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峽省鄉試爆出來,身為禮部尚書的崔斯禎,正是崔康順的嫡長子。


    去歲,崔康順收到份密折。


    密告太子在賑災之時,逼反良民、再屠殺反民,才使得賑災順利。


    不但貪墨了大筆賑災款項,還得到了一筆較大的功績。


    茲事體大,崔康順跟王勳說了。


    王勳壓住沒往上報,隻讓崔康順下去徹查。


    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瞎蛋、在捅太子和世家的屁股。


    崔家實際是支持四皇子英王的。


    但如果現在太子就倒閉,能接任太子之位的、隻有可能是建王,暫時還輪不到英王。


    崔康順便要將太子還按在那裏。


    且崔家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和王家對抗。


    再說他也沒有這份心思。


    四大世家怎麽著都得是鐵板一塊,不然誰都別想蹦噠得動。


    最初聽到陛下、關於懲處峽省鄉試舞弊旨意的時候,崔康順還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就知道會是這麽一個結果、就知道他的兒子不會有事。


    誰知,就在他在外地忙著調查之際,老皇帝朝令夕改。


    並且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和速度,斬殺了他兒子的腦袋!


    那可是他崔家第二代的接班人、接班人!!


    崔康順氣了個倒仰,幾天沒能下得來床。


    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是太把希望寄托在王勳身上了!


    自那以後,他就盯上了王家。


    有些事,就是他在暗中使的絆子、做的手腳。


    因為如果不能為自己的嫡長子報仇,他還有什麽臉在這世上立足?


    更是隻會讓王勳看輕他、看輕崔家的能力,以後必然會被步步淘汰出四大世家的權勢範疇!


    與其那樣等衰等死,不若就趁著他還在位,先把王家給掰倒下去!


    此次郭暢之死,就讓崔康順看到了個好機會。


    一個拉攏郭家、一起對付王家的好機會。


    而晏旭一被抓,知己知彼的崔康順,用腳趾頭都能猜到:王勳想要晏旭死。


    想要把郭暢的死推給晏旭,以平息郭家的怒火。


    郭家現在可是相當懷疑:兇手出自王家呢。


    以王勳那老狐狸的德性,不會對此做出任何解釋,隻會逮到真兇、打臉郭家。


    崔康順可不想王勳的這個巴掌、打下去得太順利了。


    反正王勳想幹什麽,他就得讓王勳幹不成什麽。


    也巧了,長空跑來中傷晏旭的,正好是虛無飄渺、又是泛泛而指的東西。


    這崔康順要是再不順梯子爬上去、給長空踹下來,那就不是他了。


    他還在心中暗自高興。


    “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的唇舌呢。”


    要知道,他在來這兒的一路上、都不知道琢磨出了多少種說法。


    結果……


    一個也沒能用得上。


    頗有些……嗯,磨好了柴刀、隻用上了繡花針的遺憾。


    看得豐博頌的手從袖子裏抽出來了,老神在在。


    看得梁學毅那兩條稀疏的眉毛、像跳舞一樣。


    看得老皇帝……


    長空是又羞又惱,卻隻能輕哼一聲,不知道該怎麽給崔康順懟迴去。


    他實在不習慣言之有實、有物、有具體。


    他總不能直接說:“哦,我算到晏旭就是個危險的家夥,以後會推翻大景朝。”


    這像話嗎?


    就算他敢這麽誣蔑、也沒人敢信好嘛。


    他本來的打算就是雲山霧罩一般,拋下個引子,引陛下自己去聯想,結果……


    他再次哼了聲,一甩拂塵,行道家禮對陛下道:“貧道隻是觀而有言、言到即可。這便拜辭陛下,迴道觀修行去了。”


    意思是:他就負責把他看到的、算到的說出來,這是他在盡自己的責任。


    別人怎麽想、與他無關。


    他站不下去了,想走。


    老皇帝也不想再看這些人杵在這兒了。


    太尷尬了。


    擺擺手道:“都跪安吧,今日朕也乏了,明日再議。”


    嗯,全給攆出去了。


    攆得梁學毅和豐博頌挺高興,高興得就拉了休沐在家的曾文海、去喝酒。


    攆得崔康順心裏哼哼著小曲兒,渾身舒泰。


    隻有長空灰頭土臉,卻不甘心。


    腳下一轉,去了司天監。


    ……


    牢獄內。


    晏旭也再次催促趙北晴迴去。


    趙北晴聽話起了身,收拾著碗筷放進提來的食盒,再問道:“旭哥哥,你別著急哈,等我明日再帶新消息來給你。”


    具體的英王和建王有沒有用?有了多大的用?


    崔康順有沒有進宮?有沒有起到作用?


    這些都需要好好打探打探,順便,她也想聽聽晏旭有沒有新安排。


    比如砸完四方車馬行了,還要不要砸別的什麽地方去。


    晏旭起身送她。


    “暫時先這樣。還有,既然開辦了車馬行,就要好好辦下去,打著西南侯府的名義,也算是為百姓們謀點兒福祉了。”


    所言所行都要負責到底,不能一時起興、一時甩手,會讓人茫然無措。


    “嗯嗯,我知道呢。”


    趙北晴點著小腦袋,再叮囑晏旭:“旭哥哥你也要好好的,一定要平安出來。”


    “放心吧,我會的。”


    晏旭微笑著送她到牢門口,看著她走進陰暗黴腐般的通道,再順著通道盡頭的石階、一步三迴頭的上去。


    牢頭對此視而不見,隻摸著袖袋,想著裏麵的銀票,腦中琢磨著今晚要去哪間花樓、找哪個頭牌。


    ……


    大理寺正卿,左信淵,王勳的門生,娶的妻子也是王氏嫡女,自然就是王家陣營的人。


    他聽了柳宗遠的話,命人搜查和封閉了墨香書肆,並批捕了晏旭。


    但眼下,他卻沒有執意要對晏旭動刑。


    幾十年宦海生涯,都已經爬升到這個位置了,該學會的謹慎,他早已熟練。


    柳宗遠勸他:“信淵啊,王老太爺的意思呢,是想知道晏旭背後真正的支持者是誰。”


    “你這要是不對晏旭用刑啊,隻怕逼不出來那個人哪。”


    左信淵正被柳宗遠邀請著、在酒樓飲酒。


    一日一夜過去了,這眼瞅了已快入了第二夜,他一直沒把晏旭怎麽著,柳宗遠這都是在催第三迴了。


    左信淵推了推酒盞,挾起一筷子蒸魚的魚腹肉,放進嘴裏細細品嚐一番。


    才出聲道:“宗遠兄,晏旭此案的由頭呢,你我心裏都是清楚的。這多多少少是有些牽強的嘛。”


    柳宗遠喝下去的酒,感覺在胃裏直翻騰,燒得慌。


    他緩了口氣,才道:“都說這醉香酒莊的酒好喝,我還真就喝不習慣。這燒喉又燒心的,難受得緊。”


    說完酒,再道:“信淵老弟啊,排開刺殺郭暢那把匕首的證據問題,單就晏旭有觸及失土忌諱這一條來說,也足夠讓晏旭失去功名了啊。”


    這個罪名,是實打實的。


    有了罪名,晏旭的舉人身份便不足為懼。


    如果實在還是要介意,那他柳宗遠可以幫忙:讓晏旭的這個身份變得不是。


    左信淵這才舉杯和柳宗遠碰了下,心領神會道:“那小弟就等著宗遠兄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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