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龍節度府節堂之上,一片肅穆。


    劉仁恭居於帥位,臉色鐵青。堂上數十文武都低頭不語,你看我,我看你,好一陣沉默。


    大唐盧龍監軍使張居翰坐於劉仁恭側下,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似乎身在節堂,心在遠方。


    昨日的軍議中,劉知溫通報了汴軍異動的各路消息,總結起來就是一件事:東平郡王、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宣武節度使朱全忠盡發兗、鄆、滑三州兵,以宣武軍行軍司馬、邢州兵馬使葛從周為將,即將北征盧龍。


    同時斥候傳來消息,魏博軍衙內都指揮使皇甫峻率魏州兵東進博州,兩軍似將合流。


    博州向北直上二百裏即為德州,德州是義昌軍節度使劉守文的轄區,當然也就是盧龍軍治下州郡,眼看著宣武軍和魏博軍此次北征的第一戰已經逐漸明晰,目標直指義昌軍。


    劉守文命令德州刺史兼兵馬使傅公和嚴守,並給傅公和增兵三千。但以小小義昌軍三州之力抵抗宣武和魏博聯軍,誰都知道不堪一擊。據報,宣武軍誇兵八萬,魏博軍誇兵兩萬,合計號稱十萬大軍。


    當然,十萬大軍是肯定沒有的,魏州兵在去年的大戰中折損過重,能否湊出一萬都是未知數,宣武軍的八萬數字也肯定誇大許多,但就算隻有五萬,也不是義昌軍所能應付得下來的。因此,劉守文一麵在滄州竭力部署防守,一麵派裨將趙德鈞飛報幽州,催促援兵。


    今日的軍議就是要商量出各州派兵的員額,以及各軍輜重糧餉的分派。


    按照盧龍軍成軍百多年的慣例,遇到外敵之時,整個軍鎮上下都是極為團結的。遠的不說,去年春天南征魏博之時,各方軍頭群情踴躍,熱血激昂,上上下下都是一條心。可是今天一看,在這麽重大的問題上,大夥兒竟然不發一言,實在是讓劉仁恭有些難堪。


    而且孔嶺關守捉使高行周竟然托病沒有與會,高家來參加軍議的隻是高行周手下的押衙虞候。高家是去年整軍一事中受壓製最重的將門,以高劉氏潑辣直率的性子,自去年大鬧節堂之後,至今對此耿耿於懷,大半年了,仍是不給劉仁恭好臉色,劉仁恭拿這個婦人還真沒辦法。


    劉仁恭心中生氣,但也明白是怎麽迴事。有了去年那麽一次整軍的經曆,軍中各方軍頭都產生了自保的心理。劉仁恭無奈之下,隻能深深歎息,同時有些不滿的看了看垂堂下的節度府判官劉知溫。


    當然,他也明白劉知溫去年提出的整軍計劃是為了他能夠穩固帥位,為了藩鎮上下能夠一心,若是整軍能夠順利達成倒也罷了,但最終卻落了個草草收場,反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到了如今,又該怎麽辦?


    劉仁恭感到深深的疲倦,可是作為軍中第一人,他沒有辦法卸下身負的沉沉重擔。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劉仁恭開始點名了,他先點的是自家衙內軍兩廂都指揮使。到了這個地步,他隻能先將自己的底牌亮出來,若是不將自己所有軍力派上陣,恐怕大夥兒都不會安心。給大夥兒一個安心,然後才好說下一步。


    “老司,老楊,你們衙內軍準備的如何?”


    衙內軍左廂都指揮使司全爽和右廂都指揮使楊師貴立刻起身,躬身迴稟。


    “末將左廂這些時日已經集齊,派餉一到,可立即出兵!”


    “末將右廂也已入營,隨時等待大帥鈞令!”


    衙內軍左右兩廂是劉仁恭看家底的主力,在去年整軍方案中計劃編製各兩千五百人,但整軍方案流產後,節度府倒也減少了分派各州的軍餉,府庫反而有了節餘,這筆錢用在衙內軍上,於是衙內軍兩廂又擴充至各四千五百人,連上節度府親衛牙兵,劉仁恭直屬的兵力共計萬人。


    “守光,義兒軍可征調多少人?”有了自己中軍打底,劉仁恭就開始考慮自家可控兵力中的另外一支軍伍——義兒軍。


    劉守光有三個軍職頭銜:衙內軍副都指揮使、義兒軍都指揮使和深州兵馬使。衙內軍副都指揮使其實隻能算掛名,他在這支行伍中沒有任何實際權力,也調不動一兵一卒,他真正能夠掌握的是義兒軍和深州鎮軍。


    劉守光的義兒軍同樣分左右兩廂,但每廂沒有衙內軍那麽多人,兩廂合計五千人。之所以稱為“義兒軍”,原因在於軍中隊正以上軍官都拜劉仁恭為義父,認劉守光為義兄。以劉仁恭為名義主帥的情況下,直接聽從劉守光的調遣。去年南征魏博的時候,這支義兒軍初建,留守河間以為後方支撐,沒有在南征中遭受什麽損失,是以軍中士卒多為河北敢戰士,是盧龍軍目前最為精銳的一支軍隊。


    深州是劉氏父子的家鄉,去年義兒軍大敗成德軍之後真正掌控了這片土地,因此這裏的軍隊也便由劉氏夫子掌控。深州鎮軍雖為地方鎮軍,實質上仍屬盧龍軍中軍嫡係。在這支軍隊上,劉守光同樣花了大筆銀錢。經過半年多的征募和訓練,如今的深州軍已初步成型,規模為兩千五百人。


    劉守光上前道:“兒擬留深州軍威懾成德方麵王鎔鼠輩,義兒軍則隨時可以出戰,隻等大人號令!”


    在節堂之上率先公布衙內軍和義兒軍的出征,除了威懾各州之外,也有督促和勉勵的意思。果不其然,有了這兩支兵馬的出征,願意出兵的軍州也多了起來。說到底,盧龍軍畢竟是大夥兒安身立命的所在,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個道理大夥兒都是明白的。之所以軍議之始人人都不發一言,其實就是想看大帥劉仁恭會怎麽做,既然劉仁恭已經表明了不遺餘力的態度,那麽大夥兒也就放下心了。


    “瀛州軍一千人聽候大帥調遣!”


    “莫州軍一千人聽候大帥調遣!”


    “儒州軍五百人聽候大帥調遣!”


    ……


    一開始先是盧龍軍中的小軍州上前聽令,這些小州地處腹地,方圓和丁口也少,出不了多少兵,但也算是一個好的兆頭。


    等這些小軍州挨個過完一遍,劉仁恭又得了五千人,然後他將目光轉向了各大將門。與劉仁恭同輩的各大軍頭已經隱退田園,在軍中主持的則是自家子弟。


    劉仁恭先將目光轉向一向比較平和的趙家。此趙非彼趙,不是前盧台軍使、右武衛大將軍趙元德的趙家,這個趙家同樣是盧龍軍中影響深遠的一座大山,但崛起之期卻沒有其他軍將世家那麽長。


    趙家崛起於上一代趙朓,此人是個文官,曆任永清、文安、幽都(即幽州城)令,卻與盧龍軍各軍中下級軍官極為交好,為趙家的崛起奠定了堅實的根基。


    趙家重讀書,軍隊實力稍弱,但一直比較重視對中下級軍官的拉攏和示恩,是以極得軍心。到了這一代的家主趙珽,官至前節度府兵馬從事,朝廷賜封禦史中丞,終於成為一方軍頭。趙珽隱退後,掌控趙家家底薊州軍的是趙珽的長子趙敬,官拜薊州刺史兼薊州兵馬使。


    老趙家這幾代都很低調,此時趙敬也並不出名,將來趙敬的兒子趙弘殷也同樣不出名,趙弘殷甚至還令趙家有所敗落,家世一度不振。可趙弘殷的兒子,趙敬的孫子,那就太出名了。


    套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得話,如果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而無變化,再過六十年,趙弘殷的兒子、趙敬的孫子,將開創一個中國曆史上文人治世的鼎盛時代。那是一個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美好時代,在那個時代,中國人在經濟、政治、文化、藝術、科技等各領域都將達到曆史頂峰,老百姓的富裕程度為世界之最,真正令世界、尤其是東亞諸國國民側目。


    在那個時代,當西方處於漫漫中世紀最為黑暗之中時,整個東亞都在中國的帶動下散發著燦爛的光芒,創造了無與倫比的文明,中國人的一首詩詞、一副書卷、一柄折扇都成為海外諸國爭搶的寶物,中國人的風尚就是世界的風尚。


    在那個時代,海外諸國百姓均以加入中國國籍、成為一名中國人為榮。各國紛紛將本國貴族少女送到中國留種,生下來的孩子將成為各國下一代的統治階層。在日本,有著中國人血脈的日本人被稱為華族,是日本第一等的貴族,他們從一生下來就受到整個國家民眾的仰視和尊重。


    此刻的趙敬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後代子孫會做出那麽大一番事業,唔,現在有了李誠中的蝴蝶翅膀亂扇,老趙家的子孫能否在中國曆史上留下濃重一筆,已經有些懸了。


    趙敬此刻隻是薊州刺史兼兵馬使,他見劉仁恭盯著自己,心裏盤算了一番,終於還是開口了:“薊州軍尚需備邊防禦契丹,要留下些兵力鎮守薊門,某意以別將張景紹為將主,領軍兩千聽候大帥鈞令。”張景紹是趙家家將,現為薊門別將,趙家兵力不多,能夠出兩千人隨同劉仁恭南下,已經是極為顧全大局了,劉仁恭聽後稍稍鬆了口氣。


    劉仁恭目光轉向盧龍軍中另一個趙姓軍頭——前盧台軍使、右武衛大將軍趙元德的三子,霸都騎都指揮使趙霸。趙霸是員勇將,骨子裏極為好戰,他又與劉守光私交深厚,當即大聲道:“大帥放心,某家霸都騎願為大帥前部先行。隻是某軍中目下尚缺戰馬,還望大帥調撥。對了,平州軍那個叫李誠中的軍校擅自扣留了某家在關外購買的五百匹戰馬,至今未曾歸還,大帥也幫著敦促敦促才是。”


    趙霸答應得爽快,卻也提了個條件,要求劉仁恭給他補充戰馬,除此之外,還惡狠狠的告了平州軍李誠中一狀。


    李誠中是平州兵馬使周知裕的嫡係,周知裕是大帥劉仁恭親衛出身的嫡係,劉仁恭對扣留戰馬一事不太清楚,自然將目光轉向周知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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