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的是如何營救他倆。


    可他倆都到了如此地步,兩位老人家,仍然沒有顧念他們自身的安危,已有了豁死的勇氣,仍然一心隻想著為考生們討迴這個公道。


    晏旭默默點頭,再默默行禮,默默離開。


    沒再浪費時間說半個字的廢話。


    而在他走出地牢的那一刻,童望烈停止了吃喝、沈昌擱下了筷子。


    二人不約而同抱起手爐,不約而同長聲歎息,又不約而同看向對方。


    “晏旭……”


    不約而同出聲。


    童望烈一笑,見沈昌衝自己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先說。那他就說。


    “晏旭是個好孩子,可惜有些過於酸腐呆板,不會是什麽當官的好料子。”


    哪有頂在這個風口浪尖進來探監的?沒見別人都沒敢來嗎?簡直傻到愚蠢!


    這樣的人,進入官場要不了一個月,就會被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朝堂,可不比縣學!


    “你們說的沙漠圖鑒,是我想象中的那個嗎?”沈昌隻問了這個。


    童望烈一聽到沙漠圖鑒,頓時來了精神。


    就地扒拉著轉了個身,麵對沈昌,便滔滔不絕地將如何認識晏旭、如何逼著晏旭作畫、如何看到那一幅幅寶貴圖鑒再現的事情,眉飛色舞著一一道來。


    聽得沈昌依舊麵無表情,隻是眼中神采連閃。


    看得童望烈忍不住嘴撇老高:“你這麵癱是治不好了啊?”


    嫌棄、很嫌棄,麵對一個麵癱,說話的興趣都大打折扣。


    沈昌很有風度地翻了他一眼,再提晏旭。


    “你錯看那孩子了。他如珠如玉,卻又心有磐石,他才最適合官場。”


    有底線、有原則、有格局、有眼光,還深諳中庸之道,能在保持自我的前提下圓潤如珠,實為相才。


    童望烈卻頗不認同。


    於是,二人邊吃邊爭,邊爭邊吃。吃完抱著被褥、抱著手爐,迴去床板上,繼續爭。


    竟讓這難熬的每一時刻,都變得不再那般煎熬。


    直至深夜、直至天明,直至挺直腰板、精神奕奕準備著再入囚車、迎接遊街殘酷之時。


    才發現……


    沒有人搭理他倆了。


    倆人眼神對視。


    齊齊心道:難道晏旭的動作那般快?竟然在短短一夜之間,就讓陛下改變了主意?不再讓他們遊街示眾了?


    沒敢想陛下會放他們出去。陛下不會那麽蠢,這個節骨眼兒上放出他倆,他倆隻會火上澆油。


    “或許,有老臣幫我們說好話了吧?”沈昌不由暗暗揣測。


    如果遊街導致書子們的反抗情緒更加激烈、使事態迅速擴大,那陛下在老臣們的建議下,會考慮停止也不足為奇。


    童望烈卻搖頭。


    “如我們般有血性的臣子早已都退出朝堂,如今朝中都剩下什麽?嗤,行屍走肉爾。像那個喬漣溧一樣。”


    “真的全像他倒好了。”沈昌整理著長須,沉沉出聲。


    那個喬漣溧,像條趴窩的蟲。卻好歹沒忘了自己是個什麽人、想做什麽事。


    要是有人因正義捅咕他一下,那他就會咕蛹一下。


    不多不少,就一下。若是咕蛹成功,他不搶;或是咕蛹失敗,他也能全身而退。


    不捅他,他就趴著。


    總之,比那些一直蹦跳著的螞蟥們強。


    童望烈和詹士群,就因鄉試舞弊之事捅了他一下,他就咕蛹到了陛下那兒。被陛下擋迴來後,他就重新趴下。


    不會如童望烈和沈昌一般激烈、衝動、勇猛。卻恰好適合那個朝堂、現在的朝堂。


    童望烈被沈昌的形容給逗笑了。


    也不再與之爭論,隻去到鐵柵欄邊,扯起嗓子問獄卒:“今日怎麽不抓我們去遊街了?”


    沈昌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得了好處不憋著還主動送上門去問,難怪這個童望烈隻能呆在窮鄉僻壤的山溝溝裏。


    不過這個答案……沈昌也很好奇。


    畢竟承了別人的恩,要還的。


    就聽獄卒不耐煩道:“擎了好還吵吵什麽?你們昨晚見過什麽人自己不清楚嗎?”


    晏旭?!!!


    童望烈和沈昌相互震驚一臉、震驚對視。


    怎麽可能是晏旭?!


    小小晏旭,能有這麽大的能耐?一夜之間就說服陛下改變了主意?


    怎麽做到的?他連宮城門可都無法靠近!


    難道說?


    是晏旭連夜叩開了哪位老臣的府門,苦苦哀求著求對方以死冒諫、叩開了陛下的牙齒?


    這倒像是晏旭那個小酸腐會做之事。


    童望烈眼珠一轉,摸出晏旭藏在被褥裏的一碇銀子,塞給那位獄卒。小小聲打聽首尾。


    獄卒看了看銀子,再掂了掂,再掃視了下四周,然後湊近童望烈。


    壓低聲音道:“那人離開人字號房後,去找了我們牢頭,此時,有另外兩個人犯,在幫你們遊街。以後你倆的日子也會好過得多,拜托別再嚷嚷了。”


    他可不是看在銀子麵上說的,而是不想這倆再吵吵、讓人發現個中端倪。


    童望烈瞠目結舌。


    近乎有些傻眼地看向沈望,有些傻眼地木愣愣說道:“你說得對。那孩子……是我看走眼他了。”


    鄉試舞弊,鬧得有多大?事關多大?誰都知道。


    他們也找了能找的人、想盡了能想的辦法,甚至都做了力所不能及之事,所思所慮,盡皆是高大上。


    卻不料,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竟然奇詭地用了如此“貼地氣”的法子,就讓他們少受了那麽多的罪……


    這什麽腦思路啊?


    沈昌看了看自己手裏因震驚扯掉的兩根寶貝長須,長長歎了口氣:“我也看錯他了。”


    那孩子,豈止能圓能銳,還能上能下。思路之開闊,當真是他們所不能料也。


    相才……?


    沈昌嗤了自己一聲。


    他倆現在已能確定:晏旭已經通過這樣的方法,為他、為他們,爭取到了營救的時間。


    隻是,能成功嗎?


    忽然對於走出牢獄,有了那麽一點點期待呢。


    而晏旭,在看清被遊街的人亂七八糟的麵目下,那長白胡須有點兒假之後,便知牢頭起了作用。


    就準備迴府去睡覺。


    誰知,剛進門,就遇上了急匆匆走來的趙北晴。


    “去王府送信的月芽,沒有迴來。”


    趙北晴的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緊張和慌亂。


    她擔心了一夜,事情還正如她擔心的那樣:發生了!


    她要怎麽辦?接下他們要怎麽辦?


    要是月芽把他們全供出來了怎麽辦?


    西南侯世子和大小姐,主動送進了京城,這會成為趙鴻建的功勞、會讓陛下笑醒!


    他們,迴不去西南了!


    最主要的:晏旭的計劃會全部被毀掉……


    趙北晴都不敢抬頭看晏旭的眼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全家被流放,我八歲科舉翻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藍鯊不吃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藍鯊不吃魚並收藏全家被流放,我八歲科舉翻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