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地處楚越之地,便是過冬之後也不一定有雪,可大晉卻早已細雪落滿國境。


    臨近邊疆的酒肆裏,雪堆滿了牆角,小二卻垂著頭打瞌睡,隻因酒肆裏幾乎沒人,隻有一個,就像尊雕像一樣,要了二兩劍南燒,進門之後,也不脫蓑衣,板板正正地正對著正門口坐著。


    這小店是漏風的,冷得驚人,小二也是打著瞌睡,冷一下就醒一下,那蓑衣劍客卻屹然不動。


    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像是踩碎了枯枝,一個大漢踏著泥濘來到了客棧,看了眼蓑衣劍客,便徑直往另一處桌椅去做。


    “過來。”


    這聲音把小二都驚醒了。


    大漢沒法子,隻好坐到了蓑衣劍客對麵,心頭一陣腹誹,見到這人準沒好事,他“通背神猿”張旭渠怎麽就欠了這一個人的人情。


    他一身輕功,江湖傳他走路都不走正道要踏屋瓦,欠別人人情幾乎從來不還,跑得快就完事了,可偏偏這人劍術太高,比他的輕功還快,不好對付。


    “給你點了酒,讓你辦件事。”


    蓑衣劍客親手捧起了酒壺,給張旭渠倒上了滿滿一大碗。


    “先說去哪。”


    張旭渠沒急著喝。


    “東虞京城。”


    蓑衣劍客迴答得幹脆利落。


    “做什麽?”


    張旭渠捧起了酒碗問。


    “你輕功好,走得快,我想讓伱幫我個忙。”


    蓑衣劍客頓了頓,


    “救一個人。”


    張旭渠琢磨了一會,道:


    “你這酒,我不太敢喝。”


    “我也會去東虞,不過會慢你一步。”


    蓑衣劍客果斷道。


    張旭渠這迴舉起酒碗,喝下半碗後道:


    “你沒說清楚,不敢一飲而盡,隻敢喝半碗。說吧,你要救誰?”


    “去合歡宗,你救出一個傳人。”


    蓑衣劍客毫無隱瞞,隨後低頭看向手裏的酒。


    通背神猿卻愕然道:


    “你這種人竟然跟合歡宗有關係?”


    “有個老頭練的也是殺人劍,遊走江湖時意外碰見,請我喝過酒,到了興頭上大家都醉得一塌糊塗,他見我不嘲笑他的出身,就說來日我若有難,必鼎力相助。如今他有難,我要去助他。”


    “你耍笑吧,大家喝酒,酒後什麽話沒說過,我還說想當皇帝老兒。入東虞不容易,路途遙遠,跋山涉水,勸你還是算了。”


    通背神猿搖晃了下酒碗,勸道:


    “那就是一句酒後胡言,誰都不會當真,他也不會當真。”


    低頭看酒的蓑衣劍客猛地抬頭道:


    “但我當真。”


    通背神猿默默無話,琢磨了一會,還是喝光了手裏的酒。


    見此,蓑衣劍客露出笑意,緩緩道:


    “你輕功好,會比我先到東虞京畿之地,我隨後就來。”


    張旭渠自己給自己又到了一碗酒,接著晃了晃酒壺,發現沒了,感情這人忒小氣了,買酒隻買二兩。


    “合歡宗之事,涉及到一樁武林舊案,誰都不敢給他們出頭,連那東虞的異姓王都牽涉其中,寅劍山隻是表麵,內裏…是關乎西域佛國最大的寺廟——普翰寺。”


    張旭渠鬱悶地說道,


    “得罪了他們,那一群西域武僧成群結隊地來尋仇,你倒好,但我就難了。”


    “你有難就找我。”


    這話說得心安,張旭渠自然明白此人向來言出必行,他喝幹手裏最後一點酒,發泄最後一絲怨氣問道:


    “你的劍這麽高,天下第六,怎麽不自己去救人?”


    “我的劍救不了人,”


    他漠然道:


    “隻會殺人。”


    ………………………………


    送走殷惟郢後,陳易迴到庭院裏,一身汗水,裏頭的單衣基本上是濕了又幹。


    他正準備脫下衣服,去洗漱一遍,但忽地想到了什麽。


    先去到書房,陳易瞧見小狐狸,後者垂著頭在桌子前,一點一點往下垂地打瞌睡。


    陳易笑了下,走過去抱起了她,柔軟的嬌軀落在了懷裏。


    “你不去洗澡嗎?”


    殷聽雪一下就驚醒了,怯怯地看了陳易一眼,咬唇問道:


    “你還要?”


    “不要,隻是抱你迴房去睡,我有事要做,還不能洗澡。”陳易撥弄了下她的發梢。


    聽他這麽說,殷聽雪鬆了口氣,她不喜歡弄那些事,也沒法告訴自己要享受,直到現在她都覺得自己的身子很髒、很不爭氣,每迴到晚上她都格外害怕,她很討厭陳易這樣那樣的,隻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她是妾,要乖順地承受他,這是妾的天職。


    “今晚再要。”


    陳易笑道。


    殷聽雪又抖了一下,貓似地瞪大眼睛瞧他,最後明明不願意,還是沒有辦法地服軟,


    “那你、你輕些…”


    陳易把她抱迴到臥房裏,這迴她眼皮子已經打架起來。


    給她蓋好被子,見她已經昏昏沉沉了,陳易特意在她的耳畔小聲道:


    “我去練劍了,已經足足練了三四個時辰了。”


    “哦、哦…”


    “重複一遍。”


    “你去練劍了足足…”


    殷聽雪已經闔上了眼,嘴唇嗡動了下道,


    “練、練了三四個時辰…”


    她徹底睡著了,陳易笑了下,站起身脫去了外衣。


    拎著後康劍,陳易算了算時間,在庭院裏抽劍出鞘,踏一弓步,劍鋒擰轉沉步一刺。


    他比劃著自閔寧那裏得來的寅哉劍的劍勢,就著落日餘暉,不停地出劍,收氣,轉勢,身軀在院內輾轉騰挪,時而左腳邁進呈左月勢,時而當空橫擊呈鬥劍勢。


    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陳易的身形依舊。


    不知何時,院子外多了一個身影。


    她隻有獨臂,身有殘缺,卻仍然美則極美,她不開口,無人注意到她,如和了光,同了塵。


    劍甲就那樣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陳易練劍。


    寅劍山的劍台,他也是這樣的練劍,周依棠也是這樣看著他,那是寅劍山最不值得一提的歲月。


    一次次的出劍、轉勢落入眼簾,他那身上單衣的儼然是濕了再幹,這麽多的汗水,想來不知練了多少個時辰。


    周依棠不動聲色,眸裏流光,


    他果然在練劍,


    他曾說她的劍過時了,


    可是,他分明沒有忘了寅劍山的劍。


    忽然,她覺得這個逆徒有點好,就像過去那樣,就像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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