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劈開雲層,電光將孝慈高皇後的牌位映成慘白。


    朱棣瞳孔猛地收縮——供桌最深處竟藏著塊未刻字的檀木靈位,金絲楠木底座上沾著半粒飴糖,與他出征前父皇塞進鎧甲的糖塊如出一轍。


    "太子咳血那夜,陛下在奉先殿獨坐了整宿。"姚廣孝突然用梵語念了句偈語,袖中星象圖被穿堂風掀起,破軍星正對著靈位上未幹的漆痕。


    朱棣喉間泛起冰碗裏的甜腥,恍惚見父皇枯槁的手指在糖紙上摩挲,那日北伐誓師時老邁的嗓音猶在耳畔:"老四的刀該沾北元血,莫染江南煙雨。"


    長明燈焰心忽地竄起三尺青火,朱棣將染血的東宮腰牌擲入燈油。


    孔雀翎在火光中蜷成焦黑的鉤,映得他側臉忽明忽暗。


    腰牌背麵劍痕被火舌舔舐時,竟顯出個"炆"字筆畫的刻痕,朱棣猛地攥緊腰間螭龍玉佩,五色絲絛上的沙棘葉劃破掌心。


    "四叔的手在抖。"


    稚童嗓音混著雨聲從碑林傳來。


    朱允炆不知何時跪在了贔屭碑前,描紅星象圖被雨水泡成團猩紅,他拾經書時露出中衣領口縫著的玄武紋——那是親王世子才配用的暗繡。


    朱棣盯著孩子脖頸處蔓延的青紫掐痕,突然想起五年前朱標教諸王射箭時,太子弓弦曾莫名斷裂。


    姚廣孝的星月菩提突然發出脆響,第九顆珠子裂開露出半截密信。


    黑衣僧踩碎信箋時,朱棣瞥見"居庸關"三字浸著鴆毒特有的靛藍。


    遠處奉先殿的宮燈在暴雨中忽明忽滅,恍如懸在夜空的九隻血瞳,晃得他腰間沙棘葉簌簌作響。


    "漠北沙棘逢雨即枯。"


    黑衣僧的歎息散在驚雷裏,供桌裂縫中突然滾出顆包著糖紙的舍利子。


    朱棣額間金絲抹額驟然繃斷,他看見自己映在金磚上的影子竟分裂成兩道,一道按著太祖賜的短刀,一道攥著馬皇後給的糖塊。


    暴雨衝刷著太廟簷角的鎮魂鈴,朱允炆懷中的《孝經》無風自動,露出夾頁裏歪斜的"居庸"二字描紅。


    孩子跪拜時袖口滑落的金瘡藥砸在螭龍玉佩上,藥粉混著雨水滲進地磚縫隙,滋啦騰起帶著甜腥的白煙。


    朱棣忽然抬腳碾碎糖塊,糖霜混著血漬在靴底碾出詭異的朱砂色。


    他轉身時撞翻青銅冰鑒,融化的冰水漫過第七塊金磚,露出底下暗刻的北鬥七星圖。


    破軍星位嵌著的鐵釘正對著奉先殿方向,釘頭殘留的紫宸殿熏香味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黑衣僧的袈裟突然灌滿陰風,北鬥七星暗紋在電光中連成劍戟形狀。


    當驚雷第三次劈中殿前贔屭碑時,朱棣看見"子承父業"的"父"字裂開細紋,碑底滲出的不是雨水,而是帶著沉水香氣的血珠。


    宮燈在暴雨中炸開朵焰花,奉先殿方向傳來玉磬碎地的清響。


    朱棣攥著半融的糖紙走向偏門,身後姚廣孝正將星象圖塞進椴木裂縫,圖紙邊緣的漠北地形圖恰好接上他腰間沙棘葉的鋸齒。


    朱允炆的描紅紙頁隨風貼住殿門狴犴銅環時,最後一滴燈油恰好淹沒了腰牌上的劍痕。


    暴雨驟歇的刹那,奉先殿九盞宮燈同時熄滅,唯有乾清宮方向亮起豆大螢火,在青石板上照出條蜿蜒水痕,像極了孩童遲疑的足跡。


    卯時的宮牆浸在青灰色霧靄裏,朱允炆的雲紋軟靴碾過磚縫間的苔蘚,每走三步就要按住懷中《孝經》的褶皺。


    晨露順著蟠龍柱的金漆往下淌,在他杏黃袍擺暈開深色水痕,像極了昨夜太子咳在帕子上的血漬。


    懷裏的紙張突然變得滾燙,朱允炆縮了縮脖子。


    第三道宮門前的石狻猊張著獠牙,口中銜著的銅球映出他發白的嘴唇——那銅球表麵殘留著昨日四叔跪拜時蹭到的糖霜,此刻正混著晨霧結成冰晶。


    "父王說...說《孝經》要捧過眉心的。"孩子喃喃著把書冊往上托了托,細絹包角擦過中衣領口的玄武紋,金線突然勾住昨夜慌亂間縫歪的針腳。


    他想起母親顫抖的手,那根繡花針在燭火下閃了三閃,最後戳進裝著金瘡藥的青瓷瓶。


    甬道紅牆的陰影突然壓下來,朱允炆數著地磚上的裂痕往後退了半步。


    第六塊金磚的凹槽裏嵌著半粒飴糖,與四叔腰間螭龍玉佩纏著的沙棘葉紅得同樣刺目。


    他蹲下身時,描紅字跡從書頁間滑出個"庸"字,最後一豎拖得老長,像極了太廟飛簷垂下的冰淩。


    乾清宮的燈籠在霧中洇成團血暈,朱允炆數到第九十九步時踩到了自己的影子。


    懷中的《孝經》突然變得沉重,夾頁裏的星象描紅不知何時染了墨,把紫微垣的星官連成個歪斜的"炆"字。


    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卻蹭開了中衣領口的暗扣,脖頸處青紫掐痕在晨霧裏泛著幽光。


    霧靄深處傳來鐵器刮擦金磚的聲響,朱允炆貼著牆根挪動,後背突然蹭到片濕潤。


    迴頭望時,牆皮剝落處顯出道劍痕,與東宮腰牌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他伸出食指比劃那個"父"字,指尖突然刺痛——裂縫裏竟藏著半截孔雀翎,藍綠相間的翎毛根部沾著暗紅。


    "皇孫殿下安好?"


    突如其來的問候驚得朱允炆踉蹌半步,描紅紙頁飄落在晨霧裏。


    他彎腰去撿時,瞥見霧中隱約現出盞六角宮燈,燈罩上繪著的北鬥七星竟少了兩顆。


    那光暈照得地磚上的水漬泛起靛藍,與昨夜四叔靴底碾碎的糖霜顏色如出一轍。


    霧靄突然被穿堂風撕開道裂隙,朱允炆攥著《孝經》的手指猛然收緊。


    描紅紙頁上的墨跡在潮氣裏暈染開來,將"居庸"二字連成道猙獰的裂痕。


    遠處宮燈晃動的光影中,隱約有雙沾著糖霜的皂靴踏碎滿地晨露,卻在即將照見袍角蟒紋時,被驟然響起的玉磬聲掐滅了光亮。


    六角宮燈殘影在朱允炆瞳孔裏晃了三晃,描金燈骨擦著鼻尖掠過時,他才驚覺自己竟跟著引路太監走到了禦河橋頭。


    王彥雲紋補子下擺凝著霜花,在青石板上踏出細碎冰晶。


    "小殿下當心腳下。"


    王彥驟然收住腳步,朱允炆慌忙扶住橋欄。


    晨霧散盡的刹那,他看見十二冕旒垂珠撞在奏折堆砌的檀木案上,朱筆勾畫的墨跡順著龍紋鎮紙蜿蜒,在漢白玉欄邊洇出半幅血色山河。


    "山東八百裏加急就為報個冰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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