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乖乖把藥吃了,然後直接就說,“我在醫院住。”


    他抬眸看著她:“不害怕?”


    這迴她遲疑了下,然後說,“怕也不迴去。”


    那個家會吃人,她每一天都在恐懼中忍耐,總想著,隻要忍到大學就好了,可這一次她忍到差點丟了命,如果不是三叔送她來醫院,她應該沒命了,或者被高燒燒成像厲叔叔那樣的傻子。


    小丫頭沉默的這一幕,落在厲聞舟眼裏,他心情有些沉悶。


    於是問她,“想不想去我那住?”


    小丫頭忽然抬起頭,那雙杏眼驚喜地看著他,詢問道,“真的可以嗎三叔?”


    他不該說這句話的。


    到目前為止,他因她管的閑事越來越多,每一步都越來越不受控。


    他想收迴那話,可一看著她的眼睛,又再次心軟了,於是輕輕點了下頭,“可以。”


    然後他當真就把她帶迴了家。


    那是他現在的住處。


    三百平的大平層,簡約風裝修,沒有一點生活氣息,平時隻有鍾點工阿姨按時來打掃,他甚至不在這個家吃飯,對他來說,這隻是一個睡覺的地方。


    小丫頭很規矩,到了他家不到處跑,也不隨便亂看,更不好奇,問了他可以睡的房間後,進去了就沒再出來。


    他叫了送餐,去敲響房門,小丫頭開門看到他,忽然變得有些局促起來,眼眶也有些紅。


    “三叔,我沒有弄亂房間裏的任何東西。”她說道。


    他原本還在想她怎麽了,是不是住不習慣,結果是太小心翼翼,他莫名心疼,收起心緒轉過身,“出來吃飯。”


    小丫頭躡手躡腳跟出來。


    飯菜清淡,是為了照顧她的胃口。


    但小丫頭剛病了一場,胃口不佳,隻吃了一點點,他蹙起眉心,“不多吃一些,身體怎麽好。”


    小丫頭說:“三叔,我真的吃不下了。”


    他抬眸看向她:“你心裏在想什麽事?”


    她不吭聲,悶著頭。


    他雖問,但心裏又怎會不清楚,於是說,“這是最後一次,今天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小丫頭沒露出一點開心。


    他歎氣,說道,“我會想辦法。”


    小丫頭這才抬頭看向他。


    這一眼,看得他心頭一陣柔軟,“我說了會想辦法,信我。”


    小丫頭眼眶又紅了,要哭不哭的。


    “喻淺。”他忽然叫她名字。


    她乖乖應一聲嗯。


    厲聞舟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閑心,照顧一個小孩子照顧得這麽起勁,守了一下午,還帶迴家照顧,完全超出了他的原則。


    但他好像就是見不得她這麽難過。


    他想了想,於是對她說,“好好準備接下來的考試,不準考差了。”


    還真以為她沒心事,原來一個人關房間裏偷偷難過。


    “三叔,我成績很好的,我一定會考得很好。”小丫頭信誓旦旦跟他保證。


    他輕笑了聲,片刻後才說了那兩個字,“但願。”


    這次之後,他把寄養在外麵的伯爵弄了迴來。


    起初他也質疑過自己的做法,這個跟厲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小丫頭,他根本沒必要管,可現在不僅管了,還越管越多,每次一想到那雙杏眸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就會不受控製地心軟。


    而讓伯爵再認一個主人沒那麽容易。


    忠誠的狗一生隻認一個主,但會保護主人最重要的附屬品,這個附屬品身上的氣息,一定是長期沾染在主人身上才行,這是一個極其麻煩又艱難的過程。


    於是,他開始有意無意讓小丫頭過來住。


    小丫頭很樂意,而且每次來都很高興,似乎隻要一看到他就很高興,他經常板著張臉,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很好相處,可即使這樣她還是總對他笑,來討好他。


    他悄無聲息將她過來住過的事情抹去,沒人知道她來過他這裏。


    隻要她睡過的床被,穿過的衣服,他都拿給伯爵聞,一次又一次,耗盡了他全部的耐心,直到讓伯爵記住她身上的味道。


    在經過數不清多少次的訓練和測試後,伯爵認下了小丫頭的氣息。


    於是,他將伯爵送迴了老宅。


    高蒙問過他:“三爺,你打算一直管那個小丫頭,還是隻是一時興起?”


    “重要麽?”他淡淡道。


    高蒙說:“我親眼見證了你在她身上花的全部精力和心思,我覺得,她在你心裏一定很重要。”


    在他心裏很重要?


    他冷笑,嘴邊卻沒有一句反駁的話,沉默半天,也就說了句,“一個小丫頭而已。”


    他想,安排了伯爵,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仁至義盡。


    他對那個小丫頭能做到的,也就到這了。


    直到那天,他從公司迴到家,發現小丫頭竟蹲在他門外,臉埋在膝蓋裏,身體一抽一抽的。


    她在哭。


    他走到她麵前,叫了她的名字,“喻淺?”


    小丫頭抬起頭來,淚如雨下喊他,“三叔。”


    這一聲三叔,比任何時候聽起來都讓他心碎,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他擰緊了眉心,蹲下身,半點沒嫌棄,用手指刮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痕,問她,“哭什麽?不是考得很好嗎。”


    她的高考成績出來了,他聽說了,考得很好,可以去很好的大學。


    可小丫頭一直哭,一直哭,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對她哪有那麽多耐心,甚至不知道這一刻的自己有多溫柔,伸著手在她頭發上一下一下順著,哄著她,“怎麽了?跟我說說。”


    小丫頭忽然止住了哭聲,怔怔看著她。


    厲聞舟並不知道,他這一刻的溫柔,會在喻淺心裏留下多麽深刻的記憶,經年累月都不會忘記。她永遠都記得這一天,那個被她稱作三叔的人,成了她在厲家那個黑暗窟窿裏唯一的光亮。


    她哭夠了,站起身說,“三叔,我沒事了,我迴去了。”


    厲聞舟歎了聲氣,叫住欲離開的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我這裏是什麽地方?”


    她擦了擦臉頰,卻是說,“三叔,我會好好讀書的。”


    說完,她就走了。


    厲聞舟沒看著她的背影,心想這迴應該沒受傷,但受委屈了。他拿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最後確定了小丫頭這麽傷心的原因。


    她的高考誌願最終還是被老爺子改了。


    老爺子讓她必須去學醫。


    要她這一生都必須圍著厲家轉,以厲家為主,今後還要照顧好厲世錦的病情,每一點每一條,將她才十八歲的人生榨幹榨透。


    他怒從中來,沒等第二天,當晚就去找了老爺子。


    一番旁敲側擊之下,得知老爺子態度堅決,還說出了喻淺就是死也得為厲家死得其所這樣的話。


    那一刻厲聞舟想,他管了小丫頭很多事情,偏偏最後這件事管不了。


    因為他手裏的權力還不夠。


    他無法幹涉老爺子的決定。


    這些年,他離經叛道,無心固權,一直以來都活得隨心所欲,年輕氣盛的他從沒想過過早從老爺子那分權。他不想背負,不想去撐厲家,但如今他似乎才意識到,他要是有足夠多的話語權,是不是可以改變那個丫頭的命運?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為今後盤算。


    厲家他要接管,厲氏他要掌權。


    很快會有那一天,他會站在小丫頭的身後告訴她,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一切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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