過去的記憶仿佛沸騰的水,咕嘟咕嘟的從腦海中冒出來。


    “你憑什麽獨得老爺的寵愛?”


    “就憑你這一身皮囊嗎?”


    “生了個賠錢貨,老爺都依舊寵愛你!”


    “我毀了你的皮囊,我看老爺以後還會不會再動你一根手指!”


    那毒婦的聲音在小蓮耳畔響起。


    娘親死前猙獰的樣子,也在她腦海中浮現。


    小蓮眼中閃過一抹深深的恨意。


    施十三眼中的嫉妒,勾起了小蓮最不願迴憶起的記憶。


    她眼底閃過一抹冰冷。


    “長的倒是挺漂亮,玉羅刹那娘們,該不會喜歡女人吧?”


    “不然憑什麽,她給你換來那兩本功法?”


    施十三站在院子中,惡意的揣測著。


    在他眼中,小蓮就是隻小綿羊,毫無反抗之力。


    他可以肆意發泄自己的不滿和惡意。


    小蓮沒有說話,她隻是把右手從身後拿出迴來。


    體內數量稀少的九股內力順著手部經脈,充斥在手指上。


    “嗖嗖嗖……”


    “篤篤篤……”


    幾道黑影閃過,施十三汗毛倒豎,心中升起莫大的危機感。


    他慌忙施展身法,身子硬生生向側邊挪移兩尺。


    但黑影如附骨之疽般襲來,速度快到了極致。


    唐門的暗器手法,不是那麽好躲的。


    “噗嗤……”


    一聲硬物紮入肉體的聲音傳出。


    “啊!”


    施十三忍不住慘叫一聲,他雙手下意識捂住了雙眼。


    他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上傳來劇烈的痛,痛到人發瘋,讓人發狂。


    忽然,他感覺自己喉嚨上傳來一股冰涼感,後續的叫聲都被堵了迴去。


    脖子上好像多了一柄硬物。


    施十三身子一僵,雙手從眼睛移到了喉嚨,摸到了一把冰冷的飛刀。


    他意識漸漸模糊。


    施十三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死。


    自己可是三品武者。


    風雨樓的銀牌殺手。


    “嗖嗖嗖……”


    暗器齊發的聲音不絕。


    小蓮右手不斷的從暗器袋中掏出暗器,靈巧白皙的小手如蝴蝶紛飛。


    手法眼花繚亂,讓人覺得迷幻。


    直到袋子中空無一物,小蓮才反應過來。


    她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垂著頭。


    “吧嗒……吧嗒……”


    細微的聲響傳出。


    小院地麵被淚珠打濕。


    “娘……”


    小蓮低著頭,小聲抽泣。


    剛哭了兩聲,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


    小蓮慌忙抬起頭,看到腰間別著小斧子的大明,呆呆的站在院中。


    “大……大明……”


    小蓮說話有些結巴,更有些無措。


    大明直勾勾的盯著地上被暗器紮成刺蝟的屍體,忽然憨笑道:“壞人?”


    “嗯。”小蓮下意識點了點頭。


    大明沒多說什麽,他轉身走進東廂房。


    看著大明離去的背影,小蓮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堵住,沒能發出聲響。


    小蓮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愧疚與不安。


    第一次,她心中升出了想要離開的念頭。


    她不想讓育嬰堂牽扯上這些事。


    如果官差來了的話,育嬰堂會陷入麻煩。


    這一刻,小蓮心中滿是後悔。


    “噠噠……”


    院中再次傳來腳步聲,隻見大明手中拿著一個麻袋,走到屍體旁,笨拙的將屍體塞進麻袋裏。


    他在麻袋的一頭擰了幾下,扛到肩上。


    在小蓮茫然的目光中,大明背著麻袋往外走。


    他走出幾步,忽然迴過頭來,眼中閃過明亮的光。


    大明對小蓮憨厚老實的提醒道:“別放火,爹會生氣。”


    與大明的目光對上,小蓮眼中閃過茫然。


    看著那張憨厚老實的臉,小蓮感到一絲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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