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吳軍師說了一聲“是!”便跳下了戰馬,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地圖,端詳片刻,扭頭對那個頭領道:


    “大當家的,此山確實叫做亂石山,向東再行三十餘裏,便是東鄉山了。這孩子講的句句是實話。據說一百多年前,有三千南方的明軍駐紮在亂石山,打算在此伏擊後金的一支騎兵,沒想到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山確實有些詭異。”


    那個大當家的轉頭朝山上看了看,沉吟道:“此山方圓上百裏,奇峰陡峭,是這一帶的最高點。倘若我們占據東鄉山,亂石山就是東鄉山西部的天然屏障。”


    轉頭對那個絡腮胡子吩咐道:“二弟,你帶十個兄弟到山上看看去,如果正如這位小兄弟所說的那樣,我們就在此山紮下五百人馬。”


    那絡腮胡子斜眼瞄了一眼亂石山,咧著嘴道:“大哥的主意倒是不錯。不過你的計劃就好比一縷炊煙。”


    那個大當家的兩眼盯著那絡腮胡子,不解地問道:“此話怎麽講?”


    絡腮漢子敲著手道:“你也不尋思尋思,這孤孤的一座山,一下子住進五百人馬,又不允許打劫周邊的百姓,他們吃什麽?喝什麽?單憑用馬馱子運送那點東西,頂個屁用啊!我認為,這就是擀麵杖吹火,根本就是行不通。”


    話音未落,卻聽萬恩咯咯一陣好笑。


    那絡腮胡子把眼睛一瞪,罵道:“小崽子,這是安營下寨,軍中大事。你什麽也不懂,笑個屁!”


    萬恩笑問道:“如果門戶大開,你們的大本營能保得住嗎?亂石山方圓一百裏,奇峰陡峭,洞穴密布;


    “南有沃土,北有清河。如果五百人拿起鋤頭為農,拿起槍杆子為兵,稍稍加以利用,這裏就是南有稻穀之香,北有魚蝦之美。


    “當然了,如果你們隻貪圖眼下的享樂,亂石山要與不要又有什麽必要?如果你們想要圖謀大業,壯大隊伍,必須占領這兵家必爭之地。”


    眾人皆是一驚。那絡腮胡子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笑著罵道:“你這個小王八犢子!沒想到小小的年紀,還具有領兵打仗的能耐!”


    那位大當家也是兩眼盯著萬恩的臉,大感欽佩。點頭微笑道:“這孩子麵相特殊,胸有城府,不出十年,定是北方最矯健的俊彥!老二,你趕緊到山上瞅瞅去。”


    絡腮胡子屈起了手指,在萬恩的額頭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轉身對大當家的道:“大哥,先別放這小崽子走!我到山上看看去,如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我就把這小崽子當成祖宗一樣供奉起來。”


    萬恩笑道:“供奉不敢當。如果我說的都是事實,你們就別難為我們這一老一小。如果想要幫助我們,就請安安全全地把我們送到萬花莊。”


    絡腮胡子道:“這算個球啊!如果一切屬實,就等於你送我們一個山寨。我不但把你送到家,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好兄弟,家裏所有的開銷我們全都包下啦!”


    說完,翻身上馬,把手一揮,率領十多個兄弟朝亂石山奔去。


    許鎮山見萬恩與這些胡子說說笑笑,談得不亦樂乎,便拄著棍子走了過來。


    通過交談,得知這夥人果然是黑水一帶的胡子。


    胡子是一種隱晦的說法,實則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因為北方的土匪常年馬上馬下,無暇修理胡須,典型的特征就是胡子拉碴,顯得很有野性,因此就用“胡子”代替了土匪。


    這位大當家的姓陸,名叫陸安州,人送綽號小陸遜。


    此人有勇有謀,對八卦頗為精通,擅打叢林裏的遊擊戰。即使鑽進原始森林的深處,隻要有他在,保證帶隊走出森林。


    那絡腮胡子的漢子名叫張大虎,驍勇善戰,是山上的二當家的。


    兩個人手下有精兵一千,也算是一個大綹子。此前他們在黑水一帶占山為王,一次打劫了羅刹國的軍用物資,國王動怒,派出兩萬大軍對他們進行圍剿。


    由於實力相差過於懸殊,勝負不戰已分。他們知難而退,沿著連綿的山脈,從黑水一直逃到了玄狐山。


    眼下正需要一個立足之地,想要在此地招兵買馬,打造一支精銳之師。


    許鎮山對道法、易學、巫術等也略知一二,兩個人談得頗為投緣。陸安州得知爺孫倆此番壯舉,更加敬佩。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張大虎帶著手下返了迴來。一見萬恩的麵,二話不說,上前就把他抱了起來,用胡須在他臉上一陣亂蹭。


    萬恩皮膚嬌嫩,加之有傷,實在忍耐不住,就連連求饒。


    張大虎瞪著眼睛道:“求饒也不行,今天你必須管我叫三聲胡子爹!不然你說啥我也不放過你。”


    萬恩起初搖頭不叫,後來實在挺熬不住,喊了三聲胡子爹這才罷了。


    陸安州有心將許鎮山留在山上做個師爺,可他畢竟這麽大歲數了,腿腳又不好,更何況這麽大歲數,落個土匪的名聲多不好,也就委婉地謝絕了。


    陸安州、張大虎打算以銀子相贈,並打算派手下將二人送到萬花莊。誰知話一出口,立刻就遭到了萬恩的拒絕。


    張大虎嚷道:“這也不要,那也不用,叫我這個都當爹的可咋整?”


    萬恩掃視一眼隊伍,見軍中有一頭托著行禮的毛驢,便對張大虎道:“胡子爹,我三爺爺腿腳不好,走路費勁,你就把這頭驢當作見麵禮,送給我吧。”


    張大虎性格豪爽之人,覺得人家都喊了自己三聲爹爹了,隻送人一頭毛驢,那多不仗義啊?


    便說道:“乖兒子,你胡子爹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手裏還有花不完的錢。當一迴幹爹,隻送兒子一頭驢,讓外人聽來,還以為是幹爹打哪裏搶來一頭驢,送給幹兒子做了見麵禮,那多不經講究啊!這樣吧,毛驢我可以送給你,不過你衣服都被我劃破了,我必須送你倆錢兒,給你買一身新衣服。”


    說話間,從腰間解下一個鹿皮袋子,用命令的語氣道:“把這錢袋子給我拿著!如果遇到集市,就買一身衣服穿。”抓過萬恩的手,就往他手裏塞。


    萬恩感覺袋子十分沉重,又嘩啦啦地作響,一聽這聲音,就知道裏麵不是金銀,就是銀圓。


    萬恩是個懂事的孩子,哪能收土匪的錢財?便解釋道:“路途遙遠,我們一老一小,帶上這些錢財實在不安全。


    “我知道胡子爹爹是一片誠意,但這些金銀實在不能收留。這樣吧,我打裏麵摸出兩塊東西,就當是胡子爹送我的最好見麵禮。”


    許鎮山也說道:“孩子說的對。眼下局勢紛亂,竊賊遍地,我們這一老一小帶上這麽多的銀兩,恐怕會招惹麻煩。”


    陸安州點頭道:“兩座山走不到一起,兩個人走到一起很容易。況且我們還要嘯聚東鄉山,以後見麵的機會多的是。老二,你就隨孩子所願吧。”


    張大虎把錢袋子打開,托在手心裏,對萬恩道:“兒子,挑大塊地拿,最好用你的小手爪子抓上一把。”


    萬恩把拇指和食指伸進袋子裏,捏出一塊銀圓和一小錠銀子,鞠躬道:“謝謝胡子爹爹。”


    張大虎見這孩子乖靈懂事,更加喜歡,嘿嘿笑道:“剩下的銀子胡子爹給你攢著,哪天缺錢的話,就到東鄉山來找我。”


    當即吩咐手下,卸下驢背上的行李,在驢背上鋪了一條布袋子,把許鎮山攙扶到驢背上。


    臨行前,萬恩給眾人深深地行了一禮,又給張大虎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牽著毛驢,沿著清河南岸,一路朝西走去。


    爺孫倆歸心似箭,一路上風餐露宿,日夜兼行,第二天上午,終於到了清河的南渡口。


    豔陽高照,白沙碧水,河風中滿是魚腥的氣息。


    隻是渡口一片寂靜,沙灘上擱著十多艘渡船,橫七豎八,散落無序。二人看了半晌,卻不見一個人影。


    萬恩把三爺爺從驢背上攙扶了下來,活動活動筋骨,輕咦了一聲:“渡口怎麽有船沒人呢?”


    爺孫倆正在四下察看之時,走過來一個三十多歲漢子,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衫,肩頭上擔著工具箱子,外邊掛著一把锛子和一把大鋸,顯然是個木匠。


    那個人衝著許鎮山微微一笑,然後問道:“你是許三叔吧?”


    許鎮山兩眼望著他,感覺有些麵熟,卻又想不起來:“你是?”


    那漢子一笑道:“我是小魏溝兒老楊家的。我爹楊貴權,我是他三兒子楊青山,都叫我楊木匠。”


    許鎮山眼睛一亮,指著他哈哈笑道:“想起來了!你家住在道邊兒,年後你家孩子得了癔病,還是我給瞧好的呢。”


    楊木匠笑道:“對對對,確實有過這迴事。三叔,都說你被黃皮子給抓去了,砍了腦袋,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


    許鎮山哈哈笑道:“別看你三叔腿腳不好,但也有兩把神砂,黃皮子被我倆給降伏了,正急著迴家。渡口怎麽沒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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