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話音落下,場間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陳繇和宋知命更是臉色劇變。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徐鳳年居然敢當著自家掌教的麵威脅起武當來。


    這徐鳳年真的不要命了嗎?


    往日裏聽說這北涼世子殿下囂張跋扈、為所欲為,如今一見,果不其然!


    那北涼王徐驍怎麽就生下了這麽個無法無天的兒子?


    難道這徐鳳年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嗎?


    聽到徐鳳年話語的王小屏更是握緊了神荼的劍柄,眼睛緊緊盯著那一手負後一手搭在劍匣之上的劍九黃。


    將對將,兵對兵,他相當明白自己應該牽製住誰。


    至於剩下的,那就看掌教師兄的意思了。


    麵對徐鳳年赤裸裸的挑釁,鶴發童顏的王重樓倒是麵色平靜,像極了那些氣度非凡的道門真人。


    他雖然有些不解徐鳳年究竟為何篤定自己不會對他動手,但徐鳳年這份敢為姐姐幸福而豁出一切的決心確實令他刮目相看。


    世間文字八萬個,唯有情字最令人魂牽夢繞。


    親情、友情、愛情。


    徐鳳年是為了那姐姐徐脂虎來向武當討要說法。


    洪洗象是為了迴報師父的養育之恩困守武當。


    兩者說起來真沒有絕對的對錯可言,無非是立場不同罷了。


    隻是這武當王重樓是萬萬不會讓其毀在自己手裏的。


    況且此事最要解決的其實還是洪洗象的心結罷了。


    所以王重樓並沒有迴複徐鳳年的話語,反而是將視線落在了後方有些畏畏縮縮的洪洗象身上。


    而造成此次事件焦點的洪洗象在見到這劍拔弩張的氣勢之後卻是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看來他是真的躲不過去了啊。


    麵對大師兄的凝視,他硬著頭皮向前走了兩步,臉上堆砌起笑臉打起了哈哈道:


    “說什麽呢,武當和北涼可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


    哪有什麽滅頂之災不滅頂之災的事。


    都是開玩笑,開玩笑。


    走走走,我們去淨樂宮七星壇賞那琉璃景觀去如何?”


    可麵對洪洗象給出的台階,徐鳳年並沒有走,反而冷著臉望向洪洗象開口道:


    “我說了,今日你若選武當,那麽玄武當亡在今日!


    但你若選紅衣,那麽玄武當興五百年!


    這是我徐鳳年的承諾!”


    正伸出手去準備牽韁繩的洪洗象頓時僵在了原地。


    到頭來真的是躲不過啊。


    洪洗象再歎一聲,收迴手來抓著自己的頭發表現的極為懊惱。


    他不喜歡那紅衣嗎?他喜歡!


    他能下山嗎?他不能!


    可現在不下山,依照他所卜的卦象來看,這徐鳳年必定會讓大雪龍騎馬踏武當直到他改變心意為止!


    難道他真的要放棄對師父的承諾下山去那江南道找那紅衣嗎?


    茫然無措的洪洗象再次將求助的目光望向了王重樓。


    這一次,王重樓並沒有選擇沉默,他微微張口道:


    “小師弟,你從不欠武當什麽。


    師父當年讓你成天下第一再下手無非是看出了你的心結,想讓你更輕鬆一些罷了。


    如今這如果已經成為了一道枷鎖,那麽無法逍遙自在的你就算天生比凡人多一竅也難體悟到天心。


    你當初說要下山,是師兄讓你再等等,等到師兄修成了大黃庭再走。


    如今師兄已經修成了那大黃庭,小師弟你又為何總是在牌坊門前猶豫?


    人間不過區區百年,難道你非要白發見白發才滿意嗎?


    玄武當興什麽的,順其自然便很好,哪有讓你獨扛這個擔子的破道理。


    天高不算高,人心比天高。


    道大不算大,人情比道大。


    我輩修道無非修心而已。”


    王重樓的話語如同一道閃電般劃破了洪洗象那混亂的心湖。


    一絲明悟自洪洗象心頭升起。


    何謂天道?


    當然是——


    我不求道,道自然來。


    洪洗象沒有言語,隻是長長唿出一口濁氣。


    接著向上踏出一步。


    這一步高達十丈。


    直接踏出了龜駝碑,踏出了小蓮花峰,踏出了那‘玄武當興’的牌坊之外。


    武當七十二峰雲霧翻滾,形成了一朵巨大的白蓮出現在了洪洗象腳下。


    洪洗象腳踩黃鶴,單手負後,直下江南!


    竟是一朝頓悟,一步天象!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看的場間眾人均是震驚之色。


    一向不苟言笑的武當戒律師祖陳繇突然開懷大笑。


    當初他師父說他們五個加起來都不如洪洗象多矣,以前他還將信將疑的,但今天他信了!


    小師弟天資橫溢,理當如此!


    站在陳繇旁邊的宋知命被笑聲感染,也是滿意地望著那騎鶴南下的洪洗象。


    想通了一切的小師弟終於不用再愁眉苦臉的了。


    天心即本心。


    好,真好啊。


    他們武當本就不喜和人打打殺殺,如今小師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他這做師兄的可是開心得緊。


    而一直緊握著劍柄的王小屏在見到洪洗象飛過了‘玄武當興’的牌坊之後就鬆開了手中緊攥著的神荼。


    他明白小師弟在徐鳳年的逼迫和掌教師兄的開導之下終於還是選擇尊重了自己的本心。


    那麽徐鳳年和武當之間的矛盾自然是蕩然無存。


    說起來這一切還得多感謝那徐鳳年,隻是徐鳳年那句‘選紅衣,玄武當興五百年’之語現在想來頗有深意啊。


    這究竟是徐鳳年的無意之舉還是有意引導?


    前者不值一提,後者可就對他們武當恩重如山了啊。


    想到這裏的王小屏忍不住望向了這位傳說中極難打交道的藩王之子。


    但他卻難以從徐鳳年平靜的臉上看出任何心思來。


    唯有知曉內情的王重樓才能猜出一二。


    看起來徐鳳年這個局外人比他們這些洪洗象的師兄們更早地看出症結所在。


    洪洗象心中的重擔太重,所以他一日不敢正視,那麽一日就體悟不到天道。


    而如今徐鳳年非要那像隻鴕鳥般將頭縮起來的洪洗象抬頭看看世界的真實,那麽放下了對‘玄武當興’執著的洪洗象自然能一步登天!


    如此才是真正的‘玄武當興五百年!’


    僅憑此舉,他們武當上下就該感謝徐鳳年所為。


    他這為其而修的大黃庭果然沒錯!


    從天上迴轉目光到徐鳳年身上的王重樓再次對徐鳳年做了個揖,接著開口道:


    “世子殿下學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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