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中迴頭一看,被鍾四郎擒獲的這人身材單薄,臉龐略顯稚嫩,似乎隻是個少年,且年歲不大。再看那姓梁的軍將神色間微顯緊張,便一笑道這種隻會鑽床底的懦夫要來何用,砍了!”


    一聽這話,那少年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嚇得渾身哆嗦,連頭都磕不下去,忽然間大哭起來。.


    姓梁的軍將大急且慢!不要動手!”口中嚅囁了一陣,終於低頭道某隨了你的意吧,這就出去讓他們降了。”


    李誠中讓王大郎押著那軍將出去勸降,那軍將迴頭看了看被俘的少年,一臉關切的神色。李誠中道放心,不殺他就是。”那軍將才點了點頭,大步往外走,邊走邊衝一旁的王大郎怒道還信不過某麽?”


    李誠中翻了個白眼,直接無視了那軍將的憤怒,他確實信之不過,萬一那軍將不管不顧的出去集合人馬再戰,到時候找誰說理去?李誠中不發話,王大郎仍舊把刀子架在那軍將脖頸處,跟了出去。


    過不多時,外麵一片紛亂響起,李誠中示意張興重出去看看。趁這工夫,他終於問出了那個少年的身份。少年不是旁人,卻是成德軍節度使王鎔的獨子王昭祚!


    聽說擒獲了成德軍節度使的獨子,李誠中幸福得幾欲暈厥。這是多大的功勞啊!這番功勞來得如此輕鬆,他甚至有些不敢。酉都的其他弟兄也都喜形於色,大夥兒高興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半天才迴過神來的李誠中笑嘻嘻的圍著王昭祚轉了兩圈,眼神中的那股垂涎之意讓跪在地上的王昭祚忍不住打起了哆嗦。看了好半天,李誠中興致盎然的問道你家大人是王節度?”


    王昭祚膽戰心驚的道正是……”


    李誠中又是一陣心花怒放,忍了忍才道哎呀呀,真是想不到啊。你剛多大年歲呀,王節度會讓你出來幹這麽個危險的差事?”


    王昭祚頹然道說是讓小子出來曆練一番,也好長些資曆和威望。”


    李誠中點了點頭,左看右看,看得王昭祚有些發毛,又追問你到底多大年歲?”


    王昭祚道一十二歲……”


    李誠中感歎道才這麽小就出來混啊,真是的……江湖險惡,懂不懂?哈哈!”他有些語無倫次了,又問對了,剛才那個出去的是誰?”


    王昭祚垂頭喪氣道那是梁將軍……”


    李誠中怒道廢話,我他姓梁!問你他叫?幹的?”


    王昭祚吃了李誠中怒喝,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梁……公……公…….儒……鎮……鎮州兵馬使……”


    正說著,張興重和王大郎已經帶著那個叫做梁公儒的軍將迴轉進來,兩人一臉輕鬆,王大郎的刀也迴了刀鞘中,沒有架在梁公儒的脖頸上,外麵顯然已經一切妥當。


    張興重衝李誠中使了個眼色,示意李誠中出去安撫一下外麵的俘虜,邊往外走,便向李誠中道外麵一共降了二百二十三人,其中有五名仁勇校尉、十七名陪戎校尉。李郎,收獲很大啊!”說這話的時候,卻掩飾不住一臉的喜色。


    有了王昭祚,李誠中對外頭那些仁勇、陪戎之類就有些看不上眼了,他嘿嘿笑道你猜咱們抓到誰了?王昭祚!……?你不他是誰?不會吧……你不是啥都懂的麽?那是成德軍王節度的獨子!……騙你?咱老李是那種人麽?……哦對了,這個姓梁的叫梁公儒,他是……這個你?還以為你不呢……”


    兩人說著話,李誠中來到外頭,就見在大院門前跪倒了一地的成德軍士卒,刀槍旗幟堆在一處,張興重手下的四個人正在負責看管。李誠中安撫一番,大意是隻要降卒不鬧事,便可保命,另外馬上盧龍軍大隊就要進莊,到時候還可以讓大家吃頓飽食。若是鬧事,則立斬無疑。總之是一根大棒外加一顆甜棗,連恐嚇帶忽悠的許了些願,總算讓膽戰心驚的成德軍降卒安定下來。


    李誠中又讓人在莊戶中找了些繩索,吩咐成德軍降卒互相綁上,這才放下心迴到院中。他見梁公儒仍是一副不忿的樣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這樣嘛,老哥,放鬆些。”


    梁公儒一抖肩膀,將李誠中的手掌甩開,冷冷道你一個小小的夥頭軍,有資格和某稱兄道弟?”


    吃了這麽個冷臉,李誠中也拉下臉來夥頭軍了?照樣讓你束手就擒!敗軍之將還如此囂張,別給臉不要臉!”


    梁公儒怒道若非某等新敗,爾等又以陰謀詭計突然襲擊,否則憑你這點人,可能得手!趁人之危,算英雄!”


    李誠中深深吸了口氣,道趁人之危?在永濟渠邊,到底是誰趁人之危?我盧龍軍數萬弟兄血灑河邊,就是因為你們成德軍兩麵三刀、趁人之危!幾萬弟兄,就這麽被你們從後麵捅了一刀……你還有資格跟我說趁人之危?”


    梁公儒聽著,閉上了眼睛,緩緩道不是某的主意,某也不想的……總之事到如今,說都晚了,梁某可以任你盧龍軍隨意處置,隻求放過某家少主。某家大帥隻這麽一個……”


    一番爭執之後,誰也沒再言語,大家想著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一切,都不由一陣歎息。之後,院中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聽莊外傳來喧鬧聲,李誠中連忙趕到院落外頭,就見莊口處湧入大隊軍兵,看服色正是盧龍軍。被派往莊口迎接的王大郎正從莊口飛奔,到了李誠中麵前氣喘籲籲的道來了!……少帥……某剛才打聽清楚了,大帥家二郎……少帥親自帶兵的……”


    王大郎話沒說完,就見十數騎簇擁著一個銀盔銀甲的騎將打馬直接奔了,那騎將甚是年輕,眉目俊朗,看上去英武非凡。不須王大郎再行介紹,李誠中當然這位必定就是大帥劉仁恭的二郎,本名喚作劉守光的了。當下上前躬身施禮道見過少帥!”


    劉守光沒顧上和李誠中多說,急著問人在哪裏?”


    李誠中往院裏一指,劉守光身旁親隨都從馬上下來,直接衝入大院,劉守光也下了馬,緊隨在後。李誠中跟著劉守光進到院裏,就見少帥親軍將王昭祚和梁公儒等一幹人押到一邊排成行列。


    劉守光似乎和梁公儒等相熟,上前哈哈大笑,連諷刺帶奚落了一番成德軍一眾軍將,然後滿意的揮揮手,讓手下親軍將人帶走。直到此時,才轉過身來打量著李誠中。


    李誠中躬身低頭,正等著劉守光的獎賞,就聽劉守光問道爾等是哪支軍馬?”


    李誠中迴答某等屬健卒前營酉都,隸於周指揮使麾下。”


    劉守光“哦”了一聲,笑道不容易啊,能夠活著就是好樣的。此番生擒成德軍一眾將領,多虧了爾等及早這班鼠輩的蹤跡,也算是立了大功。”


    李誠中一愣,明明是這邊酉都弟兄生擒了王昭祚、梁公儒等人,聽少帥的意思,隻是一個蹤跡的功勞?他抬頭看了,就見劉守光臉上似笑非笑的望著,心裏頓時一片雪亮——這位是要搶功啊!隻是他都想不明白,這位的身份明明是少帥,為何還要和這些最底層的軍卒爭功?大帥家二郎,整個盧龍軍鎮十三州之地都是你劉家的,你何須這份功勞?


    他在這裏發呆,身後幾個酉都弟兄也都麵麵相覷。周砍刀忍不住大聲道少帥,這些成德軍是某等生擒的……”話音未落,劉守光身後一將斥道住嘴!少帥麵前哪兒有你的份!”


    劉守光微一皺眉,打量著李誠中等人身上穿戴的甲胄,冷冷道話說,看爾等衣甲,似乎並非我盧龍軍的弟兄,倒像是南軍……”他身後剛才嗬斥周砍刀的將官接口道少帥,這是汴軍的衣裝。”


    聽到這裏,李誠中心頭猛然一驚,忙道少帥,這是某等在途中殺了幾個汴軍繳獲的甲胄。呃……另外……某等弟兄恭賀少帥生擒敵酋,至於弟兄們敵酋蹤跡,隻是小事一樁,不須少帥掛懷。”


    劉守光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話雖如此,該賞還是要賞的。迴到河間後,到府衙領賞,每人賞錢三千!”說罷,不再理會李誠中等人,徑自出門,領軍押著成德軍一幹俘虜自行迴轉了。


    待劉守光一行離開莊子,大夥兒沉默了好一陣子。張興重歎了口氣,薑苗則不敢置信的看著李誠中,王大郎張大了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周砍刀則憤憤道!”


    停留片刻,酉都垂頭喪氣的繼續向北出發,大家都沒興致,就這麽懶洋洋的走著。李誠中忽然想起一事,趕緊吩咐穿戴著甲胄的弟兄把這身衣甲換,大夥兒好一陣手忙腳亂。


    一路上漸漸遇到了盧龍軍打掃戰場和追擊成德軍的隊伍,王大郎上前打聽了一番,幾次後才打聽明白,指揮使周知裕已然隨同大帥劉仁恭返迴幽州了。


    聽到這個消息,李誠中忽然停了下來,大夥兒也都停下腳步,看著他。李誠中把幾個夥長召集,道前麵就是河間……”他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大夥兒也都了,大帥和周指揮使已經返迴幽州……咱們健卒營弟兄都不在河間……”


    沒等他說完,薑苗就問李郎不想入河間?”


    李誠中點點頭,王大郎不太明白,就問為何不入?弟兄們千裏奔波,都辛苦得很。”


    趙大也道是啊,咱們每個弟兄還有三千錢的賞格要去領呢。”


    張興重忽道李郎是怕少帥對咱們不利?”


    李誠中又點了點頭。


    周砍刀怒道怕他怎的?咱們行得正、坐得端!大不了找大帥評理去……”


    張興重忽然瞪了周砍刀一眼周大閉嘴!適才若非李郎,咱們酉都差點就是個覆滅的下場!還有,這次的事情就此為止,少帥是甚麽身份?也是某等理論得的?莫要給全都弟兄惹禍!”


    周砍刀鬱悶至極,卻張興重說得有理,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最好隻好恨恨“呸”了一聲,蹲在地上大口喘氣。


    張興重轉過頭來問李郎打算去哪裏?”


    李誠中緩緩道幽州!咱們直接找周指揮使,重迴健卒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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