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為盂蘭盆節,自崇尚佛事的梁武帝於同泰寺設盂蘭盆齋後,盂蘭盆會便逐漸成為了民間的重要節日和習俗。


    佛家傳言,佛祖“十大弟子”之一、號稱“神通第一”的大目犍連尊者以道眼觀餓鬼道,見其母於餓鬼道受苦,心中很是難受,便以盂盛飯食送去,但飯食還未入口,便化為火炭,其母仍然挨餓。尊者乞求佛祖指點,佛祖告訴他,需於七月十五這一天“以百味飲食、汲灌盆器、香油錠燭、床敷臥具等放在盆中,虔心供養十方大德僧眾”如此,方可解救父母和親眷的苦厄。尊者照此辦理,其母果然脫離苦厄,往生極樂。因此,盂蘭盆會這一天便成為百姓孝敬亡故父母、解其倒懸之苦的重要日子,繼而演變為替父母祈福、以盡孝道的節日。


    李誠中對這些傳統習俗是不甚了了的,但如今已有家室,無論婉枝也好、烏氏也罷,都是李家的人了,所以早就準備好了在這一天去寺廟,不僅打算為自家父母祈福,更主要的是為李誠中的父母祈福。李誠中是在婉枝和烏氏的提醒下才知道有這麽一個節日的,聽說了之後他也想去龍翔寺燒燒香,為自己在另一個時代已經過世的父母盡盡孝道。


    李誠中想去龍翔寺祈福的事情被馮道等營州文武所知曉,他們很快就將這件事情上升到了一定的政治高度。李誠中底定營州,成為了一方之主,他必須以身作則,替營州百姓豎立為人出世的〖道〗德榜樣,因此,在馮道等人的安排下,李誠中必須在龍翔寺大張旗鼓的祈福,以為營州孝道之標榜。


    當日,和龍山龍翔寺舉辦盛大法事,營州文武及家眷都隨同上山燃香祈福,柳城及附近地區的大商戶們也接到了邀請的名帖,趕來一起同參佛事。上千人等候在龍翔寺外,地位較高者則首先入寺。老營護軍左右都四百軍士執行警戒任務,保護山中安全。


    李誠中更願意將這次祈福法事辦成文武及大商賈們的一場節日遊樂,所以他將原先顯得很肅然的活動行程作出調整,上午為燃香祈福等禮事,下午則辦成遊樂活動。為此,除了龍翔寺僧眾們精心籌備禮佛法事外,還在寺廟周邊的相應地區弄了一些娛樂項目,比如投壺、射箭、猜謎、秋千等等,還在幾個山中亭子裏擺放了一些筆墨紙硯,供附庸風雅者詩畫聚會。


    龍翔寺大雄寶殿內諸般預備都已齊全,幡、天蓋、傘蓋、寶幢、香huā、香爐、燈籠、淨瓶、鍾、鼓、磬、木魚、雲版等布置妥當。原來龍翔寺是沒有多少財力的,所以這些物件都不齊全,自從李誠中為寺廟撥款之後,龍翔寺漸漸恢複了往日的興盛氣象,大殿之中各類法器擺設得滿滿當當。


    龍翔寺住持善行法師早已率僧侶在大殿之中等候,李誠中邁步而入,立時聞到撲鼻而來的燃香和蠟燭的煙熏。抬頭望去,本師釋迦摩尼佛結跏趺坐,左側為東方淨琉璃世界藥師佛,右側為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三尊佛像從上方凝視李誠中,讓他不禁神情一肅。他本來是不信這些東西的,但自己身上發生的離奇故事卻令他不得不心存敬畏。


    佛壇之下是兩尊木牌,一麵上寫著“故顯考李公建軍老大人之靈位”一麵上是“故顯妣李周氏貞雨老孺人之靈位”。這都是他父母的名字,如假包換。當日婉枝和烏氏詢問兩位已故長者名諱時,他告訴了自家兩個老婆,由二人去操辦的靈牌。


    李誠中在蒲團上誠心下拜,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想著二老逝去前的音容笑貌,忍不住潸然淚下,默默念叨:“爸、媽,誠中給你們盡孝了,我在這邊過得很好,你們放心……”婉枝和烏氏也一左一右在他身後跪下,口中念著祈福之詞。片刻,李誠中起身,接過善行法師親點的燃香,在香案上插好,再次叩首三拜。


    “叮——”的一聲,罄音鳴響,悠長深遠。木魚敲起,善行法師合十,帶領闔寺僧眾同聲唱誦。


    李誠中拜完之後,接下來便是馮道、張興重等文武,有父母逝去的則為之誦告在天之靈,父母健在的則為之乞求福祿。


    等法事完畢後已近午時,李誠中自領家眷出寺,在山中遊玩,其他文武也各自尋一所在,四處閑看,享受難得的“夏遊之樂”。馮道、張興重、薑苗、周坎等人本來想陪同李誠中一起遊覽,但李誠中嫌他們礙手礙腳,同遊起來不舒服,所以揮手讓他們自己去找地方消磨時間。他兩個愛妾在身邊伺候,這是何等享受,自然要珍惜這難得的三人時光。


    張興重攜老父母和妹子蘭兒同遊,薑苗早已將父母接到了柳城,此刻也陪同二老閑逛,周坎則納了個小妾,李誠中一揮手,他就帶著小妾迅速消失在了左近。


    馮道和韓延徽同歲,且尚未成親,也無女眷,兩人又十分交好,便和幾個柳城本地的文士結伴遊山。


    “臧明在懷遠待得可好?”


    “可道別提了,那處都是武人,更有許多夷狄,平素裏便沒有可談之人,某待得甚是煩悶,遠不若柳城來得自在。至少這邊還有你在,長史府也有一些小吏可以打打交道,東長街教坊中還有幾個學識不錯的女娘,也可談論談論文章詩賦。”


    “不是還有渤海國那幾個豪門子弟在懷遠麽?他們的談吐學識應當不是太差。”


    “夷狄之輩爾,韓某不屑與之深交!”


    馮道一笑,他知道自己這個好友有著濃重的漢夷意識,素來瞧不起那些“化外之民”也不多勸,隻道:“當日便勸你來長史府謀職,你偏要去總部三司……”


    “如今國事日危,天下崩壞,光署民治怎能開國家升平之象?還是得馬上治軍方可。待吾輩奮力,將天下厘定,到時才好馬放南山,卸甲迴朝。”韓延徽雖然與馮道一般年少,卻沒有對方那種沉穩和樸實,胸中自有一番豪邁之氣,雖然略顯意氣,卻不失進取。


    “厘定天下?臧明好大的抱負。”馮道眯著眼睛看著自己身邊的好友,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韓延徽負手望天,忽道:“可道以為延徽張狂?延徽卻以為可道過於老城了些。延徽至營州不到一年,卻感營州氣象之日新月異,變化遠超你我想象!都督兩年而定營州,此中之速,可道當年可曾料到?以延徽想來,不出三年,都督必平草原,屆時大軍揮師入關,我盧龍當可與宣武、河東、淮東諸藩相抗!”


    馮道微笑:“臧明好大氣魄,如此看好都督?”


    韓延徽點了點頭:“治政治軍都有一套,偶有小瑕,卻瑕不掩瑜。某一直在想,都督究竟是何等樣人,很多事情似乎生而知之,其眼光和謀略非一般人可想。其所提方略或為你我所不可理解,但施行之後卻效果大好,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可道曾說,都督乃當日河北一遊俠兒,試問有哪個遊俠兒能做到如此地步,能達成如此局麵?”


    說著,韓延徽迴頭看了看身後同遊的幾個文士,見他們自顧談論,並沒有跟上來,於是放低聲音道:“可道適才可曾注意,都督先考妣靈位之名諱?”


    馮道又是一笑,但這次笑意中隱藏著奇怪的意味:“臧明也留意了?道看了,李公建軍,李周氏貞雨……”


    韓延徽也凝神思索著這兩個名字,然後緩緩道:“建軍……貞雨……可道想必也看出一些端倪來了。都督家世一直不太清楚,他本人似乎也十分避諱談及祖上……可道應當知曉‘中和之變’……”


    馮道琢磨著“建貞”兩個字,默然不語。


    韓延徽所提到的中和之變,是發生在十六年前長安的一次變故。


    當時先皇僖宗在位,主理朝政的則是左神策軍中尉、左金吾衛大將軍、晉國公田令孜。中和五年(885年),唐軍撲滅黃王大軍,僖宗皇帝迴到了闊別數年的長安。迴到長安後,大權在手的田令孜自稱有“主持平賊”之功,行事肆無忌憚,愈發貪婪,弄得滿朝沸騰,天怒人怨。


    田令孜是〖中〗國曆史上無數宦官之中最出名的幾個反麵人物之一,其自私自利和愛占便宜的性格已經到了極致的程度。剛迴長安,他就到處派出監軍,向各鎮索取好處。尤其他還看上了河中的兩處鹽池,對在平滅黃王亂兵之中立下大功的河中節度使王重榮下手,派養子匡佑至河中監軍。王重榮對田令孜和派來自己軍鎮監軍的匡佑百般奉承,曲意接歡,卻都沒有被田令孜和匡佑放在眼裏。田令孜的目的是河中節度境內的安邑和解縣兩處鹽池,他要將鹽池之利收到自己手上。鹽池是河中的根基,王重榮怎麽可能答允對方的要求,在被逼迫過甚的情況下,王重榮大怒,上書朝廷,曆數田令孜“十大罪狀”。


    田令孜當即下令,將王重榮調離河中,讓他去泰寧當節度使。為了空出“泰寧”鎮節度的職位給王重榮,他還不管不顧,多方輪換各處節度使,鬧得不可收拾。王重榮當然不願奉命,拒絕了田令孜的調換,於是田令孜派出禁軍,並聯合汾寧節度使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共同攻打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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