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晏旭覺得:主考官和帝王一樣,應該喜歡第三類答案。


    可他就是不想這麽寫。


    他想大大地寫一句:誰再割土、老子滅丫九族!


    可惜,不能。


    他也明知大景的帝王不可能改變得了猜忌、和“眼前花團錦簇”就好的心性。


    隻要有這一點存在,第二類答案,就永遠會被瞥一眼後被放去一旁。


    這是考試,個人的感觀和想法不占主要,更不是他能肆意暢所欲言的場合和方式。


    晏旭“咳咳”完,提筆,就五道時事策論,均寫下了平衡之道。


    比如麵對外敵不斷滋擾的問題,就答:減輕稅賦,讓百姓們有田種、有糧吃,才會在人力及物力上,強大國朝雲雲。


    反正不管怎麽樣,都繞去了根兒上——隻要自己有底氣,其它什麽都不用考慮。


    看似泛泛之談、又有著少年人的純真。


    實則一深思……哇,好有道理。


    就是這種感覺。


    但這樣的方式答下來,確實是把人給累夠嗆。


    需得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避忌再避忌。


    哪怕隻有一個字的偏差,就有可能導致文風大改,觸及到某些雷電。


    直考得晏旭深覺自己外焦裏嫩。


    好在,走著離開考場的。


    嗯……三場終於徹底結束,剩餘的考生,也是帶著這樣有些輕鬆、更緊張、無限疲憊的心情和身體,走出來的。


    走出來以後倒了的不算。


    反正倒了,也能好好放任自己、好好睡一覺了。


    放榜的日期,在八月三十一日,還有十幾日。


    而他們這邊放鬆下來,小胖墩那邊,正跟他老子娘鬧得水深火熱。


    “阿娘,您不能說話不算話!”


    小胖墩、趙雲義,在按阿娘的要求、終於艱難背誦完【孟子】中的十篇後,想去省城找自己小蘿卜夥伴的心願,還是破滅了。


    他氣得線眼都快睜成圓珠。


    “他們倆都已經考完,你去幹什麽?在等榜的日子裏拉著他們到處胡玩?”


    容燕苓坐進椅子,一撩裙擺,左腿盤去右腿上,雙手搭在左腿小腿上。


    繼續道:“人家是走文臣路子的,你呢?白日黑夜地隻會打打殺殺。你就老實呆在家裏,別去禍禍人家了。”


    “還文臣?”


    趙雲義不服氣,叉起腰,鼓起就算長了三年、還是圓滾滾的小肚子,鼓起勇氣據理力爭。


    “他倆才多大?能考得上鄉試都算他倆沒白做我小胖蘿卜的朋友。您還想怎麽著?就連踏入朝堂前、我們最後的這幾年快樂都要剝奪嗎?!”


    容燕苓放下了腿,雙手搭去了扶手上。


    唬得趙雲義知道自己要挨踹,趕緊拉開弓步,一拳捏起貼腰側,一掌豎起,微八字準備抵抗。


    卻並沒有迎來阿娘飛起兩腳,而是發現,自家河東獅母,眼神逐漸轉為了黯淡,甚至是……傷心。


    ???


    趙雲義微側了側腦袋,歪著看向自家阿娘低垂的麵容,小心翼翼問道:“阿娘,您怎麽了?”


    他又說錯什麽話了嘛。


    他娘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會傷心?


    趙雲義感覺自己跟見了鬼似的,不,是比見了鬼還更覺稀奇、更覺驚悚。


    突見他娘麵容瞬變,又轉為淩厲。


    一拍桌子,“滾出去玩!”


    趙雲義一蹦三丈高,就要大喊阿娘最好。


    又聽到下一句:“就在鬆州城,敢踏出去一步,老娘打斷你的腿!”


    “叭唧!”


    趙雲義摔在了地上,四肢著地,大蛤蟆似的,轉眼生無可戀。


    容燕苓則看也沒看自家蠢兒子一眼,隻一按桌角,便掠出窗口,直掠向了趙嘉耀的書房。


    見其正在擺弄沙盤,容燕苓就想給丫掀了。


    卻在伸出手後,又一握拳,恨恨一個轉向,捏住了夫君的耳朵。


    “你說,你給我說清楚,小胖墩還有多久要送往京城!”


    趙嘉耀手裏正琢磨著插哪兒的小旗子,掉在了沙盤中的山巒上。


    想掙脫出夫人的“魔指”,又沒敢,隻能長長歎口氣,任由夫人捏著,沒有迴答。


    若有青雲誌,何苦生在帝王家。


    他父王為了苟活,王爺的身份都不要了。那位還非給他們家個侯爺的爵位,不要都不行。


    那就收著,做一名守護國土邊界線的軍侯,守在最遠離京城的西南戰線上,守護百姓安寧。


    可還是不行。


    按照規矩,早就該送他家嫡長子入京為質。


    他努力爭取過了,不僅將雲義就是個紈絝的消息散播去了京城,更是買通了一些官員,為此事盡量不引帝王想起。


    加之他大哥一家還被帝王給關著。


    可……最多也不過三年後,在雲義加冠前,就必須送去。


    再不送,一頂“圖謀造反”的大帽子就會扣下來。


    那上交兵權呢?


    闔府滅,且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們亦將如墜深淵,域內百姓們,又將如何安處?


    不交兵權,就隻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在生與死之間來迴拉扯。


    而無論怎樣表忠心,都不及自毀城牆更能令帝王安心。


    趙嘉耀,趙侯爺,沙場上威風凜凜、大殺四方,唯為著這,自覺愧對夫人,成了個“耙耳朵”。


    容燕苓鬆開了手,跌坐去椅子,眼淚,衝進了眼眶,卻又被她給硬生生忍了迴去。


    她知道答案了,還有三年,三年……


    她又一咬牙站起,氣哼哼就往外去。


    “你就讓雲義去玩吧。”趙嘉耀見狀,忍不住勸。


    容燕苓頭也沒迴、腳也沒停。“我去盯著他玩!”


    趙嘉耀身影一閃,擋去夫人前頭,再將夫人雙肩攬住。“讓他多自在會兒吧。”


    有你盯著,兒子還怎麽能玩得痛快?


    容燕苓氣一泄,遂伏去夫君肩頭,緊緊咬住牙關,將臉深深埋起。


    心裏,第一萬零八次後悔,自己當初究竟看中了趙嘉耀啥?為什麽要嫁給這麽一個危險的人?!


    可真的要讓她說出口……


    如果有來世,我仍願為你的妻子。


    而等她好不容易用這個理由一遍遍說服自己、平複下心緒的時候,就聽到下人匯報。


    “侯夫人,大少爺跑了。”


    容燕苓:“……”


    推開夫君,抄起馬鞭,踹飛椅子,一個踏地,從窗口掠出。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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