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有好吃的,韋待價也顧不上去玩那石獅子嘴裏的小球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對美食有著超乎於常人的追求。


    今天李象也打算弄點新鮮的,就吃點炸雞好了。


    這也是剛剛傳授福寶的手藝,正好今天用來給孩子們開開眼。


    這次的炸雞並不是肯德基的那種,而是提前用花椒等香料醃製,再經過油炸而成的傳統中式炸雞。


    就算是後世物資豐富的年代,也無法抵擋炸雞的誘惑,更何況是這個年代的孩子們呢?


    一端上桌,除了屬於李象和李明達的那隻,剩下的炸雞都被席卷一空。


    “姑姑,吃個腿兒。”李象扭下一隻雞腿遞給李明達。


    李明達用錦帕墊著,拿起炸雞腿,輕輕咬了一口。


    “唔,真好吃,象兒也吃。”她把那隻雞腿又遞給了李象。


    沒多久,就聽到隔壁在喧鬧,李象便問李景仁道:“景仁,隔壁是?”


    “哦,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在宴請同僚。”李景仁擦擦嘴迴答道。


    李象點點頭,對他說道:“將炸雞給他拿上兩隻嚐嚐鮮,就說是酒樓送的。”


    蘇烈啊,可是知名的名將了。在高宗年間,征西突厥、平蔥嶺、夷百濟、伐高麗,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堪稱一代名將。


    而這樣的人才,現在還因為當年的過錯,而一直沒有得到升遷。


    這燒灶,講究一個燒冷灶。


    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要強得多。


    李景仁的辦事效率很快,他立刻去廚房拿上兩隻炸雞,送到了隔壁的酒桌之上。


    “蘇將軍,這是郡王讓我贈予將軍的。”李景仁的話裏當然不忘了提到李象。


    “郡王?”不止是蘇定方,連他還在飲酒的同僚們都停下了酒杯。


    “是恆山郡王。”李景仁留下一句話後,便走出了房間。


    蘇定方哪裏敢怠慢,立刻就起身和房間內的眾人說道:“諸位兄弟先喝,我先去謝過郡王美意。”


    “要得要得。”眾人轟然說道。


    蘇定方端起酒杯,走到隔壁房間。


    聽到敲門的聲音,李象便讓他進來。


    由於李象坐在主位上,所以身份也好認。蘇定方衝著他恭敬地一禮:“末將謝過郡王贈送美食之恩。”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李象笑著頷首道。


    “末將是粗人,不會說話,都在酒裏。”蘇定方說著,仰頭把酒一飲而盡。


    “以後但有用得著末將的地方,郡王隻說便是。”


    聽到蘇定方的話,李象滿意地點頭。


    “那末將就不打擾郡王雅興了。”蘇定方識趣地提出告辭。


    “嗯,將軍請便。”李象看向李景仁道:“景仁,替我送送將軍。”


    迴到房間後,蘇定方還覺得不太真實,坐在原地兀自發愣。


    旁邊的校尉捅捅還在發愣的蘇定方問道:“將軍,您還認識恆山郡王呢?”


    “噢,不……不是很熟。”蘇定方本來想說不認識,可話出了口,卻鬼使神差地變成了‘不是很熟’。


    在左衛中郎將一職上,一憋屈就是十多年,你說他不想進步,那是不可能的。


    “哈哈哈,將軍謙虛了,若真是郡王與您不熟,又怎會讓人送來兩隻……誒,這是?”


    那校尉說了兩句,卻被炸雞的香氣吸引。


    雞都是提前醃好的,正經的土養雞,完全不是後世那種沒有雞味兒的白羽雞能夠比擬的。


    不過話說迴來,如果李象有的選,他寧可選白羽雞的技術,讓人都能吃得起肉。


    “既然是郡王美意,大家也不要辜負了才是。”蘇定方笑著說道:“來,大家都嚐一嚐,嚐一嚐。”


    在他身邊的校尉分到了一隻翅根,還有一大塊兒肉。在嘴裏這麽一嗦,那整塊肉便被嗦脫了骨。


    校尉一邊大嚼,一邊吹捧著蘇定方道:“看來將軍也不會在左衛中郎將蹉跎太久,有郡王這條路子,想必不日就能升遷啊。”


    “這怎麽會呢。”蘇定方喝了口悶酒。


    “將軍可就別和我們這些袍澤兄弟賣關子了,恆山郡王如何得寵,這整個長安誰不知道?僅僅十二歲,便能夠扳倒樹大根深的侯君集,在聖人眼中也尤為青眼有加,更得太子倚重,這樣的人若是想讓將軍動動位置,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


    校尉也許是喝多了,或許是為蘇定方這麽多年懷才不遇蹉跎歲月而抱打不平,總之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


    但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是啊,既然郡王示好,那我為何……


    念頭既然滋生,那便如同野草一般不可收拾。


    郡王可是得到聖人看重的,若是能幫他美言幾句……


    實際上蘇定方也並不是什麽道德楷模,對於如何才能更進一步,他是不介意借用一些場外因素的。


    且不提蘇定方如何想進步,在酒樓用過午飯後,李象便帶著李明達迴到了宮中。


    畢竟下午還有課程,還是要聽老蕭講課的。


    李明達有些意猶未盡,皇宮之外實在是太有趣了,尤其是和象兒一起逛東市,那是她最為開心的時刻。


    “象兒,以後我們還一起出來玩好不好?”


    李明達明媚的大眼睛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我還能說什麽呢?李象無奈之下,隻能答應她以後沒事兒就帶她出來玩。


    就是……以後可不能再吃炸雞了,那一大隻雞,姑姑沒吃多少,幾乎全被投喂到了他自己的肚子裏。


    用李明達的話說就是,看象兒吃她很開心。


    下午一上課,蕭瑀就板上一張臭臉。


    李象撓頭看著老蕭,心想自己也沒得罪他啊。


    “前日在兩儀殿,聖人言語中欲特赦漢王元昌時,孟則上前意欲何為?”蕭瑀板著臉問道。


    這話明擺著就是要給李象複盤一下前些日子在兩儀殿的小朝會,稍稍打磨他一番,免得尾巴翹到天上去。


    “呃……”李象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沒……沒什麽。”


    他心虛啊,之前被李承乾三兄弟一起拉住,明顯就說明不對勁兒了。


    “哼,沒什麽?”蕭瑀捏捏胡子問道:“那為何太子、魏王還有晉王都要一起攔住你?”


    既然被看穿,李象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他撓著頭說道:“學生就是見阿翁又婦人之仁,所以便想勸諫一番。”


    誰曾想,蕭瑀一聲怒喝。


    “糊塗!”


    李象被嚇了一跳,不知道老蕭生什麽氣。


    “你以為滿殿群臣,都是瞎子不成?看不到伱要站出來?滿堂諸公,就算是尉遲恭那夯貨,都能猜出你要幹什麽!”


    這話說的,也就是尉遲恭不在邊上,不然肯定得打老蕭一個捂眼青。


    聽到這話,李象撓頭問道:“難道我就坐視阿翁放過漢王嗎?他可是要謀害我的兩位姑母啊。”


    蕭瑀笑了。


    “你難道就看不出來,聖人也是想殺漢王的嗎?”


    李象點頭道:“我也是事後才迴過味兒來……”


    他沉吟片刻,試探性地分析複盤道:“其實阿翁也想殺漢王,可表麵上他必須做出一番不忍兄弟相殘的姿態,等臣子反對,他再做出無奈的樣子順水推舟……”


    “分析得非常好。”蕭瑀笑著肯定道。


    等到李象露出笑容的時候,蕭瑀又瞬間變臉:“如果你能在當時就想明白的話!”


    李象笑容一哽,老師你這也太噎人了。


    “學生當時不也是著急嗎……”


    “你急?有什麽可急的?”


    蕭瑀冷哼一聲:“這也是你最大的缺點,什麽事都要親力親為。很多事情,尤其是這種容易引起非議的事情,一定要交給別人去做。”


    “想殺漢王,辦法多的是,可以找其他人代替你去上奏,但你自己絕對不能親自下場。”


    說到此處,蕭瑀語重心長:“不僅如此,你還要竭盡全力去維護血脈關係,正所謂親親相隱,這就是宗法製度。你作為皇帝都不去維護,這豈不是給了下麵人以不好的範例?屆時君不君,臣不臣,綱常敗壞,你倒要怎麽去辦?”


    方才蕭瑀講的這些話,李象還真聽進去了。


    這個年代自有一套方法論,必須要在這套方法論當中做事,萬萬不能逾越。


    “孟則可知前漢文皇帝?”蕭瑀忽然說道。


    “自然是知道。”李象頷首道,他不知道老蕭忽然提到漢文帝做什麽。


    蕭瑀微微一笑,提出一個問題道:“三代以下,漢文最賢,乃是自古公論。”


    “那為何文帝誅薄昭,卻並未留下罵名呢?”


    “同樣是對待功臣,文帝罷周勃,景帝罷亞夫,卻收獲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


    李象心想我哪兒知道,我就知道漢文帝是特麽劉氏集團皇帝生產線的拳頭產品……


    “因為他們該死?”他試探性地問道。


    誰曾想,蕭瑀一拍桌子。


    “伸出手來!”


    李象老老實實地把手伸了出去。


    “啪!”


    “嗷——”


    他結結實實地挨上了蕭瑀的一戒尺。


    “難道吳太子劉賢冒犯皇太子就不該死?還是你認為周亞夫就不該死?”


    西漢的情況和後世不同,那個時候的某王都是實封的諸侯王,自稱是寡人,正妻為某王後,儲君是某王太子……


    故而吳王劉濞的兒子,應該是吳王太子,而不是吳王世子。


    “聖人曾言,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老蕭收起戒尺,看著李象語氣嚴肅地說道:“漢文帝的手段,才是你應該去學習的!”


    “我明白了,老師。”李象立刻從心地迴答道。


    “你要做的,就是如同你阿翁這般,無論內心有多麽想殺漢王,表麵上都要做出一副不忍心的姿態,等到臣下懇求時,再順水推舟,做出迫不得已的樣子。”


    蕭瑀又瞟了李象一眼,見他陷入深思,又補充道:“一定要注重血脈親情,如果你都不重視,宗室們還會圍聚在你的身邊嗎?”


    “學生受教。”李象恭恭敬敬地衝著蕭瑀一禮道。


    蕭瑀撫須笑道:“既然你能聽進去,那老夫也就不說什麽了,切記,萬不可再有下次。”


    “現在你的年紀尚小,所以有些衝動也是情有可原。可年歲總是會見長,若等到兩三年後還是如此這般,怕是就無法用年紀來遮掩過失了。”


    李象十分認同地點頭,他也在慶幸現在的年紀剛剛好,正好還有容錯的可能。


    “好在聖人對你尤為看重,這也給了你足夠的機會。”蕭瑀再次說道:“切記,以後做事萬不可再如以前那般衝動了!”


    “老師所言,學生謹記在心!”李象立刻誠心實意地迴答。


    ……


    立政殿之中李象在挨訓,同樣山東士族也在謀劃。


    王翊坐在主位上,正在和同屬山東士族的其他幾位正房家主議事。


    “侯君集當真是廢物至極,如此機會竟然都把握不住,真是妄稱名將。”


    說話的是崔民幹,與王翊同屬黃門侍郎。


    在李世民的執政時代,山東士族在長安並沒有什麽影響力,這也是李世民的刻意打壓所致。哪怕崔民幹身出望族博陵崔氏,也不過是四品黃門侍郎罷了。


    聽起來很嚇人,但貞觀年間的長安就是這樣。


    “倒是恆山郡王李象,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縝密的心思,若是日後真登臨大寶,恐非我士族之福啊……”崔民幹又感歎了一句。


    或許在蕭瑀的眼中,李象算是破綻百出——可畢竟蕭瑀將李象放在一起對比的是千古厚黑第一人漢文帝啊。


    就好比把小學生和陳景潤放在一起比數學水平一樣欺負人。


    更何況李象現在年紀還小,若是李世民言傳身教之下,日後成長到什麽程度還真不好說。


    在場之人陷入沉默,片刻後王翊笑著說道:“恆山郡王所依靠者,不過是太子耳,太子乃是土壤,而恆山郡王不過是樹木,若是能夠扳倒太子,恆山郡王便會成為無根之木,無水之萍,哪怕他再厲害,也會失去成為皇帝的機會。”


    王翊的話,讓在場之人精神一振。


    對啊,李象不好弄,不是還有太子李承乾嗎?


    那個暴躁易怒的太子,可比心思縝密的皇孫好對付多了!


    (下午還有一章,先補一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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