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有損離恨天名聲的流言傳出,除了玉鼎真人以及五位宮座之外,便隻有離恨天神話弟子周勝在場,而幾位大人物一臉沉著,讓得氣氛壓抑,甚至令殿外的守衛也感到一股淡淡的窒息。


    “不過既然你知錯,那在古漠小鎮,你可是專是為了接近魔道妖人?!”


    “是。”


    “遺跡淵海底下,魔道妖人也可專是因為你才提醒你等離開?!”


    “是。”


    “如此說來,你實與亂魔宗有勾結,甚至已早早修習了亂魔心智的道怨心咒?!”


    “……是。”


    空蕩蕩的大殿中,傳來赤火真人一道道響亮的指責喝聲和冷幽認真承認聲音,赤火真人火爆洪亮的聲音傳出殿外,直讓外麵守衛心底一片冰涼。


    魔道?道怨心咒?


    若換了平常人,哪個又不感到一股難以忍受的滔天氣憤和怨怒,又有誰能忍受得住無辜的冤枉!


    冷幽心底寂然,不是看淡了,也不是麻木,更不是沒有骨氣,隻是承認與不承認已沒了甚區別,既然赤火真人喜歡,那便遂了他的意也好了。


    赤火真人一向是嫉惡如仇,此時對冷幽的坦白心滿意足,甩了甩絳紅流雲袖子,道:“魔胎,果真是十足的魔胎,怪不得會沾上那等肮髒不詳的東西,真可謂自作自受!”


    其他宮座在赤火真人陳述一條條罪狀時,掌門玉鼎真人仍舊沉著無甚表情,蒼雲宮宮座雲海真人失望搖了搖頭,“不走正途,反入魔道,可悲,可悲!”。


    玉瓊真人微微蹙眉,何以安將目光放在冷幽身上,漸漸感到似乎有什麽地方失去了控製……


    “夠了。”


    而此時,一道不重不響的聲音淡淡傳出,卻如同驚雷炸響,頓時將火爆脾氣的赤火真人正在說的話堵住。


    開口之人,不是中間正襟危坐的玉鼎真人,卻是左側最裏邊名聲威望僅次於玉鼎真人的天罰宮宮座懷左真人。


    懷左真人依舊一臉冷酷,將目光放到玉鼎真人臉上,拱手道:“此弟子既然已認罪,那掌門師兄該如何作罰?”


    懷左真人雖然掌管離恨天刑罰戒懲,可眼前之人不是別人。


    玉鼎真人目光先是看向鐵麵無私的懷左真人,而後淡淡掃過一眾,才慢慢收迴,在眾人注視中,他定定看著冷幽,緩緩沉著開口審判:“凡弟子不得接觸魔道妖人,如今看來,卻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得一身邪惡靈氣,據門規戒律,當廢除修為作門外弟子,隻不過,古漠一行你所作所為雖無對錯,但實是有違正道道義,山上留你不得。”


    廢除修為、逐出下山!


    玉鼎真人自始至終聲音皆是磁性威嚴,莫名有幾分不近人情,平淡得仿佛在斷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緩緩的聲音給人心底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大得幾乎沒人能夠承受得住。


    眼前巋然不動坐著的,是一座浩瀚巨嶽,是一尊無情的審判神明,抗之,猶蚍蜉撼大樹!


    冷幽心底震動,麵色禁不住微變。


    事實竟是如此殘酷,縱使他有所準備,可殘酷到連他竟是都有點不敢置信!若自己不認罪,掌門又會否真個親手將自己誅伏?!!!


    眼前玉鼎真人麵不改色,依舊威嚴沉著,而他既定的事實,對於曲水宮諸人來說不吝於晴天霹靂。


    “廢除修為……”


    冷幽心底一片冰冷,胸口也悶得慌,他忽然有些不甘,不甘於自己修為毀於一旦,不甘於辛辛苦苦十幾年的努力皆盡付諸東流!


    逃麽?


    冷幽不是迂腐之人,連謊話都說得認真麵不改色,他又如何不會想著反抗?


    體內少許淨業封魔未封住的靈氣徐徐運轉,這種感覺頗為舒服,有幾分不舍。


    不過此時,冷幽緊繃的心神卻忽然釋然,猶如一張拉滿的弓漸漸卸去所有力量,釋然,放鬆。


    這身修為所仗的是為太虛禦氣真訣,而這太虛禦氣真訣終究是離恨天之物,何時又是屬於自己?說來說去,似乎不過隻是欠了離恨天的,如今,要還。


    冷幽不喜歡施舍,如今這景象卻又好似曾經的施舍被索要迴去一般,讓他有些不甘心自己一身修為盡廢,也讓他不喜歡落得這般田地。


    他拱手寂然道:“弟子,願受懲罰。”


    四周沉寂一片,其他宮座再未說話。


    廢除修為,恐怕除了授誅之外,當屬修道者最為殘酷的懲罰。


    數落冷幽罪狀的赤火真人臉色也禁不住微變了變,心底因為冷幽牽涉魔道而湧上的火爆脾氣一下消散個幹幹淨淨,拂袖重新坐迴椅子上。


    大殿內,吹不進一絲微風,隻是當一切成了定局,注定冷幽與離恨天天地相隔,再無世緣。


    ……


    冷幽低著頭,身軀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何以安神色複雜看了看他,終於開口,緩緩淡聲道:“掌門師兄以及各位師兄、玉瓊師妹,你等不信我這名義弟子,難道還不相信清霄真人麽?”


    名義弟子?離恨天上一代掌門、神州大地天縱人物清霄真人?


    隻是何以安一石激起千層浪,各位宮座神情一震,連掌門玉鼎真人也麵色微變,沉靜的目光也變得炯炯有神!


    此時率先開口的不是掌門,反而是一臉肅然的懷左真人,他鄭重問道:“你可是有甚苦衷?”


    隻不過,冷幽此時依舊低著頭,他感到很累,感到身心很疲憊,體內傳來的痛苦,卻是早已麻木。


    他費力抬起頭,緩緩搖了搖頭。


    清楚見得他平靜的麵色蒼白,額頭也止不住地冒出細汗,症狀幾乎與施展了都天散咒一般慘烈,隻是沒有靈氣波動,沒有經脈破裂……


    幾位宮座麵色急變。


    “你……”何以安忍不住想要站起,可身子剛離椅子不到三寸,卻驟然頓住,仿佛間忽然蒼老了數十歲,麵色灰暗,無力緩緩坐了下去。


    一股濃濃的睡意襲來,神誌也漸漸模糊了起來,冷幽隻能緊守著心中一絲清明,苦苦支撐著,費力轉向何以安,拖著身軀緩緩向著何以安靠近,步伐略有幾分沉重。


    拄著劍胎,冷幽忍著體內的痛楚低身下去,先是半跪,而後緩慢地,雙膝終是跪在了地上。


    他努力睜著眼睛,看清了眼前坐著的何以安,聲音虛弱,含著濃濃的疲憊:“師父……承受弟子九拜……當作上山後十五年餘三個月的指點……及養育之恩……”


    說完之後,他兩手費力撐在地上,上半身軀往前低,唯磕頭道謝。


    在眾人注視下,不多不少,冷幽給何以安磕了九個頭。


    何以安麵色嚴肅如初,扶著椅子兩邊扶手的雙手卻細微顫抖,緩緩沉聲道:“你從不欠我何某什麽……”


    冷幽第二次搖了搖頭。


    “我……便走了……”他想要張嘴,卻是感受到嘴裏全是腥味鮮血,甚至在說話時,有一縷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溫熱的涼。


    此時,似乎已沒什麽好說了啊……


    冷幽忽然鼻口流血。


    他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一下,衣袖染血,但至少不必讓他臉色看起來狼狽。


    雙眼努力睜了睜,費力四處尋找之間,冷幽隱隱見得前麵一道通向浩然天地的透亮大門,便一步一步費力往前走去,支撐著,用盡了力氣離開這壓抑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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