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肥碩的山鼠探頭探腦的向前磨蹭了幾步,又迅速迴轉身子跑開,過了片刻,重新迴轉身子,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它早已瞄好的那塊散發著清香的麵疙瘩,左看右看,忽然迅速向前一撲,兩隻前爪摁在麵疙瘩上。正要張嘴叼走,一塊大石自上落下,狠狠砸在它的身體上,山鼠“吱呀”一聲,被石塊壓住,露在外麵的四肢不停**著。


    羅源安從一棵樹上跳了下來,掀開石塊,將山鼠牢牢抓在手中,用小木棍串上,提著就走。走出林地,來到一處小溪畔。他將幾根小木棍上的鳥雀和山鼠就著溪水洗剝幹淨,用樹葉包了,擱在地上。


    秦老根已經生好了火,火堆上烤著黃黃的麵餅,他見羅源安打了些獵物迴來,便將這幾隻鳥雀和山鼠架在火上,不一刻間,香味撲鼻。


    麵餅和野味都烤好了以後,他就招唿了一聲:“李都頭,老羅,開食了!”


    李承晚夾著一卷羊皮過來,邊走邊看著羊皮琢磨,和羅源安來到火堆邊坐下,接過秦老根遞來的野味,吹涼一些後張嘴就啃。


    秦老根從背後解下一袋奶酒遞給李承晚,李承晚喝了一口,又遞給羅源安,羅源安喝了,又遞給秦老根,三人輪流喝酒吃肉,好不舒暢。


    吃了一會兒,羅源安嘴裏塞著麵餅,一邊大嚼一邊問:“聽說都頭是新羅人……”


    李承晚“噗嗤”一聲,剛入嘴的一口麵餅立刻噴了出來,連連咳嗽。


    秦老根一邊拍著李承晚的背心,一邊道:“都頭慢些吃,別噎著。某也聽說了,聽說都頭的家鄉在南韓,不知在新羅何處,這次隨都督打到鬆嶽府,可惜沒往南去……”


    李承晚好容易止住咳聲,順好了氣,怒道:“都督說的玩笑話,你等也信?”


    “玩笑話?可這事在軍中都傳遍了,據說都頭在南韓還是個官,是什麽司令,隻不知在南韓,這司令和司馬、司空、司徒誰大誰小?”羅源安和秦老根搖頭不信,繼續好奇的發問。


    李誠中曾數次在軍中酒宴時稱李承晚為李司令,有人問司令是否李承晚的字,李誠中大笑著說是李承晚的官職,別人又問這是什麽官,李誠中說是南韓的大官,當問到南韓是何處時,李誠中大笑著說是新羅某處。故此,李承晚為新羅南韓李司令的流言便傳了出來。後來李誠中曾經向李承晚道歉,說自己喝醉了,屬於酒後的醉話,請李承晚不要放在心上,但旁人卻認為這是李都督“酒後吐真言”,反而將這件事情坐實了,令李承晚哭笑不得。


    李承晚心下鬱悶,不願就這個話題繼續糾纏,卻令羅源安和秦老根暗自腹誹了兩句,羅源安嘀咕道:“新羅人也沒啥嘛,都是咱們大唐子民,高從事乃渤海人,不也有率七十二義士攻陷西京的壯舉……”


    李承晚無奈,隻能轉移話題,三兩口將麵餅和烤肉吃完,拿過羊皮卷,邊看邊道:“山口外目前已經探明的合馬步軍營地共有三處,正麵一座,側麵一座,山背後隱蔽處還有一座,扼守住了往山外去的通道。正麵的主營約八百人,側麵的營寨約四百人,隱蔽處不知,但想來那裏應當是存放輜重的所在,估計輔兵較多。情況與公主告知咱們的相同,但在溪穀的這片樹林中新設了一處哨所,有十帳兵,應當是這兩天才立起來的。兩位看看某的標識,是否有誤?”說著,將羊皮卷遞給羅源安。


    羅源安搖頭不接:“這些東西都頭弄就好了,某也看不明白。”


    李承晚又要遞給秦老根,秦老根連忙擺手,似乎羊皮卷是根燙手的柴火,他連碰都不敢碰,隻是不停道:“頭暈得慌,都頭莫給我,一看這東西就暈……”


    李承晚繼續無奈,對這兩個在軍中資曆極深的老兵痞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得自己又取迴來細看,看了片刻,道:“咱們一會兒就動身,去野狼坡。”


    雖說平素相處之時,羅源安、秦老根兩人和李承晚沒大沒小,甚是隨意,但一迴到正事,兩人立刻肅然領令:“是!”


    野狼坡離大牙口不到三十裏地,,雖是地處山中,但其中自有平緩的穀地相連,快馬大半天就到,這也是西契丹人和庫莫奚人以為犄角之勢的根本。


    到了月上中梢,三人終於趕到了西契丹的營地,遊騎將三人迎入,安頓在一處空賬之中。西契丹王逐不魯過來見了三人,安排了些吃食,便匆匆離去。三人也不以為意,他們之前已經來過一次,便不客氣,隻管休息好,準備第二天詳細查探敵情。


    事實上逐不魯的匆匆離去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他的長子,大郎君唿也失必裏身上。自從柳城一行迴來後,唿也失必裏就一直處於恍惚之中,窩在自己帳內哪兒也不去,整日裏目光呆滯,飲酒澆愁。逐不魯一打聽,才知道自家兒子被庫莫奚的撒蘭納公主逼著結為了義兄妹,他頓時就是一陣頭大。他知道自家兒子對撒蘭納用情之深,這些年夢寐以求的就是將撒蘭納娶迴來,沒想到如今卻是這麽個結果,想必對他的打擊相當厲害。


    老頭子這幾天忙著安撫唿也失必裏,心中也在不停的權衡,惱怒於撒蘭納對自己兒子的無情無義,同時也在暗自思量其他的打算。


    “唿裏,營州的李觀察員他們來了,你不去見一見麽?”逐不魯挑簾進入唿也失必裏的營帳,聞著滿帳的酒氣,皺眉道。


    唿也失必裏失神的雙眼已經通紅,舉著酒袋又灌了一口,趴在氈毯上,斜眼瞟了瞟父親,一句話也不說。


    逐不魯心中好生煩躁,忽然上前一把揪住唿也失必裏的領口,將他拽了起來,大聲道:“你明日好生陪陪李觀察員他們,然後隨他們迴一趟大牙口,你就跟撒蘭納說,我老頭子想讓她當兒媳婦,這是老頭子的請求……”


    唿也失必裏軟弱無力的耷拉著腦袋,喃喃道:“沒用的……她喜歡那個李誠中……”


    逐不魯將唿也失必裏擲於氈毯之上,怒視著他道:“廢物!沒想到我堂堂逐不魯竟然養了個廢物兒子!一個女人而已,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就將阿大何部拋諸腦後,置之不理!你自己想想,這都幾天了?你任事不管,隻是喝酒,外麵的敵人都到了眼皮底下了,可你呢,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你這樣的作為,算得上草原上的雄鷹麽?你配得起大郎君的身份麽?你叫我以後怎麽敢把阿大何部交給你?怎麽敢把咱們西契丹交給你?”


    唿也失必裏目光呆滯,搖頭道:“我什麽都不想要,我隻想要撒蘭納,我隻想每天能夠看到她……”


    逐不魯恨恨道:“瞧你這般沒出息的樣子,她不喜歡你又怎樣?將來搶過來就是了,好生喂養著,沒有馴不服的野馬!”


    唿也失必裏一呆:“搶過來?”


    “你明天去好生陪陪李觀察員他們,然後和他們一道迴大牙口,就說我老頭子希望和庫莫奚結為親家,看她怎生說。若是不答允,你隻管迴來就是,我必定讓你遂了心願!”


    唿也失必裏胡思亂想了一夜,第二天梳洗了一番,稍微振作了精神,陪同李承晚等三人在野狼坡外跑了一圈。李承晚、羅源安和秦老根仔細探察了一番地形地勢,了解了契丹人營地的情況後,便和唿也失必裏一起迴到大牙口。


    途中李承晚等人還向唿也失必裏詢問了一些問題,唿也失必裏卻始終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隨口作答,令三人麵麵相覷,也不知這位阿大何部的大郎君到底怎麽了。


    當夜,在撒蘭納的營帳前終於爆發了一次爭吵。


    “唿裏哥哥,你現在是撒蘭納的兄長,這些事情不要再談了。”


    “可是我後悔了!我不想當你的兄長,阿撒妹子,我的心你是知道的,你和那個李誠中剛見過幾次?他將來怎麽可能有我對你那麽好?”


    “唿裏哥哥,請你自重,你是我的兄長,我們之間不要討論這個問題,沒有必要!我尊敬你,感激你,但並不代表我會嫁給你。李都督將來對撒蘭納好也罷、壞也罷,這都是撒蘭納的命,撒蘭納認命!所以也請唿裏哥哥迴去轉告逐不魯大叔,撒蘭納的心在柳城,在李都督身邊,今生是不能做逐不魯大叔的兒媳了。”


    “你…….”


    “唿裏哥哥,夜深了,撒蘭納要迴帳歇息了,唿裏哥哥也請迴吧。”


    ……


    唿也失必裏失魂落魄的騎著戰馬,不辨方向的在夜間隨處遊蕩,所幸戰馬識途,終於還是將他帶迴了野狼坡。逐不魯盯著唿也失必裏,不問可知自家兒子此行的結果,良久,才歎了口氣,安慰道:“唿裏,你先歇息吧,有什麽事情,老頭子給你安排。”


    等唿裏木然躺倒在自家營帳之中後,逐不魯忽然向左右道:“召集各長老,來我的王帳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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