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崔秋毫走出辦公室,姚天成的影子膨脹起來,逐漸形成一個立體的人型。


    “他是帶著槍來的。”月下千井冷冷的說。


    姚天成點點頭,“我知道。”


    “而且,他的女兒和法馬的關係不簡單,你讓法馬來管械備部隊無異於讓整個臨疆再次落到崔秋毫手裏,他的愚蠢我們是清晰可見的。”月下千井說。


    “我也知道,”姚天成坐到椅子上,長歎了一口氣,“所以這才是考驗他的時候,就看他怎麽選擇了。”


    行政樓樓下,崔秋毫從大樓內部走到門口處,他看起來精神了很多,臉上的淚痕已經完全洗幹淨了,淩亂的頭發也梳的整整齊齊。


    在走出行政樓時,崔秋毫停下看了眼那守在門口的警衛。


    “你叫什麽名字?”崔秋毫問警衛,他的聲音洪昂有力。


    警衛愣了一下,隨即迴答道:“報告長官,我叫張華。”


    崔秋毫上下打量了一番張華,對他點點頭,“你以後就跟著我幹吧,一會兒去找幾個後勤處的幫我把辦公室修一修。”


    張華沒反應過來崔秋毫說的是什麽,呆呆的看著他。


    “對了,以後還是叫我將軍吧。”


    漆黑一片的廢品倉庫中,林先民生前所戴的圓框眼鏡中儲存的所有畫麵都呈現在了黎陽麵前的小型屏幕上,他瞪大眼睛,震驚的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那些畫麵。


    “為什麽......”黎陽的眼眶泛著淚花,屏幕中第一人稱視角的林先民一遍又一遍的被鈍器擊倒在地,又被法馬用那把蓋12仿製品射擊頭部,毀掉了鈍器敲擊的痕跡。


    法馬的臉上滿是鮮血,白色褂子已經被紅色的液體浸濕,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發出一種詭異的聲音,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一會兒後又不斷重複的說著:“停不下來了......停不下來了......”


    黎陽捂著臉不再去看屏幕中近乎瘋癲的法馬,他的腦中也開始不斷的重複那句話。


    “停不下來了......”


    時間已近夜晚,基地中燈火通明。幾個臨疆其他區域派來的增援部隊已經抵達,基地中逐漸熱鬧了起來,運輸物資的車輛和各式各樣的無人機們都運作了起來。


    黎陽走進研發樓,來到林先民實驗室門口,幾個後勤處的士兵正在修理實驗室被破壞的門,原本掉在地上的銘牌也重新掛了上去,但銘牌上刻的字卻從“林先民實驗室”變成了“法馬實驗室”。


    正在黎陽看著銘牌發呆時,法馬走了出來。


    “小陽,”法馬有些驚喜的看著黎陽,“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黎陽沒有迴應法馬,隻是有些愣神的看著他那張失去血色的蒼白的臉。


    “來,進實驗室吧,我有話要對你說。”法馬說著轉身走進實驗室,黎陽猶豫了幾秒也跟著走了進去。


    實驗室裏已經被清理的完好如初了,隻是由於很多機器被破壞,顯得空蕩了很多。


    “小陽,看!”法馬兩隻手拖著一個圓柱形機器來到黎陽麵前,一臉笑意的看著黎陽,“誘發裝置已經做好了,隻要經過我的編碼,他就能開始運作。”


    黎陽看著那機器,心中卻毫無波瀾,他的視線中好像閃過幾下身穿白卦的胖老頭的身影,那胖老頭正認真的做著實驗,時不時地自言自語兩句呢。


    但一眨眼,就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溫度的房間。


    “你為什麽要殺林老師?”黎陽看著法馬,低聲問道。


    法馬一愣,笑容瞬間定格在臉上。


    “小陽,現在隻要搞定存儲裝置就好了,我現在是基地研發處的主任,我們的計劃進行起來要順利很多了。”法馬像是沒聽到黎陽的話一樣繼續說著自己的話,隻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為什麽要殺林老師?”黎陽又問道。


    法馬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他把手上的誘發裝置放到實驗台上,一隻手扶了下眼鏡。


    他張開雙臂,坦露出胸口麵對著黎陽,“你殺了我吧,殺了我,給林老師報仇。”


    黎陽不解的看著法馬,麵前的法馬雖然看著十分平靜,卻讓黎陽感覺更加瘋狂了。


    “你以為我很想繼續活下去嗎?你應該能懂那種感覺的......”法馬無力的後退幾步靠在牆上,“我們很像,從我第一次遇到你我就能感覺到,你應該也有這麽想過吧,不再受這狗屎一樣的世界折磨了,一死了之。


    什麽狗屁戰爭,我根本不在乎,我根本他媽不在乎這場戰爭的輸贏,我也不在乎那些外星人要把地球怎樣,我的親人早就在戰爭中死了。”法馬的情緒激動起來,他說話的時候身體在劇烈顫抖。


    “你以為我們是在為自己而戰鬥嗎?是在為所謂的人類,為了所謂的地球嗎?去他媽的,那些狗娘養的有錢人正坐在別墅中和外星人談笑風生,我們他媽的就像一群小醜,我們這些身穿軍服的人!就是他媽一群滑稽的小醜!”


    法馬兩腿一軟,跪在地上抽泣起來,“這場戰爭就是一場滑稽的表演,他們就像是尊貴的看客,看著我們賣力的表演著滑稽的劇情,別傻了黎陽,別以為自己正在做的事有多高雅,有多偉大......”


    黎陽不知道法馬所說的是真是假,甚至有些不太懂他所說的是什麽意思。


    “唯一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就是我們的‘重啟’計劃了,黎陽,你可以殺了我,但是一定要完成我們的計劃......”法馬跪在地上,仰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黎陽,像是在祈求他。


    黎陽不知道該怎麽做,法馬的這些行為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想過法馬會狡辯,會反抗,卻沒想過會對他說這些。


    黎陽隻覺得心髒很痛,卻不知道是因為林先民的死還是法馬所說的這番話。他甚至在心底為法馬開脫起來,為法馬殘忍的弑師罪行開脫起來......


    法馬低下頭,眼淚不住地滴落在眼鏡片上,“黎陽,這個世界沒那麽簡單,這場戰爭沒那麽簡單......你可以追求你心中所謂的正義,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真相,到那時你就會明白我所說的。”


    腳步聲越來越遠,法馬抬起頭,黎陽已經走出實驗室,剛修好的實驗室大門“啪”的一聲合上,隻剩法馬一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射擊場中,幾聲清脆的槍響傳來,路常青鼓著掌走向正在舉著槍瞄準靶子的蔣有餘。


    “不錯嘛,已經準了很多了。”路常青讚賞道。


    蔣有餘放下槍,看向路常青,“比起你們可差得遠了。”


    路常青笑了笑,“今天怎麽想起來練槍了,之前你可沒來過射擊場啊。”


    “想試試開槍殺人的感覺。”蔣有餘說。


    路常青撇了撇嘴,他能感受到這兩天蔣有餘的情緒變得很低落,“不過你還挺有射擊天賦的,要是真去文職了還真是虧了。”


    蔣有餘摘下護目鏡,換上自己那沒度數的眼鏡,經過一天前激烈的大戰,他的鏡片上出現了兩條微小的裂痕。


    “再也天賦也不適合殺人,我還是去文職好一點。”蔣有餘說。


    路常青拍了拍蔣有餘的肩膀,點點頭說:“去跑兩圈吧,進文職也要體能過關才行。”


    夜晚的訓練場上,第七組的六人再次聚集起來,在跑道上開始體能訓練。還沒等其他人準備好,黎陽就邁著大步向前跑去。


    “小陽怎麽了啊,好像今晚不太對勁。”徐浪浪看著黎陽狂奔的背影說。


    王超搖了搖頭,“他一來就不和我們說話,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怎麽了。”說完還看向周可。


    周可皺著眉,一臉厭煩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是林先民主任,那天晚上犧牲了。”蔣有餘說,“他今天剛知道這個消息。”


    聽了蔣有餘的話,其他幾人便沉默起來,他們都知道林先民對黎陽來說意味著什麽。


    周可係緊鞋帶,也向前跑去。其他人也緊跟著跑起來,好像今天晚上所有人都憋著一股氣,要在這跑道上狠狠發泄出來一樣。


    跑了七八圈,黎陽粗喘著氣停下,他當然沒有覺得累,隻是喉嚨哽咽著喘不上氣,胸口憋得厲害。


    走到一旁的看台處坐下後,他抱著頭低聲抽泣起來。


    正坐在跑道上休息的徐浪浪和蔣有餘看著看台上的黎陽,他們都知道他心裏難受,卻都幫不上什麽忙。


    “要不,過去看看?”徐浪浪喝了口水,指著黎陽說。


    蔣有餘搖了搖頭,“周可都沒去,咱們急什麽。”說罷便又起身跑了起來。


    徐浪浪歎了口氣,仰麵躺到地上,他隻覺得這兩天過得是真的累。


    “喂,哭什麽?”黎陽的身後傳來一個有點含糊不清的男聲。


    黎陽連忙坐直身體擦幹眼淚,但因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便沒有轉身去看身後的人是誰。


    “有什麽好哭的啊。”那人邊說邊喝著什麽東西,隨即一股淡淡的酒味從黎陽身後傳來。


    在戰時物資緊缺的時候,酒可是隻有在大型慶功宴上才能喝的,黎陽猜測身後的人應該是個後勤處管物資的人,這些人經常通過職務便利而偷偷摸摸整點小煙小酒什麽的。


    “你就沒哭過嗎?在這兒奚落我。”黎陽一邊用力揉搓著臉一邊反擊道。


    “我?”那人笑了笑,“我從二十歲之後每天都笑著過,因為大學還沒畢業我就已經身價千萬了。”


    聽著那人自誇似的話語,黎陽輕笑一聲,帶著些情緒的說:“你那麽有錢,現在不還是和我一樣在臨疆基地的訓練場上,還喝著不知道哪裏偷來的酒。”


    “偷?”那人向黎陽走來,坐到他身邊,一隻胳膊摟住黎陽的肩膀,用散發著酒氣的口對著黎陽的耳朵說道:“我喝酒可從來不用偷。”


    黎陽微微側過臉,瞄了眼那人的臉,在看到身邊這個醉漢長相的一瞬間,黎陽立馬起身,對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姚指揮好,新兵黎陽向您說聲抱歉,剛才不知道是您在教育我,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姚指揮提出批評。”


    看著站的極其板正的黎陽,姚天成哈哈大笑起來,笑的他手中的酒瓶子亂晃。


    “不批評了,罰你坐下陪我喝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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