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古漠中,狂風怒吼,沙暴蔽日,如絕世大兇覺醒,攪得天地一陣動蕩。


    而古漠小鎮上,劇烈的風沙不知何時已經蔓延了過來,連這般沙漠邊帶竟也形成一道道水缸粗細的沙龍卷,不斷來迴飛挪,狀甚駭人。


    “哧啦!”


    小鎮東頭,那已經久遠的破布旗幟一下被撕裂開來,隨後被吹附在一棵胳膊粗細的樹幹之上,卻抵不過狂風肆虐,再次隨著沙風疾飛,飄向未知遠方。


    曾經古道地麵,在漫天風沙吹刮下,以肉眼的速度節節升高,漸漸漫上了客棧門前台階,看其兇勢,直欲將整個小鎮吞沒。


    “砰砰、呯呯!”


    無名客棧裏,身子骨還硬朗的老掌櫃聽得隱約敲門聲,連忙放下手中擦拭的酒壇,快步走向客棧大門,將門閂取下,打開了兩扇厚實木門。


    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冷繃的臉有幾分僵硬,恍惚間卻莫名覺得剛毅堅韌,隻是無甚喜怒情緒,讓人摸不著頭腦,更無法揣度其心思。


    此人不是別個,卻正是冷幽,仍是一聲藍色長衫,不過左肩的血跡早已不見,隻留五個不顯眼的破損痕跡。


    老掌櫃往外邊古道左右掃了兩下,隻見古道黃沙漫漫如雨,而稀疏林木樹葉簌簌直響,卻仍不見任何人影跟來。


    這已經重複多次了……他不禁佩服這個年輕人,在如此惡劣沙暴天氣也堅持進入茫茫沙暴之中。


    老掌櫃皺紋更深,一張沙土顏色的蒼老臉龐有些無奈,他出聲道:“客官,你這兩天都出去許多次了,還是沒尋到人麽?”


    “嗯。”


    冷幽沉靜應了一聲,隨後走到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倒了一杯熱茶慢慢泯著,僵硬的麵色漸漸緩和下來,隻是何清兒至今尋不得,讓他原本溫和的麵龐變得幾分冷峻沉重。


    這兩三日,何清兒音訊俱無,而古漠深處沙暴狂湧襲來,天地浩瀚之力肆虐,更是增加他搜尋難度,隻望與梁丘明等人一道,千萬莫要出甚變故才好。


    老掌櫃搖搖頭,便關上了客棧大門,將如厲鬼哭嚎的唿唿風沙阻擋在外。


    見他自顧寂坐出神,老掌櫃活了這麽大歲數,哪能不透徹他心底下之憂,開口試探道:“客官與你那身著清藍衣裳的女孩關係一定很好吧。”


    提到何清兒,冷幽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柔和,心神忽然亦有了些許恍惚。


    仿佛間,她端莊坐在院子的石桌邊上,專心聽著柳師兄講些神州光怪陸離的異事;落到古道蓮台上,玉臉含笑,提醒自己迴去用膳;抱著一大堆道法口訣的竹簡走到身旁,讓自己隨意挑選,惹得趙不祝嫉妒眼紅;一次又一次站在師父麵前,幽怨看著師父幫自己說話……


    歲月隨流水,初人亦長成。


    ……纖弱的身姿,清麗的嬌容,在後山被山獸抓傷時,那慌亂心憂的神色,被情崖情尊襲擊時,那雙眼紅腫、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


    唯不忘的,是一直存在的記憶,以及,永不磨滅的人兒。


    隻是如今,她又在何處受苦?若是讓得柳師兄胖子他們知道,恐怕他們定是萬分擔心了……


    冷幽緩緩收迴心神,默默喝一口茶水,點了點頭。


    見他沉默出神了一會,老掌櫃亦未打擾,此時才鎮靜道:“那淨塵一眾法僧高人可是厲害得緊,就連上鎮那魔道高人聚集地他們前去伏惡都未吃甚虧,既然姑娘已經和他們匯合一處,那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反倒是……”老掌櫃拿不定冷幽到底想些什麽,蒼老的聲音一陣遲疑起來。


    “掌櫃,無人去打擾水師姐罷?”


    “這倒是沒有!隻是房間裏仍未有甚動靜,她……不會有甚變故罷?”


    冷幽皺了一下眉。


    雖與水雲紗相交不深,可也畢竟是玉屏宮同門,三日以來,每天早晚兩次將靈氣渡入她體內,竟還未醒來?師門傳承的太虛禦氣真訣極為不凡,調養傷勢實是好得極快,再加上之前在她身上找到的各種不俗療傷藥,這時候縱使致命傷勢未好幾分,至少也該醒了才對。


    看樣子,髒腑位移,血肉震蕩、內損……這同門慘烈的傷勢卻要比自己預料的嚴重得多。


    “勞煩掌櫃煮一碗素粥,我先到房裏查探一番。”


    “好的,客官稍等片刻就好!”


    冷幽站起身來,在掌櫃應答中便朝著後院休息地方走去。


    老掌櫃將茶杯端上,也自個往廚房走去,自言自語搖頭喃喃道:“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女娃,卻偏要到這等荒涼地方受罪,唉……”


    ……


    客棧後院是三麵共院的簡陋格局。


    三麵為住所,房間幾許,一條丈寬走廊連通,雖然規模顯得緊促狹小,但在這邊荒地帶已是著實不易。


    四方院子裏劇烈風沙倒灌,些許粘得緊固的瓦片都被吹落下來,而地上草坪更是被黃沙深深掩埋地下,早已不見了綠影。


    “嘔……嘔!”


    走過一房間時,裏邊忽然傳來一聲慘烈的嘔聲,想到裏邊住著與水雲紗一道激鬥萬妖宗的那個美婦,冷幽隨口道:“不知前輩傷勢如何?”


    隨手救下的陌生修士共有四人,隻是到了客棧之後便一直在閉門療傷,也不知如今是否壓住了傷勢,而若是有甚變故,冷幽自然不吝嗇出手相助。


    不過裏邊卻傳來一聲虛弱疲憊的聲音:“剛逼盡淤血,總算穩下了……”


    “那便不擾了。”


    冷幽漠然朗聲說了一聲,便繼續往前走去。


    走到南側一排客屋的第一個房間,冷幽推門進去,將厚實房門順手關上之後,外麵的唿唿風沙變得小聲了許多。


    客棧房間之內,竟是布置得古香古色,大大出人意料。


    牆壁之上掛著一幅墨畫,為一亭亭玉立少女打著紙傘靜立於古橋邊上,看著垂柳清河安靜出神。


    嫋娜出塵少女,秋水為神玉為骨,恍惚之間,仿佛能看到她那震撼凡塵的容顏……淡掃蛾眉,明眸皓齒,天生麗質而又清澈,無瑕,惹人無盡憐愛。


    墨畫之下,是一梳妝櫃台,中間有一麵小巧銀質的梳妝鏡子,鏡子兩邊梳妝打扮之物擺放整齊無比,而鏡子前邊櫃台上,仙劍連及劍鞘通體皆是湛藍古玉材質,正好似天上掉落的一塊稀世瑰寶鍛造而成,晶瑩剔透,流光婉轉。


    梳妝台邊上,兩張凳子打磨得光滑淨潔,而一旁床榻上的紗帳、被子等,所用料子也很是精致,異常顯得清新,優雅,溫暖,而又頗為舒適。


    據老掌櫃所說,此房間真倒是曾屬於一位大方客人,不過客人未在,水雲紗又這般重傷,老掌櫃便讓她住了進來養傷,也未有違背客人意願。


    冷幽走得近了,隻見一床繡花的被褥下,水雲紗安詳躺睡著,露出兩隻白皙的玉手,姣好的瓊貌恬靜出塵,淡淡的柳眉,薄薄的嘴唇,加上如玉細膩的肌膚,好似沉睡著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莫名吸引心神。


    青色輕衫已不再,而原本貼身的雪白衣裙,也換成了一件與原本氣質不符的鵝黃衣裳,另有一番獨韻,好似了一朵獨立於世的水仙子,淡雅動人,美,而不媚。


    冷幽徑直走過來,微微低身,右手伸出兩指,自然而然碰了下水雲紗光滑的額頭,感受傳來的溫度已是恢複了正常,又探了探鼻息,心底徹底鬆了一口氣。


    “這一次,倒是過於小看魔道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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