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諸多已經淡忘的記憶不斷浮現,一幅幅讓人不舒服的畫麵清晰呈現在腦海,縱使已然不在意,可硬生生強製出現,怎麽破也難以破滅。


    冷幽大口大口喘氣,慘白臉上青筋直冒,額頭虛汗不斷凝聚流下,往日淡然平和的臉已如此猙獰扭曲萬分,隱隱猶如一個厲鬼。


    他已經神誌不清了,僅僅憑著一股不甘死死支撐著,身軀顫抖幅度越來越大,已經到了爆的邊緣,隨時可能徹底化作一頭隻有殺戮泄欲望的野獸。


    可是,又有什麽可值得這般堅持,真的僅僅是為了活著,就在這蓮台上白晝黑夜交替輪迴不停修煉著,就生生承受著九次怨氣噬體啊!


    自己又難以割舍、放不下什麽?


    是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又是為了給撫養自己四年的清霄真人報仇?還是血煞穀血霾、血池間接害得自己沾染怨氣噬體,需親手覆滅整個血煞穀?亦或是說飛仙鎮眾人燒了那棵槐樹,自己怨恨在心要討個說法?還有封靈古殿情尊的死亡威脅、玉鼎真人數次施加的威壓和無情的懲罰、魔尊的劫持……


    曾幾何時,自己竟有怨根深種?


    還是說,放不下師姐麽?以前或許會,隻是如今有周勝師兄在,又有什麽完全放不下?


    不可否認,至少目前如此已沒有什麽人或事可眷戀或不甘心到需要讓自己挺過這一次怨氣噬體以及往後一次次接踵而來越來越嚴重的怨氣噬體。


    沒什麽可留戀了,已經沒什麽了啊……


    古道蓮台上,冷幽滿腦子的報複和泄的欲望瘋狂暴漲,心神很疲憊,真的很累,很累,累得他有些挺不下去、也不想再咬牙挺下去了。


    那又畏懼死亡?


    可是世間天道循環,有生則有死,生與死不過早晚之間,又有何令人害怕?而生死不過瞬間,僅是白晝變成了永夜,更是痛楚、恐懼與折磨的終點,可以說是一種解脫,一種永除後患、令無數正飽受煩惱苦楚之人為之沉淪迷醉的解脫。


    難道說死亡不是盡頭,畏懼、害怕的不是死亡那一刻,而是死亡之後無盡黑暗暗霾的籠罩與囚困,所謂的解脫,更是了黑暗中蟄伏的未知恐懼帶來的無盡折磨和痛苦,永生永世不能擺脫!


    ……


    冷幽唿吸急促,幾乎感到胸口越來越痛越來越窒息,隻有酣暢淋漓的殺戮、用力撕咬、毀滅才能徹底宣泄那股壯大得充斥了整個遼闊腦海的悲苦、不忿、憤怒、憎恨、報複……無數由怨念生化而成的陰暗情緒和泄欲望!


    可如今修為盡失,除了毀滅他自己之外,又能徒手毀滅什麽?!


    “羸……弱……”


    無論冷幽因何才費盡了心神才苦苦掙紮支撐到現在,遭罪的本因終究是修為不夠高,不足以應付一切,弱小得遭遇諸多事情,弱小得身處修為盡廢的境地,更弱小得連怨氣噬體生化勾出的心相邪念也難以平複。


    隱隱的,耳邊漸漸傳來女子忍不住的一聲悲嗆啜泣聲音。


    何清兒雙眼浮腫,死死捂著嘴,可她聲音雖然短暫,卻是如此熟悉,冷幽又怎麽不知。


    他很想出聲安慰,可完全連睜開眼睛的鬆懈都未敢有,更不用說開口。


    周圍的聲音也漸漸清晰,其中一道分外沉靜威嚴:“此物定是毒惡非常,才引來你這魔頭覬覦……”


    緊接著,是身旁大聲的蒼老朗笑:“哈哈,你玉鼎還想從本尊口裏探此物消息,殊不知此物本就是一件真真切切的上古死物,哈哈,想不到如今一代功參造化的離恨天掌門玉鼎真人,竟然還打起了上代天縱人物清霄真人所遺遺物的主意,好笑!哈哈,好笑得緊!”


    那道聲音無惱無怒,依舊沉著冷靜:“任憑你如何妖言鼓動,今夜你仍是難逃死劫,就此伏誅罷。”


    “哼,你玉鼎敢往前踏一步,本尊就立刻殺了此人,看看你們一向自詡正道的離恨天到底是要誅我這個魔頭還是要救邊上這個弟子!”


    玉鼎真人一眾與魔尊對峙,而魔尊本就一魔道絕世兇魔,如何會如同正道人士一般光明磊落到不恥於要挾?


    難道……放魔頭離開麽?可好不容易有此除去絕世大兇的機會,真要眼睜睜看著大兇逃走?


    四周沉寂,屏息靜聽掌門真人定奪。


    沉寂了一會兒,迎著眾人目光,玉鼎真人緩緩開口道:“諸位已經看到,此子怨氣噬體過重,且不說他能否堅持,就算是大難不死挺了過來,也會因殘念影響導致心性大變,從而徹底墜入魔道,如此,便由我親自出手,為他了去一番痛苦。”


    玉鼎真人神情鄭重,無摻雜半點所謂的私心私事,他所要做的,或許可說大義凜然。


    “要……自己死麽……”


    冷幽全身痙攣,右手死死拄著劍胎,豆大的汗珠一顆顆不斷流下,牙齒幾乎被生生咬碎。


    曾經一張頗為過得去的臉徹底扭曲得不似人形,正是十足的惡鬼臉龐!


    何清兒捂嘴,仍忍不住悲慟,帶著哭音,顫抖道:“爹,快救救師弟啊,師伯……師弟他支撐不住了……你們快想辦法救救他啊!”


    何清兒雙眼浮腫,哭得肝腸寸斷。


    周勝站在旁邊,沉重道:“清兒師妹,莫要哭了。”


    曲水宮三位男弟子眼睛泛紅,懷大哽咽道:“就是啊,師妹不要哭了,師兄、師兄也想哭出來……”


    懷大眼睛濕潤,可見得何清兒眼淚簌簌直落,眼淚就流了下來。


    玉瓊真人旁邊,水雲紗身子亦忍不住顫了一下,薄唇下意識微微張開,胸口已經有些窒息喘不過氣來。


    玉瓊真人輕輕扶了一把自己的愛徒,淡道:“掌門師兄,要麽就給他一絲機會罷。”


    何以安靜靜看著,未開口說些什麽,不過女兒受的痛苦,今夜這一次就夠了。


    赤火真人平日脾氣雖然大,可此刻頭腦卻是清醒,言辭激烈道:“我同意掌門師兄仁義的做法!且不說其它,今夜這殘忍魔頭必須伏誅,若是再讓他逃了去,以後他定會殘害更多同道友宗,到時候攪得神州大地大亂,隻能是讓我離恨天曆代師祖辛辛苦苦積累的聲名毀於一旦,那我等幾位還有何顏麵去見列祖列宗?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縱使此子未有甚詭異作,他也應該認識到事態嚴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


    一旁的雲海真人臉色略微悲涼,仍然有幾分沉浸在座下天驕弟子豐化雲身死的痛苦中。


    他見得冷幽麵色如此痛苦,不由歎氣道:“罷了罷了,有些人天生遭受痛苦折磨,既然已經逃不了,我等也隻能如掌門師兄所說,幫他徹底解脫……唉,他已經到了這般地步,我等也不必眼睜睜看著他飽受痛苦折磨最後狂慘死吧……”


    懷左真人臉色依舊冷酷,他沉默著,無論他心底的想法對冷幽是好是壞,此時結局已定,他已無須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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