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徐鳳年的說法,燕文鸞瞬間勃然大怒。


    他伸出兩根枯瘦的手指指著徐鳳年厲聲道:


    “徐鳳年!你在說什麽屁話!


    我燕文鸞是大將軍一手帶起來的兵!


    大將軍讓我去西我絕不會往東走一步!


    他鍾洪武算個什麽狗屁玩意,也配和我燕某人相提並論?!


    什麽陵州姓鍾,幽州姓燕,這種狗屁倒灶的流言也就你徐鳳年會信了!


    還是說你徐鳳年想學那太安城卸磨殺驢,用這莫須有的罪名想讓我燕某人從軍中滾蛋好讓你那個出賣全家換來一場富貴的心腹來占了我燕某人的位置?


    我呸!


    你徐鳳年難道真的以為步軍統領這把交椅是誰都能坐上去的嗎?


    真是笑話!


    我燕某人就將話放在這裏,步軍統領的位置可不是皇甫枰這種賣親求榮的人能坐得上的!


    我燕某人若不是聽聞你在那太安城中怒殺那些整日裏不做文章隻知詆毀北涼的國子監士子,算是做了件不曾辱沒大將軍的對事,早就跟那姓鍾的一起去那清涼山王府懇請大將軍三思了!


    但現在,我燕某人真不知道你徐鳳年憑什麽做那北涼王?!”


    麵對燕文鸞擲地有聲的指責,徐鳳年隻是微微笑著自信道:


    “憑什麽?


    就憑我姓徐!


    就憑我是北涼世子!


    就憑我麾下的大雪龍騎!


    就憑我可以帶著北涼鐵騎大搖大擺地進那太安城!


    就憑我現在可以站在這裏指著你燕文鸞的鼻子說你燕文鸞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管不好!”


    大雪龍騎?


    進太安城?


    聽到這些話的燕文鸞臉色雖然依舊陰沉,但比之先前卻是要好看許多。


    因為他燕文鸞實際上一直有個夢想,那便是能如進入北漢皇宮一般騎著北涼的甲等大馬能踏進那太安城皇宮!


    但大將軍徐驍不願反,作為部將的他自然也隻能將這個夢想深深地埋在心底!


    而現在他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世子殿下卻是大大方方的說出自己可帶北涼鐵騎進那太安城!


    這話語無論真假都令燕文鸞心中動容不已。


    這表示眼前的世子殿下並不是那種胸無大誌之人,相反的是在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藏有一顆蓬勃跳動的野心!


    這樣的世子殿下或許真的能坐穩北涼王的位置?


    就在燕文鸞心中升起了這個念頭的同時,徐鳳年再度開口道:


    “所有的流言都不是空穴來風,流言之中總是有點真實的基礎在。


    這幽州姓燕之事你燕文鸞說沒有聽過,這沒關係。


    但是這幽州大部分武將都是你燕文鸞的將子將孫一事你不會也要否認吧?”


    說到這裏,見到張口欲言的燕文鸞,徐鳳年抬了抬手示意其先不要說話,然後接著說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是這幽州除了你燕文鸞的人以外又有誰能扶得上牆之類的話語。


    即使你燕文鸞心中沒有扶植自己派係的想法,但這幽州終歸都被你的部下把持了。


    盤根錯節之下,這幽州官場可都是滿滿的人情世故,一些不幹淨的手腳也就被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視了過去。


    當然我承認你燕文鸞一係的武將確實有在為我徐家,有為北涼在沙場上拚命殺敵。


    你們這些將腦袋係在褲腰帶上的將士們迴到後方確實應該享福,這一點我從不否認。


    但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把老百姓不當人看!


    我不信你燕文鸞不知道自己的部下究竟幹了什麽事!


    可你燕文鸞卻裝作視而不見!


    現在,老將軍你敢摸著你的良心跟我說一句,這幽州武將們,這靠著父輩功蔭當官的將門子弟們豪奢生活的背後都是幹淨的嗎?!”


    麵對徐鳳年的反問,燕文鸞的表情變得陰晴不定了起來。


    顯然徐鳳年並不是他眼中的紈絝子弟。


    徐鳳年在來這幽州之前已經將幽州的情況摸得七七八八了。


    而否定的話語他燕文鸞根本說不出口。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些在沙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老部下們自認為對北涼有大功,天生對於這些在後方享受和平的老百姓們有著優越感。


    所謂的優越感便是自認高人一等,認為這些享受了他們保護的百姓本就該給予他們迴饋。


    所以幽州確實有時不時傳出將門子弟和老百姓的衝突,最後甚至還動用軍方人馬來強壓老百姓低頭之事。


    歸根結底就是徐鳳年所說的那樣,他們並未將這些北涼的百姓當作是個平等交流的對象,而是從一開始就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就算是他燕文鸞心底也未免有幾分這種想法。


    不然的話他又豈會對這些事視若無睹?


    畢竟他們這些北涼武將可是用人命才搏出了後方一個安寧的環境!


    他們向百姓索取點東西又怎麽了?!


    沒有他們,這些百姓早就淪為了北莽的‘豬狗’了!


    瞧見燕文鸞臉上神情變幻的徐鳳年自然是明白燕文鸞心中所想,他搖了搖頭道:


    “所以這便是矛盾所在了。


    你燕文鸞認為武將、士兵才是北涼的安身立命之本,但你卻完全沒有意識到百姓才是北涼真正的根基!


    你燕文鸞可曾想過沒有這些北涼的百姓你們前線的輜重何來?


    那些源源不斷投入軍伍的新兵何來?


    那些不斷增多的哨所、驛站烽燧、軍鎮戊堡又何來?


    北涼能有今日靠的可不僅僅是你們前線殺敵的武將,更有後方百姓的支持才能支撐得起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以前徐驍可以念在你過往功績的情況下不插手幽州,可既然如今亂世將起,那我可不能繼續任由你們胡來了!


    若是任由你們如此下去,那北涼離破滅也就不遠了!


    燕文鸞,現在告訴我,這幽州究竟是姓燕還是姓徐?!”


    麵對徐鳳年逐漸提高的音量,燕文鸞心頭大震。


    這些都是以往他不願深思之事。


    畢竟人心是肉長的。


    一麵是跟他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一麵是看似與他毫無關聯的幽州百姓……那麽他該選哪一邊似乎是很容易做出的決定。


    但如今這一切卻被徐鳳年的話語給赤裸裸地揭開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燕文鸞語帶苦澀地迴道:


    “這幽州自然是姓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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