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長卿瞥了一眼徐鳳年後笑而不談。


    聰明的薑泥立即從曹長卿的小動作中猜出了真相。


    既然曹長卿現身北莽,那就意味著西楚複國的準備階段已經到了最後。


    那些散落在北莽的西楚遺民便是曹長卿來此爭取的最後對象。


    如今來見徐鳳年一是為了保徐鳳年一命,二便是要讓她做好準備迴去做那個西楚女帝吧。


    想到這點的薑泥臉色忽地一暗,再無先前見到熟人的興奮之色。


    隨後迴想起當初徐鳳年在徐驍麵前表態的薑泥突然心中湧出有了一股勇氣,她抬起頭看著一臉寵溺望著自己的曹長卿堅定地說道:


    “棋待詔叔叔,我不想去做那個西楚女帝。”


    見到公主的臉色以及聽到公主表態的曹長卿心中一歎。


    他當初似乎不應該聽信徐鳳年這小子的話語將公主留在徐鳳年身邊的。


    如今看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公主與徐鳳年之間的感情羈絆明顯變得更深了。


    這對於今後將要執掌西楚大權的西楚女帝來說可算不得一件好事。


    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曹長卿也無比羨慕公主如今的表態。


    當年在那座西楚皇宮,他年幼入宮便已傾心之人真的知曉他那未曾說出口的心意嗎?


    他那麽多年在帝王麵前輕敲玉子,橫掃眾生又是為了搏誰一笑?


    恐怕她一直都認為自己這名棋士是在為帝王殫精竭慮的指點江山吧?


    可他卻從來沒有勇氣將自己心底的愛意訴諸於口,一次都沒!


    比起眼前敢於表露心聲的公主而言,他就算身為儒聖,又何嚐不是個懦夫?


    想到這裏的曹長卿再歎一口氣。


    即便他此時已經與徐鳳年結盟,也已經看見了徐鳳年的決心,但在表麵上薑泥這位西楚太平公主仍舊要與徐鳳年分道揚鑣,甚至不能有任何正果。


    因為國仇家恨之下,那些舊西楚的遺民們是絕不會允許西楚的掌權者跟曾經滅國的‘仇人’有任何的聯係。


    甚至更極端點,他們會逼著薑泥與這北涼世子徐鳳年刀劍相向!


    這事即便是已成儒聖的曹長卿也沒辦法解決。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又豈是公主說不去就不去的?


    若是沒有薑泥這血脈正統的西楚太平公主來作核心,那麽這次的西楚複國怕是名不正言不順,更難成事!


    那些參與複國之途的西楚遺民們也逃不過一個九族誅滅的死字!


    而且如果再放任公主在這徐鳳年身邊待下去,他怕下次來時恐怕就能看見可以打醬油的娃兒了。


    意識到這點的曹長卿顧不得關注鄧太阿和拓跋菩薩的驚世之戰,也顧不得和那北涼世子商討未來局勢,當下雙膝重重跪地將頭磕在了地上朗聲道:


    “罪臣曹長卿攜西楚亡國遺民請公主殿下三思!”


    見到自己的棋待詔叔叔跪下相逼,薑泥的眼中閃過了不忍之色。


    她當然明白自己的選擇十分任性,她的選擇等同於將那些默默為西楚複國而奔走的人們全都棄之不顧,是一種很不負責的表現。


    但這些人有沒有想過她薑泥到底願不願意做那個西楚女帝?


    他們究竟有沒有想過她薑泥想要什麽生活?


    為什麽她薑泥就必須承載著大多數人的希望而活?


    腦中思緒混亂無比的薑泥多希望有人能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就在此時,忽地有一道人影擋在了曹長卿麵前,正是一直沒插上話的徐鳳年。


    看著緩緩起身的曹長卿,徐鳳年毫無畏懼地直視著曹長卿的眼睛開口道:


    “曹先生你可知你如此行為正是將自己變成了你以往最不屑成為的人?”


    曹長卿默然。


    他又何嚐不知道自己下跪逼迫之事十分惹人生厭。


    但正如之前所想的那般,如今萬事俱備,隻欠太平公主這個東風,他曹長卿輸不起,西楚也輸不起!


    他想要證明西楚皇後不是亡國的罪魁禍首之事也將付之東流!


    這些重重壓力壓在他身上,他又豈能輕易放棄?


    他不能!


    見到曹長卿不說話,徐鳳年便接著開口道:


    “曹先生,不管你心中作何想法,西楚複國之事乃是逆天而行之事。


    若是按照離陽欽天監的說法,西楚乃是木德,離陽乃是火德,天克之。


    此番離陽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坐看西楚複國,實則還是為了一網打盡誌在西楚複國之人。


    曹先生你以為你是執棋人實在早已成了一顆元本溪手上的落子。


    這棋可遠遠下不到官子階段讓你曹官子無敵啊。”


    曹長卿繼續默然。


    徐鳳年此言有錯嗎?


    沒有。


    那麽不複國了嗎?


    不可能。


    有些事不試一試,於心不甘。


    就像那飛蛾明知撲火必死,不也義無反顧地去做了?


    況且如今離陽內憂外患之下,他們這飛蛾未必不能撲滅那離陽之火!


    意有所動的曹長卿正要開口反駁之時,徐鳳年再度開口道:


    “說實話,曹先生。


    複國的西楚會如何,我徐鳳年不關心,北涼也不關心。


    但是小泥人會如何,我徐鳳年關心,北涼也關心!


    我可不會坐看小泥人與你們西楚一同崩塌。


    所以小泥人說她不想做那女帝,那便不做了。”


    身上無端起了氣勢的曹長卿冷眸看著徐鳳年道:


    “這可由不得你。


    曹某來這北莽之前,又去了一趟離陽皇宮並在那皇宮九龍壁上刻字,向世人表露了公主身份。


    離陽朝廷如今已知曉公主的存在,廣陵王也親自帶兵血腥鎮壓了六家與西楚頗有淵源的書院。


    如今京城老太師、西楚原國師孫希濟已經請辭還鄉,國子監學子也大多放棄了錦繡前程迴歸到了廣陵道。


    而在這北莽已是南朝權臣的西楚子民也已準備南下助西楚複國一臂之力。


    你說公主不做那女帝便不做了?


    她可是西楚最後的血脈,最後的希望!”


    徐鳳年麵色平靜地答道:


    “那又如何?強人所難便是強人所難。


    北涼願意跟西楚站在一起的前提便是小泥人不能處在危牆之下!


    我可以讓曹先生你借用小泥人的名義複國,但她的容貌絕不能出現在離陽的視野中!


    如若不答應,那恐怕曹先生就要先跟我大雪龍騎做過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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