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謝允出門去了四夷館。


    四夷館起源於本朝開國時期,由於隨著中原王朝對外交活動的不斷深入,外語的重要性開始逐步凹陷。


    但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外語人才的培養隻能依靠自學或者師徒傳承來完成,朝廷並未設立專門的機構進行教習,直到明太宗皇帝下令開設四夷館,本國官方的外語與翻譯教學才開始走向製度化。


    太宗皇帝時期,他把京都從金陵遷移到北平,太宗皇帝能戰善戰,六師屢出,漠北肅清(雖然到了本朝邊防就不行了,隨著國內局勢趨於穩定,這位馬上天子開始主張與周邊國家進行外交活動,這樣一來,前來朝貢的外國使者大大增多,創造了遠邁漢唐的萬國來朝之盛世。


    為應對外交需求,太宗皇帝就設立了四夷館,一百多年過去,四夷館已然成為了朝廷培養外語人才的主要陣地。


    剛到四夷館門外,就看到四夷館的學吏起身過來,想來是等候多時了。


    謝允從袖口中掏出一張名帖,遞了過去,“我和王世幀王大人一約,麻煩你通傳一聲。”


    學吏一動不動,仿佛早已知道此事,笑道:“王大人現在不在四夷館,他特意交代小的,若有人找便領路帶他去對麵的雲起樓,天字號包房。”


    說罷,抬眼瞧了一瞧謝允,緊接著道,“大人,請您移步請隨下官去雲起樓。”


    謝允微笑著更正道,“某現在已經不在朝為官了。”


    學吏愣了,謝允又說道:“我隨大人去。”


    “欸…”學吏應道,引著過去了。


    見這麽幾步路的功夫還要親自送他過去,謝允抬手輕聲謝絕道,“罷罷,我自己走過去。”


    學吏隻好目送他過去。


    本朝命令,官員不得出入民辦青樓,隻能去官辦的青樓:教坊司,王世幀居然把自己約到了這種地方……


    隨便,反正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官身,隨便進。


    雲起樓並不喧鬧,反倒是很雅靜,謝允跟著店小二去了三樓的包廂。


    王世幀是他的同年,殿試放榜後他們一起選入翰林院當庶吉士,散館後一個去了泉州當知縣,一個去了宣大當巡邊禦史。


    任職期滿自己留任京中,王世幀被分去了陪都當國子監司業,陪都金陵也和北京一樣設六部九卿,因為事事都要事先上奏京城六部準許,所以已經變成了虛職,去了陪都相當於仕途終結。


    王世幀今年能調任迴京,謝允實在是替自己這位同年慶幸。


    “我當你不來呢!允之。”


    一道醇厚的聲音從裏麵響起,隨著幾道輕快的腳步聲漸近,一個個子不高,身材適中的男子出現在謝允麵前。


    “為什麽不會?謝某現是白身,來這種地方有誰會彈劾我不成?”


    謝允一身鬆香色雲祥祥雲暗紋長袍,手裏拿著一把湖扇,稱得芝蘭玉樹,他挑了下眉,眼眸帶笑。


    話落,這倒提醒了王世幀,王世幀一麵和他一起往裏間走去,一麵遲疑了下,道:“在京為官那麽嚴苛嗎?青樓都不能來。”


    謝允落座後,手裏的扇子隨性地敲著桌角,“這個,要看有沒有人揭發。”


    謹言慎行,看來自己這個同年還是沒學會,京城裏的言官集團唾液發達,專門以罵人為生,金陵到底有什麽魔力,那裏長大的人心性都好單純。


    王世幀遲疑了片刻,眉眼間的擔憂散去,他毫不在意地哼了一聲,豪邁道,“無妨!”


    謝允不在說話。


    珠簾晃動,清脆悅耳,有一男子走了進來,調侃道:“世兄年紀輕輕怎說這樣沮喪的話來?你才高八鬥,他日做尚書宰相也不是不可能呀!”


    來人是張宏,他方才一進門就聽見謝允和王世幀在說話,謝允是狀元,那就不和他比。


    但是自己和王世幀同是二甲進士,名次也相差不大,熬資曆熬個七八年,再不濟也能混到京城做個四五品的官了。


    可惜王世幀就是官運不怎麽順,翰林院一散館就很倒黴地被分到金陵做冷板凳,張宏歎了口氣,看來老師說的那句“科舉往往取決於一個人的才華,而官運,則取決於一個人對官場的適應能力。”果然不錯。


    “……”王世幀正沉默著,見到昔日故友,十分開心地站起來。


    “今天是允之請客,還是世兄請客啊?”


    張宏看了謝允一眼,他本沒打算來,王世幀太不會約地方了,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進入青樓,真的是……


    不過無意間得知了謝允會來,自己便也來了,張宏人方坐定,把玩著扇子問道,“聽說你辭官不做了,這是為何?”


    謝允更正道,“倒也不是辭官……不過,不做官也好,我也學一學江南才子,進則理學,退則風月的瀟灑,做個閑人。”


    “哈哈哈哈!”張宏大笑著擊掌。


    琴女們從門外魚貫而入,素手撥弄著樂器,一時間屋中涼風習習,琴音悠悠。


    王世幀席上剛要談公事,就被張宏委婉打斷,三人話題便調轉為談論他在江南的雅事。


    聽了幾個水準有待提高的曲子後,王世幀有些索然無味,這來雲起樓行樂,根本跟錢塘院沒法比。


    見謝允用手支著頭,聚精會神地聽著琴聲,張宏更是有些無聊地低頭把玩著手裏的扇子。


    又見窗外天色時候不早了,王世幀拿出兩個錦盒,“這是我從杭州帶來的蘭雪茶。”


    謝允聽說過蘭雪茶,他沒喝過,因為申令禕喜歡喝,他好奇這茶有何妙處,讓申令禕到了夏季,竟然花幾百兩托人去浙省去買。


    王世幀見謝允有些好奇,張宏也是,便打開錦盒,介紹道:“這是真正的蘭雪茶,可不是市麵上賣的鬆蘿茶哈,你們喝過蘭雪,就知道和鬆蘿的分別了。”


    謝允語氣十分認真,問道:“有何分別?”


    王世幀便對這兩位同年一字一字講解,“這蘭雪茶是日鑄學芽茶的進階版,有‘越州日鑄茶,江南第一’的美譽,但是數年後,徽州的鬆蘿茶因製法先進,在茶市上迅速崛起,把“江南第一”的日鑄雪芽壓下去了,有一個姓張的茶癡,不甘他最愛的日鑄雪芽沒落,就招募了許多製茶匠人到日鑄與他一道改革日鑄雪芽。


    他們用鬆蘿茶的製作方法,提升雪芽的品質,經過扚、掐、挪、撒、扇、炒、焙、藏等技藝的處理,又往茶葉裏加進茉莉進行炒製,這樣製出的雪芽‘色如竹籜方解,綠粉初勻;又如山窗初曙,透紙黎光。‘日鑄雪芽經過他的改善後,名聲漸大,改名為蘭雪茶。”1


    王世幀長長的感歎一聲,“這茶千金不換,一兩難求,鬆蘿茶有幾分它的味道,但又遠不如它……”


    謝允手中捏住那方錦盒,連聲問道,“你可有什麽路子,每年讓我能買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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