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道,青秧盆地,月明星稀。


    借著月光的照耀,可以清楚的看見此時的盆地之中到處皆是屍骨。


    若是再細瞧一些,可以看出與馬兒一同倒在血泊當中的屍體盔甲之下隱有華光顯現。


    顯然這些死者家境定然不凡。


    隻不過這些死者臉上的驚恐卻是如同最最尋常的百姓一般。


    畢竟在死亡麵前,眾生平等。


    而此刻的青秧盆地中有一群著黑甲、騎黑馬的騎兵正在挨個仔細探查屍體的氣息,務求一個不漏的盡數擊殺。


    所以在這安靜的隻能聽到馬鼻聲息的盆地中偶有求饒聲響起,接著便是刀刃入骨的聲音,最後又複歸於寂靜。


    在確認了這青秧盆地中再無幸存者之後,為首手持卜字大戟的黑甲騎兵將手指放於口中學著鷓鴣的叫聲吹響了撤退的信號。


    所有在盆地之中的黑甲騎兵在聽聞信號後均沉默的如潮水般退去。


    若是有人能在盆地之上觀望,可以大致得出這黑甲騎兵實際上隻有八百之數。


    而這八百騎兵卻是真真正正地擊潰了楊慎杏手底下近五千之數的騎兵!


    即便這五千之數中有三千關係戶戰力孱弱,但這戰績若是說出去也足以震驚天下了。


    八百對上五千,還近乎全殲的戰績。


    這種戰績普天之下怕是唯有北涼鐵騎中的精銳騎兵能做到!


    事實上也是如此。


    因為這八百白甲換黑甲,白馬換黑馬的騎兵正是北涼鐵騎中少見的精銳,當今北涼世子殿下的親軍——鳳字營!


    ……


    “世子殿下,屬下已確認,盆地之中無人生還。”


    和那西楚新銳將領謝西陲騎馬肩並肩的徐鳳年聽到寧峨眉這像是那些出自江南道的溫婉女子般輕聲細語,總是感覺十分別扭。


    說起來這寧峨眉生得五大三粗,一身橫肉,本該嗓音中氣十足才對,但偏偏卻有著這極端的反差。


    徐鳳年搖了搖頭看向斜持大戟,將戟尖朝地,靦腆笑著的寧峨眉道:


    “辛苦寧將軍了,此番急速奔襲南下又立即與人展開廝殺實屬無奈之舉。


    不過寧將軍大可放心,最多不過兩年,少則半年,這天下即可太平。


    到那時,我保鳳字營所有將士官升兩級,黃金千兩。


    若是他日想脫離軍伍做個太平人,那也無礙。


    但這餅畫得雖圓,總歸是嘴上說說,我徐鳳年也不是那種隻會給屬下空畫餅之人。


    所以等今次迴北涼之後,全體鳳字營將士可先去清涼山領黃金百兩,陣亡軍士則可由同袍代領黃金千兩以作家人生活之用。”


    聽聞徐鳳年如此掏心掏肺的言語,寧峨眉心下一暖。


    從軍之人除了有建功立業的滿腔熱血之外,同時也會想有高額俸祿。


    因為誰家沒有個需要照顧的老母或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呢?


    所以陣亡的撫恤和打勝仗的獎勵往往才能更好的激勵士氣。


    而徐鳳年在這一點上很是大方。


    一點都不虧待自己人的將軍才會得到將士們最真誠的忠心!


    “謝世子殿下!”


    徐鳳年擺了擺手示意寧峨眉在旁警戒後這才望向了身邊的謝西陲繼續起了先前的話題。


    “如何?楊慎杏這支四萬人的薊南步卒如今可是甕中之鱉了。


    而且這三千關係戶死在這裏,這楊慎杏所期待的援兵也永遠不會來了。


    如此大捷足以振奮西楚民心了。”


    聽見徐鳳年說法的謝西陲臉上卻是不見任何輕鬆之色。


    “楊慎杏這四萬薊南步卒雖是棄子,但現在就如同雞肋一般,作用有限。


    那三千關係戶的父輩們雖不會再給楊慎杏的薊南步卒支持,但他們卻會給其他在廣陵道戰場上活躍的軍伍大開方便之門。


    殿下所做之事未必是對我們西楚有利。”


    說完,謝西陲緊緊地盯著徐鳳年的眼睛試圖從徐鳳年的眼神中讀懂他的想法。


    因為按照原先他的設計,這三千關係戶雖然會成為製衡楊慎杏薊南步卒的關鍵因素,但他卻不會真的將這三千人趕盡殺絕,隻會將其當作放在驢麵前永遠吃不到的胡蘿卜一般源源不斷地吸引薊南步卒來送死。


    如此這三千人迴到京城後定然會說那楊慎杏壞話,這場大捷雖然會來得晚,但必然會來。


    而現在徐鳳年悄悄橫插一手這西楚戰場,將那三千關係戶殺得一個不剩反而是將西楚推到了一個絕境。


    謝西陲很難不懷疑這徐鳳年實際上是故意如此,想讓西楚快速兵敗,如此便能吸納西楚殘兵敗將從而快速加強北涼的實力。


    這事要是理性來看,北涼和西楚聯合確實是強強聯合的好事。


    可謝西陲以西楚遺民的身份來看,就算不得一件好事了。


    畢竟沒了西楚,他謝西陲就隻能算作一條喪家犬了,那些還生活在廣陵道願意支持西楚的百姓也將再次沒了家。


    即便西楚敗亡是遲早之事,但他也希望這一天能來得更晚一些。


    此時麵對謝西陲那炯炯有神的逼迫眼神,徐鳳年並沒有否認他的猜想,也沒有肯定他的猜想,反而十分含糊道:


    “謝將軍,你知道的,雖然當初是徐驍帶兵踏平了大楚的都城。


    但是薑泥既然是西楚的公主,又是我的妻子。


    那麽西楚和北涼就算以前有很多不愉快,但如今也算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即便再吵架,再麵對外敵時還是需要同仇敵愾的。


    所以這次我帶鳳字營輕裝南下隻為了一件事——打擊離陽!”


    沒等徐鳳年說完,謝西陲就冷漠地打斷道:


    “可這事同樣打擊到了西楚。


    西楚若是撐不了太久,那對北涼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徐鳳年笑著搖頭道:


    “非也,非也。


    我承認謝將軍確實有不凡的軍事之才,但是謝將軍在眼界上還是稍低了一些。


    有的時候決定戰場的勝負並不一定是在戰場上,戰場之外的民心才是真正決定一個王朝興衰的東西。


    謝將軍,你可知離陽為什麽在平定春秋之後會重文抑武?”


    聽到這的謝西陲心中一動,想到了某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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