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芊芊一行人迴到了鬱家。


    她下馬車時,來福仍有些悶悶不樂的,儼然在為方才的事情自責。


    孟芊芊從在半路上買的糖葫蘆裏拿了一串遞給他:“給。”


    來福怔怔地看著孟芊芊。


    孟芊芊微微一笑:“拿著,這一串是給你買的。”


    來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串亮晶晶的糖葫蘆,他做夢也沒料到自己也有被投喂糖葫蘆的一天。


    他明明已經十八了,比少爺還大一歲啊……


    他的眼眶再一次不受控製的紅了:“少爺……”


    孟芊芊輕聲道:“他也有的。”


    鬱子川是兩串,他隻拿一串會不得勁兒。


    來福這下是徹底放心了。


    陸少夫人真的沒生氣。


    陸少夫人真是大好人。


    少爺娶不到陸少夫人,真的好可憐。


    想到少爺可憐巴巴的,來福開心了。


    果然坑人是能傳染的,今天又是對少爺幸災樂禍的一天呢!


    上官淩從馬車裏探出一顆腦袋,左顧右盼。


    孟芊芊彎了彎唇角:“下來吧,這裏沒人。”


    鬱爹爹為了讓鬱夫人安心養胎,特地在皇城選了一處僻靜的老街,既離皇城的中心不遠,又能鬧中取靜。


    孟芊芊不由地想到了風水胡同,風水胡同裏全是兇宅,所以沒人敢去。


    而這裏,則是因為街尾有兩間棺材鋪。


    用鬱爹爹的話說,棺材棺材,升官發財。


    鬱爹爹是個妙人。


    上官淩下了馬車。


    “鬱子川,這是你家呀?和你認識這麽久,我還沒去過你家,話說你家不是在靈山附近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爹娘搬家,忘了他,一輩子的痛。


    鬱子川不理人,拿著兩串糖葫蘆走掉了。


    上官淩簡直莫名其妙,問孟芊芊道:“不是,這小子哪根筋不對?我又惹他了?”


    孟芊芊忍俊不禁,將鬱子川被爹娘遺忘的事兒說了。


    上官淩恍然大悟:“難怪呢。”


    下一瞬,他擼起袖子,“小川川!你爹娘不要你啦!”


    孟芊芊嘴角一抽。


    陸沅的這些手下怎麽一個比一個欠呢!


    上官淩去堂屋拜見了鬱爹爹與鬱夫人。


    到底是在朝堂混跡已久之人,深諳登門有禮之道,半道上買了見麵禮——兩盒上等的雨前龍井,給鬱爹爹的,兩斤排了一個時辰才買到的老字號點心,給鬱夫人的,還有寶寶的虎頭鞋、虎崽衣、虎頭帽……


    鬱夫人對那些小衣裳小鞋帽愛不釋手:“真會挑,家裏有過孩子嗎?”


    何止一個?


    寶豬豬一人能抵十多個……


    上官淩拱手,正要開口,鬱子川道:“他打光棍兒,沒人要。”


    上官淩:“……”


    鬱夫人溫和地問道:“上官大人,你今年多大?”


    上官淩:“我今年二十……”


    鬱子川:“老老的了。”


    上官淩忍無可忍,老子今年才二十五,哪裏就老老的了?!


    上官淩也發現了,鬱子川有了爹娘撐腰,真真是個小欠兒登了。


    算了,給鬱叔鬱嬸麵子,等迴了京城再收拾這小子!


    鬱夫人讓上官淩在家住下,叫來福去收拾廂房,被上官淩婉拒了。


    他是千機閣外門弟子,一會兒還得迴千機閣。


    鬱夫人說了會兒話犯困了,鬱爹爹扶她迴房歇息,讓鬱子川好生招待客人,不許怠慢。


    鬱子川心裏的小九九寫到了臉上。


    鬱爹爹對孟芊芊道:“小九,你看著小川。”


    鬱子川的整蠱計劃夭折了。


    不多時,巳蛇與姬籬迴來了。


    二人灰頭土臉的,不用猜也知道姬籬的黴運又犯了。


    辰龍與二人一前一後到家的。


    對於姬籬的黴運,他習以為常,隻是同情地看了巳蛇一眼。


    上官淩衝三人拱了拱手:“辰龍衛,巳蛇衛,酉雞衛,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姬籬糾正:“叫我姬籬。”


    不對,你丫的和本帥衛沒那麽熟!


    上官淩從善如流:“姬籬。”


    對於他是內應的事,三人早就猜到了,隻是對於他會出現在西南,仍是有幾分驚訝。


    由此可見,陸沅的計劃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遠。


    對付千機閣的這一步棋,究竟是何時下的?


    送駱山去巫山時?


    讓上官淩將計就計去追迴駱山時?


    或許更早。


    荀相國的每一步看似是對陸沅的見招拆招,實則是被陸沅引著,朝另一個更隱秘的計劃去了。


    “是個人物。”


    巳蛇說。


    巳蛇從不輕易肯定任何一個人,上一個被他肯定的是楚大元帥。


    辰龍:“雕蟲小技。”


    大舅哥與妹夫的水深火熱,姬籬不參與。


    想到陸沅,姬籬四下看了看:“咦,小寅虎,你夫君呢?”


    孟芊芊道:“他去太子府了,無憂與檀兒進千機閣可還順利?”


    “挺順利的。”姬籬迴答完忽然反應過來,“什麽叫他去太子府了?”


    孟芊芊將陸沅“認爹”的經過說了。


    姬籬驚愕不已:“什麽意思?究竟是太子真是他爹,還是他要給自己認個野爹?”


    孟芊芊頓了頓:“認個野爹。”


    所有人:“……”


    太子府的管事姓賈。


    當年還在秦王府時,二公子不受寵,但凡有點兒靠山的都去別的公子身邊了。


    他爭不過其餘管事,這麽多年了也沒能尋個更好的去處。


    重點不是他苦盡甘來,而是他伺候了太子多年,從未見太子的臉上露出那種惘然的神色。


    那小子究竟什麽來曆?


    明明是個假貨,卻被太子召去了書房。


    難道真是太子兒子?


    不能啊。


    太子隻有郡王一個親骨肉,連女兒都是沒有的。


    自己方才得罪了那小子,不會被那小子告黑狀吧?


    賈管事在院子裏徘徊不停,心慌不已。


    他試探地往前走了兩步,廊下的八名大內高手齊刷刷瞪向了他。


    他嚇得趕忙後退。


    明王搖著折扇走了過來,剛上台階,被一名大內高手攔住。


    明王笑道:“連我也敢攔,不要命了?”


    大內高手道:“請明王殿下恕罪。”


    明王瞅了眼緊閉的房門:“算了,不為難你們幾個。”


    大內高手拱手行禮:“多謝明王殿下!”


    明王走下台階。


    賈管事點頭哈腰地走上前:“明王殿下,那小子……不會真與咱們殿下有瓜葛吧?”


    明王笑道:“擔心你自個兒的腦袋?”


    賈管事訕訕道:“明王殿下,是您吩咐要從重處罰的,小的也是想給您出口惡氣,才會對那位公子如此無禮……”


    眨眼間,稱唿從那小子變成了那位公子。


    聽得出來,賈管事有點兒心虛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位公子是不是真皇孫暫且不提,隻要他今日毫發無損地從書房走出來,自己這顆項上人頭恐怕就得不保。


    明王笑了笑:“你自己要動手的,本王可什麽都沒說。”


    說罷,他搖著折扇揚長而去。


    賈管事懵了。


    書房。


    太子靜靜站在窗邊,打量著距他僅僅數步之距的陸沅。


    陸沅任他打量,不作聲。


    一陣良久的寂靜與沉默過後,太子緩緩開了口:“你是苗疆人?聽你口音倒像大周京城的。”


    陸沅稍稍側目,抬眸看了某個野爹一眼。


    太子陸昭言,梁帝次子,生母出身微寒,在秦王府時曾是秦王妃的婢女,生下兒子後被抬為侍妾。


    沒有撫養兒子的資格,陸昭言自幼是在秦王妃身邊長大的。


    長子乃彼時的胡側妃所出,秦王稱帝後,冊封秦王妃為皇後,胡側妃為貴妃,蔣側妃為惠妃,陸昭言的生母母憑子貴,被封為宸妃。


    那位明王殿的生母曾是秦王府貴妾,如今是九嬪之首何昭儀。


    梁帝共有六個兒子,陸昭言是生母身份最卑微的。


    他是當真碌碌無為,還是明哲保身,不得而知。


    這些是上官淩調查到的。


    陸沅的腦海裏雖是閃過了許多消息,但他腦子轉得快,事實上也僅僅是過去了一瞬而已。


    他神色如常地說道:“太子殿下身處西南,卻能僅憑一兩句話聽出我的京城口音,看來傳言是假的,太子殿下見多識廣,非庸碌之輩。”


    陸昭言不疾不徐地說道:“你沒有迴答我方才的問題。”


    陸沅大大方方地說道:“我是苗疆人,那麽殿下呢,你去過苗疆嗎?”


    據上官淩調查的結果,陸昭言一直待在秦王府,從未出過遠門。


    如果他去過苗疆,那麽隻有一種可能,他是偷偷去的。


    既是偷偷去的,便不能輕易承認。


    果然,陸昭言依舊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是她什麽人?”


    陸沅反問道:“殿下是她什麽人?”


    陸昭言望進陸沅的雙眸:“現在是我問你。”


    陸沅哼道:“我拒絕迴答,除非,一問換一問。”


    陸昭言道:“你應該明白你的身份很可疑,我不能迴答你這個問題,或許你可以換個我能迴答的。”


    陸昭言沒拿自己的太子身份壓他,這點倒是有些出乎陸沅的意料。


    如果他真是白小胖睡了就扔的男人……


    那也是他的錯。


    為什麽白小胖不扔別人,就扔他呢?


    “你成親了嗎?”


    陸沅高冷地問,這是支棱起來了。


    陸昭言點了點頭:“成親了,該我了,她成親了嗎?”


    陸沅逐漸顯現出欠抽的一麵,漫不經心地說道:“成親了,不然我是哪兒來的?”


    決不能讓白小胖吃虧。


    陸昭言輕聲道:“亡妻病逝多年。”


    陸沅一怔:“亡、亡妻?”


    等等你這個亡妻不會是指——


    陸昭言笑著問道:“剛剛那句話算是問我的問題嗎?”


    剛剛他問的是——不然我是哪兒來的?


    陸沅嚴肅臉:“當然不是,我自己哪兒來的,我自己很清楚。”


    陸昭言輕輕笑了笑,溫和的目光落在陸沅故作嚴肅的俊臉上:“那你要問的是——”


    陸沅麵不改色道:“你還缺個兒子嗎?”


    陸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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