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扯過凳子,翹著二郎腿坐在上麵,語氣和善。


    “咱們都是文明人,漢王你也是皇族,本王也就不會給你弄那些不體麵的刑罰了,見血畢竟不適合體麵人。”


    說到這兒,李象指著剛才李立夫拿過來的“刑具”,開始給李元昌做介紹。


    “怕漢王你不知道,方才李校尉準備的東西看似不起眼,但畢竟勝在體麵,它呢,叫做水刑,顧名思義,在行刑過程中,一般將受刑者綁在一張腳部高於頭部的長凳上,用濕巾幘蓋住口鼻使其無法唿吸,在潛意識的控製下,受刑者會張開大口用力唿吸吞咽。”


    “這時候如果再往其臉上澆水,大量的水會被吸進胃裏、肺裏以及氣管中,導致受刑者在水中嘔吐、咳嗽,肺及氣管分泌大量濃鼻涕,大小便失禁,飽嚐難以名狀的痛苦。”


    這段水刑,既是給李元昌講的,也是在給玄甲軍的將士們介紹如何施為。


    旁邊的李立夫拿著一張紙,麵帶狂熱地記述著李象剛剛說的水刑。


    李象的語言能力很豐富,講得繪聲繪色的。再加上李元昌腦補的能力比較強,吃上這麽一嚇,褲襠立刻濕作一團。


    李象見他被嚇尿了,當即就打算再加一把火。


    他衝著身後的李立夫喊道:“來人,給漢王上才藝!”


    見李立夫桀桀地笑著走上前,李元昌立刻慌了,他情急之下,下意識地就想讓他住手。


    “慢!”


    慢?


    李象笑了。


    怎麽,伱要元昌out?


    “怎麽?”


    他抬手止住身後玄甲軍衛士們的腳步。


    李元昌求饒道:“別動手,別動手,咱們有話好好說……”


    在李立夫身邊的一位玄甲軍衛士涼涼地笑著,用手敲敲銅盆,語氣像極了大佐:“中原有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的各種刑具,我想……一定能夠撬開大王的嘴……”


    李象順著聲音一看,見那貨長了一副典型的草原人臉。


    “卑下哥舒念。”那玄甲衛士看到李象的目光,立刻拱手說道。


    哦,原來是突厥人,怪不得一嘴羊肉串味兒呢。


    李象點點頭表示肯定:“不錯,本王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他又轉向李元昌:“看來咱們的漢王是不見黃河心不死,既然如此……”


    “我說!我說!”


    李元昌仿佛虛脫了一樣滿身是汗,不知道是因為肋部疼痛,還是因為過於害怕導致的。


    “說?說什麽?”李象笑了:“不給你吃點苦頭,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別!別……”


    李元昌眼淚都下來了,從小就錦衣玉食的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我說,我對著阿耶發誓,我說的內容都是真的!”他聲淚俱下的說道,語氣真摯到了極點。


    “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個機會。”李象沉吟片刻,目光如炬地盯著李元昌。


    李元昌不敢直視李象審視的目光,隻得錯開。


    “劉禮已經招供了,如果你們二人的口供對不上的話,我想你知道會是什麽後果。”李象再次威脅了一句。


    實際上劉禮根本就沒招出什麽東西,隻是說了主謀是李元昌,他便匆匆帶兵來抓人了。


    “那就先從劉禮說起吧,你是怎麽認識他的,怎麽把他安插到尚藥局的。”


    李元昌大口地喘息著,等到肋上的疼痛好上一些之後,澀聲開口道:“武德九年的時候,皇帝在玄武門造反……”


    “注意用詞!”李象皺著眉頭嗬斥道:“我阿翁那是順天應人!”


    李元昌笑了兩聲,沒有反駁,而是繼續說道:“順天應人也好,造反也罷,反正我是從皇子一落千丈,成為了皇帝的弟弟。聽起來或許沒有區別,但實際上卻是千差萬別。當年我還能縱容獵犬咬死青雀養的細狗,等到新皇登基,就連李佑和李愔兩個狗才都能欺辱於我!”


    說到這裏,李元昌已是咬牙切齒,那眼中的不甘傻子都能看得見。


    “你知道嗎,武德三年的時候,我就被封為魯王!後來被皇帝改成了漢王!你知道這其中的差別嗎!”


    李象倒是知道一點,一般封王都是按照春秋戰國時期的大國來封的,而魯可是姬姓諸侯國,是周公的封國。至於漢嘛……


    “從那時起,我便對皇帝多有不滿,但皇後總掌六宮,水潑不進,我也沒有什麽辦法。”


    “但很快機會就來了,皇後在六年前因病去世,後宮有一段管理混亂的時間。”李元昌笑了兩聲:“皇帝也沉浸在哀慟之中,對宮內疏於管理,我便抓住這個機會,認識了劉禮。”


    “當時劉禮在宮中得罪了管事內侍,受盡了欺辱,處處被人針對,我便幫他說了兩句話。”


    “隨後一來二去之下,我們兩人便認識了,我又給了他不少錢讓他疏通關係,還幫他安置家人。劉禮感激之餘,也表示願意對我奉上忠心,就是這樣。”


    李象伸手敲敲桌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對勁兒了。


    趁著長孫皇後薨逝的真空期,迅速在宮中發展一兩個內線,也不是不可能。


    再說李元昌也從來沒讓劉禮做過什麽,被揪出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劉禮自己去自首。


    其實皇宮管理這一塊兒……也挺迷的。也並不是說宮內就是水潑不進,若真是如此,後世的明清還至於吃飯都要銀針試毒嗎?還至於兩個皇帝被同一個禦醫治死嗎?要知道明清的特務機構可比唐朝發達太多……


    “那你為什麽要謀害二位公主?”李象再次問道。


    李元昌笑了:“長樂公主那個病秧子……我其實並不想害她,當年她也曾對我多有照拂,但誰讓她擋了我的路呢?”


    聽到這句話,李象深吸一口氣,冷冷地問道:“既然長樂姑母對你有恩,為何要以恩為仇,恩將仇報?”


    “我沒辦法!我也不想!我沒辦法!”


    說及此處,李元昌已經是吼了出來,脖子上的大筋根根聳立,看起來好不猙獰。


    “你阿翁對我不公,我便要報複於他,我要讓他的兒子也像我阿耶的兒子一樣自相殘殺!讓他也嚐嚐我阿耶的痛苦!”


    “李麗質在,就能夠彌合他們父子二人、還有李泰兄弟二人的關係,你說說!她不死,誰死!”


    二人之間陷入片刻沉默,李元昌也緩緩平靜下來,對李象說道:“宮中戒備森嚴,想要下毒肯定是不現實,但如果在藥材上稍微動一下手腳,便是輕而易舉。劉禮是尚藥局的管事,藥材的量是由他來監督的,用多少的藥量,實際上還是他說了算。”


    “這種辦法可以瞞過試藥之人,畢竟沒人能喝得出這碗煎好的湯藥當中,到底缺了什麽成分,或者多了什麽東西。而健康之人試藥,是根本不會出問題的,但像李麗質還有李明達那兩個病秧子就不一樣了。”


    提到李明達的名字時,李象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但他隱藏得很好,於是又問道:“派人去襲殺東宮衛士,栽贓嫁禍給魏王,也是你派人去做的吧?”


    “是,也不是。”李元昌迴答道。


    “到底是,還是不是?”李象挑著眉毛問道。


    “是我的意思,但人不是我的人。”李元昌瞟了他一眼,竟然不屑地笑了:“人都說天水郡王聰慧,我看不過爾爾,我一個混吃等死的親王,怎麽可能調集一隊弓箭手去射殺東宮親衛?”


    李象也沒生氣,和將死之人置氣屬實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說說看吧,給你提供弓箭的人是誰?”李象問道。


    李元昌遲疑了,他忽然緘口不言。


    “我的耐心有限,漢王。”李象冷冷地說道。


    李元昌沉默半晌,澀聲說道:“我可以說,但我有一個條件。”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認為自己有資本和我提條件嗎?”


    李象笑了,都特麽這時候了,你還想提條件?


    難不成你還想活嗎?


    李元昌深吸一口氣,說道:“我隻希望能夠用這個消息,換一個痛快。”


    既然是求個速死,那李象也沒什麽不能應允的。


    “這個條件我可以答應,你說吧。”


    李元昌沒想到李象會答應得這麽痛快,他有些不敢相信,遲疑地問道:“你……你沒騙我?”


    李象眉毛一凜:“再廢話,本王現在就讓人給你上強度!”


    聽到李象的威脅,李元昌不敢怠慢,立刻說道:“是……賀蘭楚石。”


    “賀蘭楚石?”


    李象不著痕跡地勾勾唇角。


    賀蘭楚石……


    此人李象倒是十分了解,畢竟是曆史上他父親謀反的幹將。


    他是不怎麽出名,但是他的嶽父倒是有點名氣,也就是陳國公侯君集。


    作為李世民這輩子隻殺了兩個功臣的其中之一,你說侯君集得有多過分吧。


    而李承乾謀反之前,得知侯君集因為對征高昌後下獄之事有積怨,便讓賀蘭楚石帶侯君集到東宮,向他詢問自我保全的策略。侯君集認為李承乾愚昧不堪,可以利用,於是便勸他謀反。


    此事的真正幕後黑手,定然是侯君集無疑。李元昌這個蠢貨,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想到這裏,他冷聲嗬斥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賀蘭楚石乃是東宮千牛,乃是我父最忠誠的衛士,他怎麽可能給你調撥人手,讓你去襲殺東宮護衛!”


    “我和賀蘭楚石,也算是認識很長時間了。”


    李元昌沒急著辯駁,而是在給李象講述和賀蘭楚石認識的經過。


    “我與太子關係不錯,所以經常出入東宮,一來二去便與賀蘭楚石結識,互相援引為知己。”


    “前日裏,賀蘭楚石來我府上,與我痛陳利害,言說太子被人蒙蔽,竟然相信魏王會與他和睦相處,屆時一旦魏王登基,他們這些東宮屬官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當時我也沒說什麽,隻是暗暗記下了這件事情。”


    “後來我與他去平康坊,趁著他酒醉時,套了不少的話,大意就是對太子的軟弱十分不滿,還說魏王計毒,蠱惑了郡王。”


    “第二天,我請他去府上喝酒,席間便又聊到了這件事,我便說不如借刀殺人,是否能有辦法挑起魏王和太子的爭端,最好讓二人水火不容,這樣才能讓太子幡然醒悟,走出歧途。”


    “賀蘭楚石便說了東宮衛士下江南的事情,我便讓他幫我調撥了一隊弓箭手,埋伏在東宮衛士的必經之路上伏擊他們,這就是全部的事情了。”


    李象冷笑一聲,這哪裏是他利用賀蘭楚石?分明是被賀蘭楚石身後的侯君集給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自知。


    他自以為掌控了一切,殊不知自己像一個小醜一樣被人利用。


    幾乎是第一時間,李象便鎖定了站在幕後的侯君集。


    媽的,總算特麽找到理由收拾你這個隱患了!


    既然如此,那這個李元昌現在還殺不得,必須留下他,當成人證。


    想到這裏,李象便命令道:“來人,先把漢王關押起來,好生對待,不得無禮!”


    “諾!”李立夫立刻應道。


    “不是,等等!”李元昌掙紮了一下:“不是說給我個痛快嗎?”


    “現在留著你還有用,不然我抓住侯君集,他百般抵賴可怎麽辦?”


    李象的話讓李元昌臉色大變:“陳國公?這裏有陳國公什麽事?”


    李象嘲諷道:“傻逼,你被侯君集給利用了還不知道?你以為賀蘭楚石一個東宮千牛,能從哪裏給你調弓箭手?”


    聽到李象的話,李元昌的臉色瞬間灰敗下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


    李象沒有管他,心下卻在盤算起來。


    以侯君集的能力,這會兒必然已經知道李元昌暴露的消息,很可能會采取行動。


    萬一讓他溜出長安城,那可就是鳥入青天魚入大海。


    不行,必須要在他開溜之前,先下手為強!


    想到這裏,李象便高聲命令道:“玄甲軍!聽令!”


    “在!”


    李象高聲命令道:“留下二十人在此看守李元昌,其餘人等,與我一同出發,前往捉拿侯君集!”


    “諾!”


    (晚點還有,現在一更是4000字,相當於上架前的兩章二合一,每天最少三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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