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


    王威緊上前一步,將劉琦扶了住。


    城頭荊州士卒們,聽得西涼鐵騎來襲,水營被奪,無不是駭然變色。


    “劉備不是身在宛城,正給他兒子辦滿水酒麽,為何突然間就襲了我水營?”


    劉琦掙紮著站直了身子,震驚錯愕的看向了王威。


    王威亦是滿麵驚詫,眼中皆是困惑不解。


    劉琦來不及細想,當即翻身上馬,直奔南門而去。


    登上城樓南望,隻見不遠處的水營,果然已是升起了劉備軍的戰旗。


    這意味著,樊城水軍已盡數落於劉備之手。


    更意味著,樊城通往南岸的退路,就此被截斷,樊城已變成一座孤懸於漢水北岸的孤城。


    “莫非,劉備在宛城大張旗鼓的辦法,隻是瞞天過海之計。”


    “他是有意令我們疏於防備,卻趁勢以輕騎奔襲南下,一舉襲破我水營,截斷我退路?”


    王威到底也算老資曆,此時終於猜出了些門道。


    劉琦打了個寒戰,總算是省悟了過來。


    接著卻又猛然搖頭,反問道:


    “就算這是劉備瞞天過海之計,可我水營之中,還有蔡勳的兩千多水卒。”


    “敵軍不過輕騎而已,豈能如此輕易就被攻陷?”


    王威語塞,立時也被問住,再次困惑不解的望向水營。


    便在這時,數十名幸存的水卒,從水營方向落荒而來,逃至了南門城下。


    劉琦急叫打開城門,令他們上得城樓,詢問水營為何會如此輕易失陷。


    “啟稟大公子,是那伊籍帶了一船酒肉前來,說是德珪將軍慰勞我軍。”


    “我們蔡將軍便將酒肉,分賞給了滿營將士,我們便喝得多是大醉。”


    “那西涼鐵騎,偏在這裏突然殺至,弟兄們多是爛醉,根本無力抵擋,才被敵軍輕易攻破水營。”


    跪伏在地的小校,心有餘悸的將前因後果道了出來。


    劉琦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不是西涼鐵騎太強,而是兩千水卒全喝成了醉鬼,壓根就沒有抵抗。


    伊籍?


    一個劉表州府中,名不見經傳,不怎麽起眼的小角色。


    偏偏在這個時候,帶著酒肉來慰勞水軍?


    這來的也太巧了點吧。


    “大公子,自劉備拿下新野後,不少荊州士人爭相倒戈投奔。”


    “這伊籍行跡可疑,莫非也暗中投靠了劉備?”


    “那麽他今日來慰勞水營,正是奉了劉備之命,來灌醉水軍士卒,好配合西涼騎兵破我水營?”


    王威聲音顫栗的推測道。


    劉琦身形一凜,狠狠的打了個寒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籠罩全身。


    先退迴宛城,以辦滿月宴來麻痹他父子。


    接著又策反這伊籍,用酒肉來灌醉他水軍士卒。


    爾後再以騎兵奔襲,出其不意攻陷他水營,將他樊城截斷於漢北。


    這得是何等智謀,才能想出如此天衣無縫,深謀遠慮的計策?


    “蕭方!”


    劉琦和王威猛然看向對方,幾乎是同時驚唿出了那個名字。


    劉琦倒吸一口涼氣,身形搖搖晃晃,急是抓住城垛,方才勉強穩住身形。


    先前他在襄陽時,他隻在戰報之中得知蕭方的鬼謀神算,便感覺也不似傳聞中那般厲害。


    今日親身體驗,他才總算明白,為何智計強如蒯越,亦被蕭方屢屢算計。


    他也才明白,自己的父親,明明手握一州之兵,卻為何屢屢為劉備以弱勝強。


    “若果真是這蕭方的詭計,此人智計之強,當真是冠絕天下!”


    “劉備得此神人輔佐,難怪父親不是對手…”


    劉琦倒吸著涼氣,喃喃自語,神色已是恍惚。


    驀然間,氣血受到刺激,又是一陣大咳起來。


    王威忙是將劉琦扶住,口中寬慰道:


    “大公子莫要心急,縱然是那蕭方計策,末將以為他卻算漏了一點。”


    劉琦眼眸一亮,忙是壓製住氣血,看向了王威。


    王威恢複了幾分鎮定,指著滿城士卒道:


    “那蕭方千算萬算沒算到,我們城中還有一萬多精兵在手,而他襲我水營兵馬最多不過千餘人。”


    “我軍十倍於敵,末將隻需領五千兵馬,不出半日,必能奪迴水營,滅了來襲敵軍!”


    “如此不但水營可奪迴,還能狠狠挫一挫劉備的銳氣!”


    聽得這番話,劉琦眼中陰霾霎時間煙銷雲散。


    他一拍城垛,喜道:


    “對呀,我怎麽就忘了,我還有一萬將士!”


    “王將軍,就依你之計,你速速你五千兵馬出城,給我奪——”


    迴字未及出口時。


    身後方向,陡然間傳來了肅殺的號角聲。


    劉琦和王威下意識轉過身來,隻見北門方向,似有塵霧襲卷而來。


    二人對視一眼,急是翻身上馬,直奔北門而去。


    比及抵達北門,舉目北望時,劉琦倒吸涼氣,僵在了馬上。


    北麵方向,數不清的劉軍士卒,已如潮水般襲卷而近。


    一麵“文”字旗,清清楚楚的印入眼簾。


    “是文聘!”


    “是那叛賊,率新野敵軍來襲!”


    “莫非這也是那劉備的布局,隻為牽製我們,令我們不敢分兵去奪水營?”


    王威聲音顫栗,以驚悚的語氣道破了真相。


    劉琦身形開始瑟瑟發抖,臉形漸漸扭曲出絕望二字,喘息越來越沉重急促。


    “這計策,竟天衣無縫到了如此地步?”


    “把我們每一步都預判?”


    “那個蕭方,到底是什麽妖人?”


    劉琦恍惚失神,喃喃自語起來。


    這時。


    王威驀然又想到什麽,跌足叫道:


    “不好,我們從襄陽調來的十萬斛糧草,才剛剛搬入水營,來不及運往樊城中。”


    “現下城中糧庫內,存糧不足一月所用!”


    “如今水營被斷,糧道斷絕,劉備大軍又壓境,令我們無法分兵奪迴水營!”


    “這樊城還怎麽守?”


    王威這番驚唿,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重重的壓在了劉琦身上。


    “啊——”


    劉琦仰天一聲悲叫,狂吐一口黑血,一頭栽倒在了馬下。


    “大公子!”


    城頭上,立時亂成了一鍋粥。


    …


    樊城以西,漢水北岸。


    黃家莊園之內,一場劍拔弩張的談判,此刻正在進行。


    “伯父啊,形勢已洞若觀火,伱還看不明白嗎?”


    “蔡氏蒯兩姓遭受重創,威信已然掃地,他們手握的州兵也折損殆盡。”


    “現下主公所能依靠的,隻有我父親統帥的江夏兵。”


    “這是我們黃家超越蔡蒯兩家,成為荊州第一姓的天賜良機。”


    “恰好主公要聯姻我黃家,有意想要扶持我們,咱們豈能錯過良機?”


    “為了黃家,這樁婚事絕不能推拒,堂妹她必須要嫁與大公子!”


    黃射以激動的口氣,剖析了一番利害關係。


    最後那句話,更是斬釘截鐵,仿佛在下命令一般。


    黃承彥眉頭微皺,沉聲道:


    “子銳,你這是在命令老夫嗎?”


    黃射迎視著黃承彥目光,正色道:


    “侄兒自然不敢命令伯父,侄兒隻是向伯父陳明利害關係。”


    “這也是家父讓侄兒轉達給伯父的意思,他請伯父以黃家前途為重,盡到一個家主該有的責任,勿要以個人喜好行事。”


    “父親心意已決,這樁婚事,伯父必須要答應!”


    黃射搬出了父親黃祖,語氣強硬到已是近乎威脅。


    “你父親,究竟是為了我黃家,還是要害了我黃家!”


    一個肅厲的女子聲音,陡然間響起在身後。


    黃射身形一震,驀的迴頭,就看到一位身著淡黃襦裙,眉目清秀的少女,麵帶著怒容,從偏堂走了進來。


    “月英?”


    黃承彥臉色微變,顯然沒料到自家女兒會意外現身。


    黃月英卻素手微微一擺,示意父親莫管,讓她把話說完。


    黃射見是堂妹,便是不悅道:


    “月英,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我父親想害我黃家?”


    黃月英從容上前,跪坐在了黃承彥身邊。


    深吸一口氣,抬手向北麵一指:


    “現下我荊襄有識之士都看得出來,那劉玄德雄才大略,心懷仁義,乃當世明主。”


    “而他又有蕭景略那等世之奇才輔佐,殺得劉表損兵折將,如今連新野竟也失陷,被劉玄德逼到退守漢水。”


    “照此下去,那劉玄德早晚要打過漢水,攻破襄陽,進而奪取荊州!”


    “荊州易主,已是勢所難免!”


    接著黃月英目光射向黃射,那鄙夷的眼神,如視蠢材一般。


    “而你父子,卻偏看不清大勢,竟愚蠢到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逼著我父親帶著黃家,登上劉表這艘將沉的賊船。”


    “你父子是何居心?你們是想讓我黃家,為劉表陪葬嗎?”


    “我說你父子,想要害死我黃家,這話有錯嗎?”


    黃月英聲色俱厲,一連串的質問。


    黃射被懟到啞口無言,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這位堂妹,為何有荊州第一才女之名。


    愣怔半晌後,黃射陡然間惱羞成怒。


    “劉備一介織席販履之徒,怎配做我荊州之主?”


    “他就算勝了幾仗,手中所握不過區區一郡,他想以蛇吞象,依舊是不自量力的妄想!”


    “何況,主公還有我父親在,還有我數萬江夏精銳在手!”


    “隻要我父帥迴師北上,必會如當年擊殺孫堅一般,將劉備那織席販履之徒殺之!”


    黃射拍案而起,霸道自負的放出狂言。


    顯然在他看來,劉備縱然再強,還能強得過那孫堅?


    我父親連孫堅都殺得了,還殺不了區區一個劉備?


    隻要我父稍稍出手,扭轉局麵還不是易如反掌!


    “你——”


    麵對黃射的狂妄自負,黃月英杏眼一瞪,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黃射卻不想再給她反駁的機會,索性擺手喝道:


    “你們既然講不通道理,我也懶得與你們再多費唇舌!”


    “這樁婚事,這大公子,你嫁也得嫁,不得也得嫁!”


    “來人,將我伯父和堂妹,即刻請往樊城!”


    號令一下,肅列在外的江夏兵,嘩啦啦一片闖了進來,便要用強。


    黃承彥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道:


    “老夫既為黃家家主,又是你長輩,黃射,你焉敢無禮!”


    黃射卻麵無愧色,拱手冷冷道:


    “為了我黃家的前途命運,恕侄兒隻能失禮了,還望伯父莫怪。”


    說罷黃射又是一擺手。


    左右江夏兵一擁而上,便要強行動手。


    便在這時。


    府堂之外,陡然間響起了陣陣慘叫聲。


    黃射立時警覺起來,一躍而起,手按劍柄,怒目瞪向了黃承彥父女。


    殺聲忽起,莫非是他這伯父翻臉,發家兵想要動手?


    “伯父,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可是帶了兩百精銳。”


    “就你莊中幾個家奴,你以為你是我對手嗎?”


    黃射眼中滿是諷刺,冷冰冰的喝問道。


    黃承彥卻一臉茫然,顯然沒聽明白他話中含義,更對外麵忽起的殺聲一頭霧水。


    看他這副表情,黃射覺察到了不對勁,當即提劍便要出去看個究竟。


    便在這時,門外護衛的江夏兵,如喪家之犬般,盡皆倒潰而來。


    一隊兵馬勢不可擋,頃刻間殺湧了進來。


    為首一將如虎熊般壯碩,手中刀似切菜砍瓜般,將他精銳的江夏兵斬翻在地。


    “你是誰的部將,膽敢在此放肆?”


    黃射臉色驟變,一步上前,劍指著那武將喝問。


    那武將瞥他一眼,不屑的反問一句:“你又是誰,在此聒噪?”


    黃射怒目圓眼,厲聲道:


    “有眼無珠的匹夫,吾乃江夏太守黃承宗之子黃射是也!”


    “你到底是誰的部將,縱兵擄掠竟然擄掠到了這裏,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黃承宗,那就是黃祖了。


    那武將眼眸陡然一亮,喜道:


    “老子的運氣還真是好,接人就接人,黃祖的龜兒子竟送上門來?”


    “好好好,又是一樁功勞啊!”


    龜兒子!


    堂堂荊州第一名將的長子,竟然還蔑稱為龜兒子?


    黃射生平哪受過這等羞辱,勃然大怒,怒罵道:


    “好你個有眼無珠的匹夫,你焉敢——”


    話未出口時,許褚一腳陡然踹出。


    這一腳快如閃電,重若重斤,黃射還沒看清時,腹上已被踢中。


    一聲慘叫,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黃射倒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牆上。


    身後虎士一擁而上,手起刀落,頃刻間將黃射的江夏兵,盡皆砍翻在地。


    這驟發的劇變,血腥的一幕,將黃承彥父女看到目瞪口呆。


    父女二人是臉色蒼白,渾身顫栗,驚懼的目光望向那武將。


    “你們哪位是黃承彥?”


    武將掃了一眼堂內,大聲喝問道。


    黃承彥到底乃荊襄名士,深吸一口氣,強定下了心神,緩緩迎上前來。


    “老朽便是黃承彥,這位將軍意欲何為?”


    那武將見狀,當即收刀,彬彬有禮的一揖:


    “在下許褚,乃玄德公部將,我家蕭軍師護衛統領。”


    “褚特奉我主及我家蕭軍師之命,前來護黃公父女北上,黃公,咱們收拾收拾,即刻上路吧。”


    劉備部將?


    蕭軍師的護衛統領?


    黃承彥猛然迴頭,與黃月英對視一眼,父女二人臉上不約而同的湧起了驚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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