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全的事務房中。


    剛給魏明送完茶的筆帖士來到這裏,朝著坐在椅子上的曹全拜下:“參見大人。”


    曹全微微頷首,“免了吧,魏明這幾日在幹什麽?”


    “在大人的神機妙算之下,他還能夠幹什麽?自甘墮落,做些工匠活而已。”筆帖士恭維著說道。


    曹全聽完笑了起來,顯然他對自己的計策很滿意。


    “那就好,繼續盯著。”


    “是。”筆帖士俯身答應下來之後,臉上浮現出一些猶豫。


    見曹全正誌得意滿,小聲試探著問道:“不過小人有一事不解,不知道大人可否指點一二?”


    曹全這才正眼瞧過去,笑著說道:“什麽事?說來聽聽。”


    筆帖士斟酌一二之後,問道:“小人聽聞魏明是奉皇上旨意煉鋼,咱們這樣拖著他......萬一被皇上知道了......”


    筆帖士以為有著曹全做靠山,起初並不把魏明放在眼裏。可是當天聽聞魏明是皇上下旨賜的官,並且是奉旨煉鋼之後,他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他怕和曹全做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那他就吃不了兜著走。


    曹全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不滿之色。


    筆帖士見曹全就要發怒,連忙解釋道:“小人就是擔心這件事連累到大人......”


    見筆帖士是為自己考慮,曹全剛剛冒出的怒氣立刻就散了。


    哈哈一笑,和筆帖士解釋道:“這你不用擔心,本官早有計較。”


    見筆帖士滿臉不解,曹全更是非常自得,繼續說道:“什麽奉旨煉鋼,那不過是魏明往他自己臉上貼金罷了。不過是他拿著雞毛當令箭,想要壓製本官的借口!”


    “大人英明,一眼就識破了那魏明的奸計。”筆帖士連忙奉上馬屁。


    偏偏曹全對此十分受用,他繼續說道:“再說了,誰說本官不給他調撥了?”


    “嗯!啊?”筆帖士腦子反應不過來宕機了,他滿臉不解地看著曹全。一會兒不調,一會兒又調,這究竟是要幹什麽呢?


    “本官若是被給魏明調撥工匠物資,到時候他煉不出來鋼,到皇上麵前告本官一狀,本官該怎麽辦?”曹全看著筆帖士的眼睛。


    “這這......”筆帖士完全糊塗了,他不明白曹全究竟要幹什麽,“那為何大人又不給他呢?”


    曹全嗬嗬一笑,老神在在地往後靠在椅背上,笑盈盈說道:“本官從來就沒有想過不給他工匠物資,因為那樣本官也吃罪不起。但是......”


    “本官可以拖啊!”


    “皇上日理萬機,煉鋼這樣的小事根本就不被皇上放在心上,短時間內皇上是不會想起來的。本官要做的就是在皇上想起來此事之前,把工匠物資調撥給魏明。”


    “到了那時候,他完不成皇上給他的旨意,那就和本官無關了!”


    筆帖士恍然大悟,瞪大的雙眼裏麵充滿了佩服。豎起拇指讚道:“高!真是高啊!大人把工匠物資給了魏明,他自己煉不出鋼來,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這樣一來,誰也不能說大人的不是。”


    “服了!小人心悅誠服!”


    說著,筆帖士朝曹全五體投地跪拜下去,一副頂禮膜拜的樣子。


    “哈哈哈!”曹全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覺得這個筆帖士實在是太貼他的心意了。


    ......


    乾清宮。


    朱棣坐在案桌後麵,一手撐在扶手上,手指慢慢捋著胡須。


    身材胖胖的太子朱高熾,正在向他匯報著事情:“......建文三年朝廷的賦稅是三千七百六十二萬五千一百四十三石,由於靖難之役的影響以及爹您下旨減免山東、河南、河北等地的賦稅,今年的稅收恐怕會大大減少。”


    “減少?”朱棣一聽就不樂意了,這可是他的錢袋子,“要減多少?”


    朱高熾抿了抿嘴唇,道:“據夏尚書的推測,大概會減少一千萬石。”


    “這麽多?”朱棣豁然起身,雙拳緊握一副十分不甘的樣子。


    朱高熾重重點頭。


    朱棣揮舞起拳頭,猶豫了片刻又無奈放下,歎道:“一千萬石就一千萬石吧,既然是夏元吉說的,那多半就不會有錯的。”


    說完,朱棣重新癱坐到椅子上,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看到老大還站著一旁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朱棣不由得嗬斥問道:“還有什麽?一並說了吧。”


    如朱棣所願,朱高熾又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


    “今年的鋼鐵產量也下降了很多。”


    “鋼鐵怎麽會下降?”朱棣橫眉瞪眼看著朱高熾,“賦稅減少還可以是因為打仗,但是生鐵應該增加才對,怎麽會減少?”


    鋼鐵關係著軍械製造,朱棣這樣好戰的人對此極為敏感。


    朱高熾搖頭歎了口氣,“自從爹您進入京城以來,錦衣衛就沒日沒夜地抓人。人心惶惶之下,誰還能安心煉鐵?再加上官員幾乎拋光了,更加沒有人去管煉鐵的事情,不減少才怪了!”


    朱高熾對錦衣衛大肆屠殺官員極為不滿,隻是他沒有辦法阻止,隻能夠借此機會勸說父皇一二。


    朱棣聞言眉頭一皺,一雙虎目看著朱高熾,沉聲說道:“爹知道你對重啟錦衣衛不滿,不過此事是必須的。你自己也看到了,那麽多官員寧願逃跑也不願臣服朕。他們還心念著建文,還想要建文重新殺迴來奪了朕的江山!”


    “若是沒有錦衣衛盯著百官,你知道哪個是人,哪個是鬼嗎?”


    “可是爹,殺戮過重隻會增加仇恨,隻會讓他們更加懷念建文!”朱高熾苦口婆心地勸道。


    “不要說了!”朱棣大手一揮打斷,瞪眼看著兒子,咬牙切齒地道:“此事到此為止,朕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是。”麵對態度堅決的老爹,朱高熾也隻能暫且退讓。


    就在父子兩人議事的時候,朱高煦不顧太監的阻攔直接就衝了進來。


    “急急忙忙的成何體統,現在咱是皇帝,你們是太子王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朱棣不滿道。


    “嘿嘿,爹……父皇,我這不是著急嗎。”


    “著急?急什麽?”


    朱高煦連忙說道:“父皇,我剛才聽說賦稅已經交上來了,這下咱們可以去打山東了吧?”


    朱高煦知道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能打,隻要不斷勝利就能不斷的積累功勞,同時獲得軍方的效忠,這對他未來超過老大坐上皇帝有著天大的好處。


    聽到打山東,朱棣嚴重也帶著期待之色,朱棣本質上和朱高煦差不多,都渴望戰爭,無論是個人欲望還是作為一個皇帝必須統一大明,他都很希望攻打山東。


    隻有朱高熾眉頭緊皺:“父皇,二弟,兵者國之大事……”


    “哎哎,老大,有話你就直說,少之乎者也的,聽著頭大。”朱高煦不滿道。


    朱高熾沒好氣開口:“賦稅確實剛交上來,但是錢糧比之以往少了很多,不利於動兵,而最主要的,去年鋼鐵產量極低,根本沒辦法打造軍械,二弟,是你要赤手空拳去打山東嗎?”


    朱高熾的意思很明顯,錢糧不多,勉強擠一擠能湊出來,但是這沒有鋼鐵的問題,可沒辦法湊。


    聽到朱高熾的話,朱高煦露出奇怪的目光:“老大,難道你不知道虞衡清吏司一月可產百萬斤鋼鐵?光是虞衡清吏司就足以支撐數萬大軍軍械供給了吧?”


    “你是沒睡醒?”朱高熾覺得這二弟是瘋了,區區一個工部衙門能月產百萬斤鋼鐵?


    “我記得很清楚,虞衡清吏司過去三年,最多的一次,月產十三萬四千斤鋼鐵,最少一次隻有八萬斤,哪來的百萬斤?”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朱高煦大喊大叫,“我手下的人經過仔細調查,確信虞衡清吏司可以月產百萬斤鋼鐵,老大,不會是你故意隱瞞,或者被蒙蔽了吧。”


    “哼,如果二弟不相信我,大可把李文喊來問問。”


    現在工部的尚書還空著,隻有一位侍郎,李文。


    朱棣也對鋼鐵產量的事情很在意,畢竟現在錢糧有了,隻差軍械就能開戰了,所以讓人把李文喊了來。


    “微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漢王殿下。”李文看到三人,立刻行禮。


    “不用多禮。”朱棣率先開口,“把你喊來,是想問問你,現在虞衡清吏司一個月能產大概多少鋼鐵?”


    李文作為侍郎,對於一個下屬衙門不太了解,隻記得大概數字,於是斟酌道:“具體數目微臣並不知曉,但是從之前看到的公文來看,大概是十萬斤上下。”


    聽到李文的話,朱高熾臉色平靜,他為人憨厚,從不會嘲笑弟弟。


    但是朱高熾為人急躁,那位總管信誓旦旦說月產百萬斤,他就急急忙忙跑到朱棣這來了,如今被朱高熾和李文弄得下不來台,急躁的人大多好麵子,朱高熾不願意承認自己有問題。


    “不可能,一定能產百萬斤,我要去虞衡清吏司看看,否則我絕不相信。”朱高煦嘴上不斷嚷嚷著。


    朱棣看著朱高煦的樣子,無奈點頭:“那,擺駕,去虞衡清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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