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蘭跪在香案前,雙手合掌,兩眼盯著跳動的香火,默默地祈禱了一番,然後從衣袋裏掏出一錠銀子,直接丟在寶盆裏。


    哭著說道:“拜托了!”


    話音未落,突然銀光一閃,定睛一看,白花花的銀子裝滿了一寶盆。


    母子倆目瞪口呆,過了半晌,萬蘭這才說道:“十年來,萬蘭欠下胡家的太多太多,今天隻是為醜兒的學費而發愁,不需要這些,請思雨妹子收迴一些。醜兒已經長大了,以後的生活可以自食其力……”


    不等她把話說完,隻見屋子裏靈光一閃,傳來胡思雨的聲音:“未來的路還很漫長,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太多。


    “這些銀兩你們隻管收下,眼下若是用不著的話,就買下幾畝土地,雖然不能改變你們的命運,但養家糊口還不成問題。


    “人妖殊途,小人又在暗中放箭。沒有特殊情況,我就不再露麵了。雖然我不能經常來看望你們,但如有大事,我一定現身。”


    靈光收斂,香案上那個寶盆已經不見了,唯有那十錠銀子堆還放在香案上,不住地閃著光芒。


    母子倆磕了幾個頭,這才緩緩地站了起來,帶著感恩與感激,把銀子包裹了起來。兩眼望著還未燃盡的香火,遲遲不願意離去。


    星辰漫天,香火燃盡,母子倆這才倒在炕上歇息。


    萬恩心潮澎湃,轉側難眠,對母親道:“娘,十多年前,你和我爹救過狐仙一命。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還有,你與我爹有過怎樣的一段戀情?我爹爹到底是怎麽死的?”


    萬蘭轉過身來,用胳肘撐起了身子,撫摸了一下萬恩的臉頰,輕聲說道:“娘本想一直隱瞞下去,直到你長大成人之後,再把一些往事講述給你。


    “可最近的兩年裏,發生在你身上的玄異事件太多,更何況你還見過胡思雨,想瞞也瞞不住了。那麽,我就給你講一講十多年前的往事。”


    萬蘭尋思一下,仰麵倒在枕頭上,緩緩地講道:“此前的一些事情我就不給你講了,就從我十七歲那個冬天講起。”


    萬恩把頭湊到母親臉前,凝神傾聽。


    事情發生在十年前的一個冬天。當時萬家正值昌盛。良田百傾,牛羊成群,買賣鋪子也不下二十家。


    萬長富共有三個孩子,大兒子萬戩,二兒子萬慶,小女兒萬蘭。


    俗話說得好,溫飽思婬欲,當時萬長富剛好五十三歲。他不顧家人的反對,接連又納了兩個小妾。


    當時萬蘭正在海州城讀高中,一個月也不迴了一趟家,對家中的一些情況也不太了解。


    晃眼寒假到了,她和同往年一樣,乘坐著班車,高高興興地迴到家中。一進家門,便聽到母親的咒罵聲。


    原來母親對父親納妾這件事極為不滿,正與父親吵架。


    當時兩個兒子不但成家立業,老大萬戩也有了自己兒子。都到了兒孫滿堂的年紀了,按理說萬長富不該這樣做。


    可木已成舟,即使萬老夫人再打再鬧又能起到什麽作用?而萬老夫人是個霸道之人,天天去找丈夫打架,弄得全家是雞犬不寧。


    萬蘭當時已經十七歲了,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她的理想並不是很高,打算畢業之後就留在學校,做一名女先生,然後在海州城成家立業。


    她本想與家人開開心心地過個年,沒想到家中天天吵架,很是心煩,就打算到外邊躲躲清淨。


    恰好陽曆一月四號那天,河東二舅家的二兒子結婚。


    萬家打歸打鬧歸鬧,正經事還得要辦。萬長富就讓夥計許大膀子趕著馬車,將一家人送到大河東關家屯。


    二舅家有個表姐,名叫關麗萍,比萬蘭年長三個月,姐妹倆很合得來,婚禮結束後,所有的人都返迴了萬花莊,唯有萬蘭沒有迴去。


    萬蘭在表姐家一待就是十多天,眼看春節就要到了,萬長富就讓夥計趕著馬車去接女兒迴家。


    許大膀子名叫許政強,由於他身強體壯,膀大腰圓,所以人們都叫他許大膀子。


    他出生在許家溝,十五歲那年,父母都歸於下世去了。為了生存,他十六歲就給萬家打零工,一幹就是三年。


    萬長富見他勤勞肯幹,還會趕大車,後來就招他為長工。為了圖個方便,在萬長富的幫助下,在村東頭水井的下麵蓋了這兩間房子,也就是萬蘭現在居住的那兩間茅屋。


    許大膀子為人誠實,任勞任怨,深得萬家人信任,隻要萬長富有脫不開身的地方,就把事情交給許大膀子去辦。


    大河東距離萬花莊五十多裏路,還隔著一條大河,到達關家屯的時候,都快到中午了,許大膀子喂了喂牲口,再吃了一頓午飯,已經過了中午了。


    萬蘭那是萬家的掌上明珠,舅母、表姐生怕她路上凍著,不但在車上鋪好了氈子,還抱來一雙被子,蓋在萬蘭的身上。再三地囑咐一番,兩個人就上路了。


    許大膀子那年二十五歲了,雖然長相不錯,人也能幹,可畢竟家境貧窮,至今也沒能娶上媳婦。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單獨與女人同行,不免要多看幾眼。


    見大小姐頭戴白色的貂皮棉帽,身披天藍色的鬥篷,眉目清秀,姿容俏麗,行走在一望無際的白雪之中,好比畫中的昭君出塞。


    心裏暗想:“我若是能娶到這樣的一個媳婦,哪怕是天天把她供起來,這一生也值了!”


    有心關心她一下,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便把這念頭強行壓住。偶有也曾想到,但就連自己也覺得荒謬可笑,立時移念他想。


    夕陽斜照,雪山如畫,萬蘭久居房中,好久未見過這等美麗的景象,更是興致勃勃。每當遇到美麗的風景,就會指點談笑,心情極為舒暢。


    許大膀子見她開朗樂觀,更覺得可愛,於是就主動與她說話,一路上,兩個人說說笑笑,彼此之間平添幾分熟稔之意。


    在這漫長的雪路上,身旁隻有這一個人,萬蘭早把許大膀子當成大哥哥一樣看待,於感情之事從未多想。


    然而許大膀子卻是不同,一路胡思亂想,對這位少女的感情越來越濃,越來越難以自拔。期盼這條道路無窮無盡,就這樣永無休止地走下去。


    冬天晝短夜長,等到了西郭屯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寒風凜冽,天氣越來越冷,萬蘭也就沒有了此前的興趣,緊緊地裹著被子,不住地催促道:“大哥,能不能趕得快一點?”


    許大膀子滿懷愛心地道:“這已經夠快了。再快的話,馬就得累死了。大小姐,如果你要是覺得很冷,我就把這件羊皮褂子給你披上。”


    萬蘭搖頭道:“我能扛得住。就是有些凍腳,扛不住時,我就跟在車後麵跑步。”


    馬車繼續前行,伴著吱呀吱呀的響聲,已經抵達玄狐山的隘口。這裏兩山夾道,凜冽的寒風立刻減弱了許多。


    萬蘭的兩腳都要凍僵了,便喊道:“許大哥,你停一下,我想跟在車後活動活動。”


    許大膀子轉頭說道:“這裏正是玄山的隘口,風向不定。在朝前走幾步,轉過前麵那座大石砬子,風就會更小一些。”


    萬蘭年幼,自她記事那天起,人們都把這道山脈叫做玄狐山。當他說出“玄山”時,不禁有些好奇,便問道:“此山不叫玄狐山嗎?你怎麽稱它為玄山?”


    許大膀子嘿嘿笑道:“大小姐滿腹經綸,論到我們家鄉的常識,你就不如我啦。其實玄狐山此前就叫玄山。


    “玄山蜿蜒八百裏,以清河為界,分為南玄山和北玄山。北邊的山脈較長,自古就有‘玄山靈狐’的傳說。


    “加上山北有座狐仙廟,因此咱河北岸的人都就把玄山稱之為玄狐山。而河南岸的人大多信奉黃仙,因此南邊的人依然叫做玄山。”


    萬蘭笑道:“我還以為是兩道山脈呢。原來是因為信奉不同,所以才叫出不同的名字啊!難怪河南岸的人不來拜狐仙廟呢。”


    許大膀子故意討好道:“大小姐,等你放暑假的時候,我領著你到南山黃仙廟看看去。每逢初一、十五,燒香拜廟的人都排起了長龍。那邊的人可信黃皮子啦!”


    萬蘭連忙豎起了手中,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打住!我建議許大哥不能隨意褻瀆黃仙。”


    許大膀子嘿嘿笑道:“大小姐真會關心人,你可真好。”搬動車閘,馬車停了下來。


    由於坐的時間太久,萬蘭的兩腳又麻又木,好像失去知覺一般,車都下不來了。許大膀子大獻殷勤,伸手就去抱她。


    萬蘭俏臉醉紅,有心拒絕,可兩腿怎麽也站不起來,隻得由他去抱了。這是許大膀子第一次貼近女人的身子。


    在許大膀子的攙扶之下,萬蘭在地上走動走動,兩腿的麻木感得到了緩解。


    許大膀子這才放開了車閘,任憑馬兒緩緩地朝前行走。


    大約朝前走了半裏路,突然瞧見西邊的溝壑中亮起一道絢麗彩光,將藍黑夜空輝映得五光十色,變幻迷離,隨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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