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閣老那話,就是引用先賢大禹之言、勸誡過一代女帝。


    而豐博頌話中的意思就是說:失去的大片土地擺在那裏,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沒有辦法掩蓋過去的。


    硬掩,就成掩耳盜鈴的笑話了。


    如果能借著晏旭這次的事件,透露給國朝上下人知曉,再趁機鼓勵幾句、表表奮發向上的精神。


    就能讓壞事轉為好事,並可以激起民眾士氣,讓國朝上下一心。


    豐博頌的語速向來很慢,就像頭拉著曆史巨輪的耋耋老牛。


    不過也正因如此,往往更能振聾發聵、引人深思。


    老皇帝深思了,深覺豐博頌言之有理。


    列祖列宗們隻知改改改、修修修、掩掩掩……


    他在位二十幾年,還沒有做出過什麽能名載史冊、流傳千秋的大功績。


    如果他能借此打開這道口子、掀開被曆史塵封的這一角,就是足夠有擔當、勇於麵對曾經失敗的表現。


    他會被稱頌為一代明君、千秋明帝!


    老皇帝坐正了身子,意動不止。


    反正他也活不久了,要是掀出來個爛攤子,也不歸他管。


    如果下一任管好了,絕對也是大功績一件!


    “豐愛卿啊,你想得很是長遠嘛,果然是不負昭文館大學士之名啊,這樣吧……”


    老皇帝剛要說出:那就由你來草擬旨意,借著特赦晏旭之名、趁機掀起這簾布一點點。


    殿外又有通傳之聲。


    “長雲觀、長空道長求見陛下。”


    老皇帝的眉眼微微舒展開。


    是了,他倒是忘記這位得道快成仙的高人了。


    當糾結不下、躑躅不定之時,老皇帝還是比較喜歡聽一聽、這位道長的卜算和推測分析的。


    “宣吧。”


    老皇帝本來已坐正的龍體,又靠進了椅背之中。


    梁學毅和豐博頌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無奈。


    這明明眼看著就要成功了,怎麽突然會跳出來個老牛鼻子橫插一腳?


    所為何來?


    是來幫晏旭?殺晏旭?還是純粹就是想來獻個金丹?


    帶著這樣的疑惑,二人立雲下首側旁,安靜地等著長空道長進來。


    反正陛下也沒發話攆他倆走。


    長空道長,一派仙風道骨,飄飄然進到殿中來。


    食指屈起,單掌向陛下行完道家禮後。


    就慈悲地微笑著道:“陛下果然是得上天之庇佑、道法之護持,眼見得龍體愈發康泰、氣血運行更加通暢,貧道為陛下賀也。”


    將托盤放置龍案之上。


    左手拂塵一掃,蓋在托盤上的金紅色絲帛,便飄飛而起。


    長空一手接住,再單掌朝上、空托向托盤上擺放著的兩個玉匣。


    口中言道:“陛下,這是貧道半月來宿寐所獲,還請陛下笑納,願吾皇長命萬歲、健強永駐。”


    說完,退下幾步,退迴原位。


    一側的梁學毅和豐博頌,又隱蔽地對視了一眼,齊齊鬆了半口氣。


    原來這老牛鼻子隻是來獻丹的啊?


    那妥了,他倆也不用著急了,再等等就是了。


    老皇帝卻是看出長空還有話說。


    正好,他也有話想問長空。


    便完全睜開眼,興致很好地道:“去歲啊,有峽省解元郎晏旭,所作詩文皆源根自然,與道家所講很是一致啊,不知,道長怎麽看呢?”


    ……


    與此同時,靠著“橫行霸道”、“囂張跋扈”、“銀子開路”,直進大理寺監牢探望晏旭的趙北晴,也問向晏旭有關長空道長的話題。


    “旭哥哥,你說,如果我去求求長空道長、讓他出麵為你說說情如何?”


    趙北晴的這個求求,包括了銀子的收買、或者金丹配方的威脅。


    在這毫無背景的京城,晏旭出了事,趙北晴能想到的:也隻有那個最能令陛下聽話的長空道長。


    晏旭咳嗽著,搖了搖頭。


    關進來已經有一日一夜了,沒有被上刑,但也沒有好過得到哪裏去。


    雖然在他被關的那一刻,衛五就趕來用銀子墊了墊道兒,讓他得以分配到一個單間牢房,沒讓他被別的人犯給欺負了去。


    但這裏麵的黴腐的氣味、昏暗的光線、汙濁潮濕的地麵,以及人犯們或呻吟、或慘叫的各種聲音……


    仿佛都在折磨著晏旭本就虛弱的身體。


    他咳得更加厲害了,幾乎到了再難壓製住的地步。


    這還是衛五的銀子管用、趙北晴來的速度夠快。


    及時帶來了幹淨的被褥衣物,還有小炭爐和茶水點心等等,否則晏旭都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間牢獄。


    “好了好了嘛,我不問就是了,你什麽都別想了,有我呢,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救你出去。”


    趙北晴一見晏旭咳嗽不止,連忙倒了盞溫水遞到他唇邊,一邊輕輕為他拍撫著後背。


    口中卻是急急安慰。


    晏旭喝了一口水,再慢慢一點點咽下去。


    待咳意緩緩退去,他就微笑著出聲迴道:“莫急,且莫失了方寸。”


    現在,是最需要他們冷靜的時候,尤其是在外麵孤軍奮戰的趙北晴,更是需要冷靜外加謹慎。


    晏旭再道:“不要去找長空,他對我隻怕是恨不能殺之而後快。若是他聽說我入獄,估計這會子都已到了禦書房,神之鬼之地說些聳人聽聞的話語。”


    “那要怎麽辦嘛。”


    趙北晴實在是冷靜不下來。


    “旭哥哥,長空是害怕你泄露丹方的秘密、所以才要殺你。那他也該知道:你一定會告訴我啊。”


    “要是他害了你,我又豈會便宜了他?他就不擔心我會為了報複他、將丹方宣揚得到處都是嗎?”


    晏旭微微失笑。


    他輕拍了拍趙北晴的手背,微笑道:“他想殺我,並不僅僅是為了丹方的秘密。他隻是想出口我折了他驕傲的怨氣罷了。”


    越是有名望之人,越是這份名望承載著一個門派的未來、以及長遠發展之人,這份名望就越發珍貴、越發高不可攀。


    如果被人打擊到、如果被動搖了這份名望,那就有如奪人衣食、殺人父母。


    當然,如果真是得道高人,或可一笑了之。


    再以此為鞭策、深精道理理法,進一步提升自己的道行和修為。


    可長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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