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凝固了。


    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何張郃會棄城而走。


    不是抵擋不住他的攻勢。


    也不是畏懼而逃。


    而是馬謖已攻下了街亭,全殲了他的五千秦軍。


    還斬了他的愛侄曹休!


    人家是高高興興迴街亭,去與馬謖會合而去了。


    秦軍上下,頓時一片大亂,驚慌失措的議論聲是蜂擁而起。


    “街亭失守了?那豈不是隴山防線形同虛設?”


    “什麽?曹文烈也被殺了?那可是天子的侄兒啊!”


    “曹氏宗親又戰死了一個?”


    “我們又沒了五千兵馬,這兵馬越打越少,地盤越打越小,還怎麽擋得住漢軍?”


    “難道隴西也保不住了嗎?”


    驚恐的議論聲在耳朵響起,如一柄柄利刃刺進了曹操的心頭。


    “馬謖小兒,竟敢殺朕愛侄!”


    “朕要將你碎屍萬段,碎屍萬段啊——”


    精神遭受重創之下,曹操臉形扭曲變形,發出一聲猙獰悲忿的咆哮。


    曹昂,曹植,曹仁,曹洪,曹泰,曹純,再到如今的曹休…


    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侄兒。


    一個接一個的隕落,一個接一個的死在了劉備的手下。


    曹氏宗親,已是日漸凋零,眼看就要被劉備屠戮殆盡。


    今日死一個曹休,明日不知又是哪位曹氏子弟,又要死在劉備的刀下!


    是兒子曹丕?


    還是曹彰?


    又或者用不了多久,就要輪到了自己。


    這一刻,曹操是悲涼憤怒,卻竟欲哭無淚。


    “街亭終究還是沒能守住,是我們小看了劉備,不該隻留七千兵馬在街亭。”


    “或者說,我們晚幾日迴冀城,先將街亭城修築加固之後,再迴冀城,便不致於被劉備鑽了空子,釀成今日之禍了…”


    郭嘉神色苦澀,做起了馬後炮似的歎息。


    這番並無所指的感慨,張鬆聽著卻是心頭一緊,額頭冷汗刷的又是浸了出來。


    他暗暗瞪了郭嘉一眼。


    在他看來,郭嘉這番話,分明是在提醒曹操,是他的隴山防禦戰略失算,導致了曹操隻留七千兵馬守街亭,給了劉備可趁之機。


    郭嘉這是要落井下石啊。


    果然。


    悲憤中的曹操想起了什麽,緩緩轉過頭來,目光就要射向張鬆。


    張鬆眼珠轉了幾轉,急是怒指向王平:


    “王平,街亭失守,文烈將軍隕落,皆是你之罪!”


    這一聲怒斥,將所有人的目光,皆是引向了王平。


    躺槍的王平則是愣在原地,一臉不知所措。


    “我留守街亭的兵馬,雖隻有七千人,但卻占據了南坪山險要。”


    “若非是你臨陣逃跑,棄守山背水源,文烈將軍焉會被馬謖斷水,又怎麽可能失守南坪山?”


    張鬆黑鍋扣完後,向著曹操憤然進言道:


    “陛下,街亭失守,王平乃罪魁禍首,臣請陛下治其死罪!”


    王平大驚失色。


    將街亭失守的黑鍋,全都扣在他頭上就罷了,竟然還要置他死罪?


    這個張鬆,實在也太狠了點吧!


    曹操原本射向張鬆的目光,立時被引向了王平,眼中怒火狂燒而起。


    王平心中咯噔一下,急是拱手辯解道:


    “陛下,臣冤枉!”


    “當日臣力勸過文烈將軍,務必要遵守陛下旨意,要堅守街亭城。”


    “是文烈將軍以街亭城破舊難守為由,執意要移營南坪山。”


    “臣雖奉命守水源,可我軍兵少,文烈將軍隻給了臣兩千兵馬啊。”


    “當日五倍漢軍來攻,臣兵馬既少,又無險可拒,臣是戰至幾乎全軍覆沒之時,才拚死突圍而出,前來向陛下報信!”


    “陛下明鑒,臣已盡忠職守,街亭失守非臣之罪也!”


    不等曹操開口。


    張鬆一步上前,指著王平斥問道:


    “我倒是伶牙利齒,會為自己開脫詭辯。”


    “街亭城牆低矮,文烈將軍選擇移師上山,乃是因地置宜之舉,合情合理。”


    “況且那暗水源藏在山背,以那馬謖的智計,怎麽可能察覺?”


    “必是你疏於隱蔽,暴露了偏營的位置,方才引起了那馬謖的的警覺,令其猜出了我們還有暗水源。”


    “既是因你疏忽致使水源有危,你就算抵擋不住,也能戰死於南坪山,以死保護我暗水源才是。”


    “你卻貪生怕死,棄了水源而逃!”


    “曹文烈將軍和七千將士,都死在了街亭,唯獨你卻活著逃了迴來,你有何麵目麵對天子?”


    “將來九泉之下,你有什麽臉麵,麵對那戰死的七千同袍?”


    張鬆是噴著唾沫,義憤填膺,將王平一頓怒斥。


    王平臉色憋紅,竟啞口無話。


    沒辦法,誰叫他不過一武夫,拙於口舌之爭。


    麵對張鬆口若懸河,偷換概念式,無從生有…連珠炮式的斥責,他腦子都轉不過彎來,又何談反駁。


    “陛下,臣,臣……”


    王平委屈惶然的望向曹操,結結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下抬頭望向曹操時,渾身打了寒戰。


    曹操的眼神能殺人!


    “貪生怕死之徒,你還有何麵目逃來見朕!”


    “來人,將王平給朕拖下去斬首正法,以明軍法!“


    曹操憤然的揮手下令。


    張鬆的煽風點火,其中原因之一。


    街亭失守,總得有人背鍋吧。


    曹休是自家侄兒,又已經戰死,鍋肯定不能往曹休頭上扣。


    張鬆乃蜀人代表,背後有整個益州人做後盾,鍋由張鬆背你打算怎麽處置?


    那這口黑鍋,就隻能由你王平來背了。


    誰讓你是七千人馬中,唯一一個活著逃迴出來的人。


    況且此時的曹操,正因曹休之死而處悲憤之中,暫時失去了理智。


    種種因素疊加之下,王平自然成了那個替罪羊倒黴鬼。


    “陛下明鑒,臣冤枉,臣冤枉啊——”


    王平大驚失色,悲涼的叩首哀求。


    正處氣頭上的曹操,卻無動於衷,隻厭惡的揮了擺手。


    郭嘉剛想勸諫,話到嘴邊卻又咽了迴去。


    龐德的前車之鑒就在那裏呀。


    有此教訓,就算明知曹操此舉過激,郭嘉也隻能選擇緘默。


    王平這口黑鍋,便被禦林衛卸下兵器,強行拖在了一邊。


    就在刀斧手將要行刑之時。


    一名謀士終於沉不住氣,一咬牙站了出來。


    “陛下,刀下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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