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有些恍惚。


    冰冷的心因為這句心聲燃起一絲火苗。


    易安說得對,大哥躲過了殺身之禍,她應該高興才對。


    “易安真孝順,有你是娘最大的福氣。”周氏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就著沈易安的手喝下一口粥。


    暖融融的粥從嘴裏一路暖到心口,周氏這才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


    沈易安毫不客氣的領了誇讚,得寸進尺道:“那您以後隻能疼我一個人。”


    “好好好,娘隻疼你。”周氏被逗的展顏歡笑。


    沈易安得意的笑了下,問:“二哥呢?”


    “月底了,鋪子上忙,你二哥忙著盤賬呢。”周氏驚奇,“怎麽突然問你二哥?”


    沈易安心裏狂笑,臉上一本正經道:“女兒第一天去太學,有點兒緊張,想讓二哥送我去。”


    周氏不疑有他,點頭道:“合該如此。”


    說著,吩咐桂枝,“去前院跟二少爺說,把手裏的事放一放,送二姑娘去了太學再忙。”


    沈易安簡直迫不及待看她的怨種二哥摔成什麽豬頭樣,三兩下扒完飯就往前院跑。


    周氏失笑看著沈易安跑遠的背影,笑著笑著,臉上的笑意又斂了下去。


    春紅給她挾了一筷子菜,勸道:“夫人,二姑娘親近二少爺,您該高興。”


    “是啊,該高興。”周氏幽幽的歎了一聲,“端個火盆進來,你守著門口,別讓人靠近。”


    周氏起身進了內室,顫抖著手,從畫缸裏拿出一遝賬本。


    春紅端了火盆進來,默不作聲的把火折子放在旁邊,悄悄的退了出去。


    賬本上的字,刺的周氏眼睛生疼。


    這是‘她’的字。


    這些賬本,若是被查抄出來,不僅大哥要殺頭,她也免不了受牽連。


    周家三代忠良,全都是要毀在她手上。


    她爹身為太子太傅,一聲清廉,剛正不阿,到老若因兒孫貪汙,擔上包庇的汙名,怕是到死都合不上眼。


    點燃火盆,一張張的將賬本撕下來扔進去。


    火舌灼熱的溫度,烘幹了她眼底的淚,卻照亮了刻骨的恨。


    那一頁頁眼熟的字,就好似一把把尖刀,將她刺的千瘡百孔。


    剛和沈國安成親時,兩人蜜裏調油,沈國安誇她的字寫得好,日日與她寫盡人間纏綿,原來,從那時,他就開始算計她了。


    她為了與他成親,絕食威脅父母,跟父母說盡決裂的話。


    她清晰的記得,她跪在爹娘麵前,斬釘截鐵的發誓,這輩子,隻嫁沈國安,他會一輩子愛她,疼她,就算最後選錯了,她自己選的路,絕不後悔!


    這一句句誓言,現如今猶如巴掌狠狠的打在她臉上。


    周氏隻覺荒唐可笑,卻笑不出來。


    直到火盆裏的灰燼涼透,春紅才小心的推門進來。


    “夫人別哭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再經常哭,鬱結於心,恐會落了病根。”春紅心疼的勸慰周氏,卻也知這不是她一兩句話能解開的心結。


    周氏擦了擦眼淚,強打起精神、


    為了兒女,她也不能垮。


    “我記得,你娘家弟弟是學醫的?”提起她的身體,周氏猛然想起易安的話。


    她身體虛弱,是沈怡馨常年給她下藥。


    春紅點點頭,“托您的福,打小送他去醫館當學徒,去年已經出師了。”


    “那就好。”周氏扯了扯嘴角,幽幽道:“明日有空,讓他來給我看看。”


    沈怡馨能長期給她下藥,一定瞞不過府上的大夫。


    府上的府醫,不能用了。


    春紅心頭一跳:“您是擔心……”她不敢再說。


    周氏沒說話,眉心卻隴上淡淡的愁緒。


    春紅心驚肉跳。


    而沈易安,還是很可惜沒看上沈亦邦的熱鬧。


    他推說太忙,讓管家送她和沈怡馨去了太學。


    好吧,不看就不看。


    太學裏的熱鬧也不少,不缺他這一個。


    太學。


    是梁國最高的學府之一。


    分為女院和男院,女院教授琴棋書畫,禮儀,點茶。男院教授四書五經,君子六藝。


    梁國勳貴的子女,皆是擠破頭都要進太學鍍金。


    而官宦人家結親,太學畢業的女子,更是優先考慮的對象。


    太學開設三十年,女院第一無一不是嫁入皇家,尊貴至極。


    而沈怡馨,更是以書畫雙絕,被女院錄取,今年更是勇奪書畫第一。


    沈易安呢?


    不過是沈國安怕永安候府不滿,才求爺爺告奶奶塞進來的關係戶。


    若不是沈怡馨這個風雲人物和她上演了一出真假千金的戲碼,恐怕這太學裏的學生,都沒人認識她是哪根蔥。


    太學門口。


    沈怡馨矜貴的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


    來上學的同學們都熱情的跟她打招唿。


    “不是說沈怡馨是鄉下莊戶的女兒,被沈家送迴去了嗎?”


    “精心教養了十幾年,哪怕是假的,也比被養在鄉下的親生女兒強啊。”


    “也不知道沈易安長什麽樣?”


    “還能什麽樣,聽說鄉下人四五歲就要養豬養雞,肯定畏畏縮縮小家子氣唄。”


    “咦,那豈不是一身豬圈味兒,嘔,我可不想跟鄉巴佬一起上學。”


    門口一陣悉悉索索的嘀咕聲。


    沈怡馨暗暗的勾了勾唇角。


    這時,一股大力重重的把她推到了一邊,害她差點摔倒。


    沈易安張揚跋扈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沈怡馨,你擋著我路了,想擺造型一邊擺去。”


    說著,她瀟灑的從馬車上走下來,嫌棄的丟給沈怡馨一個白眼,“讓讓。”


    然後提起書箱,囂張的挺直腰杆走了進去。


    眾人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他們想象中的鄉巴佬是這種畫風。


    豔麗的大紅色織錦長裙,裙邊大朵的牡丹隨著她的走動,勾勒出靈動的弧線。烏黑的發間簪一支嵌綠鬆石牡丹花型金簪。


    她高昂著玲瓏的下巴,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這哪裏是鄉巴佬,明明是豔麗的大美人!


    這麽一比,沈怡馨往日看起來出水芙蓉般淡然,都被襯托成了寡淡。


    “同學,丁班在哪兒?”沈易安駐足,拉住一個同學問道。


    沈怡馨看著眾人眼裏的驚豔,頓時臉色難看,心裏著急怎麽才能把大家的注意力拉迴自己身上。


    見沈易安拉住一個女生,立馬衝上前,把女生護到身後,梨花帶雨的說:“妹妹,你有什麽衝我來,別欺負同學。”


    沈易安:“???”


    她就問個路,怎麽欺負同學了?


    “你有病吧!”她不客氣的推了沈怡馨一把,“有病就去治,在這裏狗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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